


高虹筆下的人物都很像她自己散發出來的氣息。那些略顯瘦弱的女性,有時或顯現出略帶創傷的憂郁感覺,卻在大面積暗色的背景中優雅而孤獨地美麗著。她的作品總是在闡述和探索同樣的主題,女性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在社會、他人的評價和認同中探索自身,找尋自身。
高虹說,自己做出最正確的決定就是在畢業9年后重新考研回美院讀書,再次進入了一個較為純粹的藝術氛圍。在此之前,她做過各種設計、酒店策劃甚至是管理人之類的行業。她待孩子一歲后從家庭生活中抽離出精力準備,爭取到了重返學校的機會,“我還是沒法不去畫畫。在學習的同時,也期待能找回以前創作時候的狀態,再次挖掘出自己身上本應綻放出來的潛力。”
女性筆下的女性,獨白之釋放
作為女性藝術家,特別是“七拍”女性藝術家群體中的一員,高虹總是免不了自己的作品會被解讀為女權主義的具象化呈現,但她并不認為她的作品只是簡單粗暴地呈現出反叛的姿態,而只是作為女性畫家的本體對自我的投射和認知。“在讀研期間,我學習接觸了大量西方后現代藝術及當代藝術的思潮,當然會自覺與不自覺地更加關注女性藝術家的作品和生活。當然,自己的作品也受到她們的影響。”墨西哥畫家弗里達(Frida Kahlo),杜馬斯(Marlene Dumas)的情色寫意隱含著對社會體制、真摯問題的思考,行為藝術家瑪麗亞·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c)的作品具有自我獻身的悲憫感,特別是其中對人性扥元的探尋與力量,這些女性藝術家的經歷和她們作品中反映出來頗為個性的觀念,是高虹一直在追尋的。“這些女性藝術家都有著傳奇的一生,有才情和智慧,又有執著的信念。我的畫也一直在探索,并用女性的視角來體現這古老的命題。”
在2009年之前,高虹的作品基調都呈現出灰暗和晦澀的意境。《無法慰藉的方式》、《黑暗的新娘》、《夜半花開》、《綠野仙蹤》系列等,均試圖呈現女性在當下社會中的一種生活狀態。她筆下的女性,年輕而瘦弱,有時候呈現出傷痕累累的狀態,用肢體語言在黑暗中延伸出一種無聲的傾述。她們都有著高虹式靈氣的小尖下顎和略帶驚恐或疑問的大眼睛,如同在黑暗中的花朵那般煥發出奇特的光彩。高虹說,這些人物都帶有著個人的階段性敘事感覺,孤獨而黑暗。她想以此來展現現代都市人所面臨的困境和自我逃避的戲謔,客觀地描繪出兩性之間存在的對立角色。
“我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但不算歇斯底里,而是冷靜的悲觀者。”高虹說,人類生存的世界在她看來本來就是脆弱的,而女性更能體現出這一點。“女性的身體一直是男權社會的觀賞對象,她們利用這個工具的潛在價值達到了控制與反控制的矛盾狀態。我畫那些因人性的侵蝕后,那種在陰暗里煥發出美麗的光彩的脆弱。這應該是我的作品給人的直觀感受。”
2009年后,高虹潛心于《秘密的盛開》系列。她計劃和完成的系列有幾十張,較為自我地呈現了女性在她意向中的狀態——受傷害的、脆弱的狀態。她的這系列作品中更為專注地展示了女性自身,描繪出晦暗背景中的獨立形象,或是面容,或是身體的某個局部。而她們的身體和面貌上都存在著受傷或變異的形態。“這是一種象征。是社會對她潛在侵蝕,一種隱喻人類內在的陰暗欲望對孤獨的個體的傷害。總之,這種無形無色的侵蝕讓女性處于一種非正常狀態。在光鮮的東西的背后是越來愈慘不忍睹的真相。”
社會對女性的價值判斷在近十年網絡的發展演變得越來越極端和強烈。“女性的姿態,好像是一種誘惑,但實際又處于掙扎的狀態。女性地位本質上沒有改變,社會屬性讓我們不得不這樣——家庭、社會和本能。但無論從什么角度來說,女性的傷害大多是來自人類自身的欲望和矛盾。而作為女性畫家,創作也是一種思考,作品其實一種反思,讓自己能從容應對。”
生命意義在藝術中的探究
自稱為悲觀主義者的高虹在她的作品中也一直在表現自己對生命的思考。她認為,生存本質最終其實只是虛無。“從出生走向死亡,人就是孤獨的物種;而面對死亡這種終極哲學問題的永遠只是一個人,所以人都是孤獨的。交融都是暫時的,哪怕是自己的伴侶和孩子,只能在一定階段上陪伴自己。”高虹在作品中賦予了諸多文學性的東西,畫面本身更賦予了詩意的拓展,而這些都是原生態的精神寫照。“很多人可能會認為我畫中的人物體現出悲傷的氣息,但并非如此消極。我筆下的人物都帶著生命的桂冠,即便是在虛無中,同樣有光明。所謂生命中不好的東西不是真的不好,只是一種經歷。”
高虹對生命的思考源于家庭經歷,她的母親過世得很早,她提到記憶中的一個細節是在某一次母親要她帶一面鏡子去病房。“那年我11歲,當時還并不太能夠理解。只記得病房里的很多病人當時的狀態都是很好的,帶鏡子是還要端正自己的容貌。”高虹說,那時候她隱約覺得,人即使知道自己的生命終有一天消失,卻還是要健康堅強地生活。“苦難,那是上天給我們的生命體驗,可以選擇努力改變,但是不要抱怨。一切的存在本質也許都是虛無,但讓生命在這個過程中變得有意義,也許就是人在生存中本應有的使命。”這也是高虹畫作中那種獨特氣質散發出來的感覺——悲觀主義者的姿態,但顯得如此冷靜而從容。
在高虹近新創作的《城市肖像》系列中,畫面上有了新的語言探索。那些“受傷害者”的感覺和色彩發生了變化,是暗色中的一抹艷麗,卻更呈現出城市生活的虛無感和隱藏在背后的傷害。高虹說,這些都是欲望城市下的產物。“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青少年在當下收到傷害的潛在信息量其實是大于成年女性的。畢竟在當下這樣的浮躁生存環境,對人性本身不是很好的狀態。”高虹解讀,在這系列的畫面中,小孩子的頭發都是白色的,象征他們在“侵蝕”之下,已并非純真。“單純的本真和開化后的糟粕都是并存的。”她一直在繪畫中實踐著懷疑與反思,更深層地挖掘出生命內在的意義。
繪畫如何反映人與自身、與社會,甚至是終極思考,一直是高虹探索的道路。“每個人總是找到自己新的高度和表達方式,并逐步突破。做藝術不是強求,天分和自身的經歷都是重要的,而創作中不斷的試驗也會不間斷地豐富自己的藝術語言。”高虹笑稱,自己一直是一個較敏感的人,而這一點也反映在自己的作品中,“只要能打動觀者的就是最好的作品。我的作品是誠實的,必須要求自己簡單真誠地面對和思考。”高虹說,自己的藝術創作又會進入新的階段,“要突破固有創作的慣性,表達自我,誠實的面對自己,表達想要表達的東西,這也就是最完善的自己和生命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