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在臺北新公園里有一個隱形的“黑暗王國”,里面的國民是一群野性的同性戀少年。他們是父輩口中的“孽子”,他們的父輩是整個父權社會的象征。無獨有偶,北京兩所條件較好的公廁也被同性戀群體尊稱為“東宮”“西宮”。
1998年,24歲的英語畢業生諾哲在網絡上建立起內地第一個“同志”虛擬社區——“廣州同志”。互聯網的進入,使得中國龐大的同性戀群體如突然乍現般呼之欲出。
2014年以來,不斷有同志社交軟件搶灘中國的粉紅市場。
他們是互聯網時代的同性戀者,從公園里走到虛擬時代。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一步步獲得本應有的權利,也一次次面對本不該獨自承受的危機。
出“公園”記
深秋的一個細雨蒙蒙的傍晚。
這里有湖有山,還有一段城墻做圍墻。三三兩兩的人散步在城墻下、城墻附近的綠地及假山上。這些人站在小雨里,打著傘,穿著雨衣,或干脆冒著雨。他們小聲交談著,雨水浸濕了他們的鞋,打濕他們的衣服,順著他們的頭發流到臉頰上。我們看不到他們的面孔,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已是傍晚時分,高大的城墻爬滿了深綠色的葉子,厚厚的、濕漉漉的。
以上是在《東宮西宮》中,被揭開了幕布一角的同性戀活動場所——公園。
1984年以前,是中國同性戀者外出社交的鼎盛時期,那時他們還沒有開始被列為公安部門的監控對象。當時的聚集活動規模往往能多達數十人,聚會內容也是唱歌跳舞無所不包。自公安局開始干涉后,他們的活動方式隨之改變。一位出生于90年代的年輕人說:“現在的人跟過去不一樣了,過去的敢瘋敢鬧,現在不敢了,扎推的不多了,現在出來都老老實實往那兒一站,玩起來方式也單一。”
在不少西方國家,這樣的交往往往在專門的同性戀酒吧和同性戀浴池中進行,比如美國,同性戀酒吧已被大多數城市所接受。中國目前沒有公開的同性戀酒吧和浴池,在一些大城市有秘密提供這種服務的場所,但極易引起舉報和警方的干涉。
在網絡普及前,中國同性戀者的社會交往活動只能在公共場所進行,比如公廁、公園、街頭、街心花園及公共浴室等。正如在現實生活中,貴為“東宮”“西宮”的則是北京條件較好的兩座公廁。
1989-1991年,作家王小波及學者李銀河用三年時間對北京的同性戀群體進行調研,后發表了《他們的世界——中國男同性戀群落透視》(以下簡稱《透視》),據調查結果統計,北京有55處同性戀活動場所,這些場所中很大一部分是公共廁所,尤其是附近有綠地、花園的廁所。
公廁成為同性戀者的首選接頭地點,除了是確認對方身份萬無一失的途徑外,還具備著極高的安全性,兩位男性就算素不相識,在廁所逗留攀談也無可非議。據說某年夏天的一個雨天,“東宮”“西宮”到了一百多名同性戀者,因為這種天氣提供了極好的口實對待盤問。
自由與痛,虛擬時代
“坐在電腦屏幕前,你會看到一張無形的網,它的末端,是每一個同性戀者。”
這是天津深藍志愿者工作組協調人嘎嘎曾在接受采訪時說過的一句“名言”——他揭示出了使得中國龐大的同性戀群體如突然乍現般呼之欲出的是互聯網的進入。
1989年,香港導演林奕華籌辦首屆香港同性戀電影節時,為同性戀起了別名“同志”,借義“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1998年,24歲的英語畢業生諾哲在網絡上建立起內地第一個“同志”虛擬社區——“廣州同志”。
“廣州同志”作為一種新的媒介系統和信息平臺,除了為同性戀群體提供豐富的信息外,還為他們提供了交流和交友的平臺,至此,同性戀者們真正告別了公園、公廁的陰暗角落,互聯網成了他們最主要的交友、聚會場所。
90年代末,中國的同性戀網站只有十多家,2001年,它們數量則增加到了250多家,加上QQ、博客的興起,內地同性戀網絡組織的數量已經難以估計。
與之相輔相成的是官方的態度。1997年,中國取消了“流氓罪”,2001年,同性戀從“性變態”中被剔除,2005年后,政府的觀望和試水完成后,國外各種基金會紛紛找上門來,中國的同性戀志愿小組如雨后春筍般建立起來。
隨著通訊交友工具的發展,同志群體的社交渠道越來越便捷。從互聯網到移動社交的步步推進,同性戀群體獲得了豐富的信息資源,促進了自我身份認知。也獲得了應有的社會溝通和話語權,但同時低齡化趨勢與道德淪喪等現象也成為了打開就關不上的潘多拉魔盒。
在《透視》中,一位調查對象親身感受到了不同時代同性戀者的區別,對“90年代的人”似乎頗有微詞:“他們糟蹋自己,降低人格,純粹尋求發泄。他們行為上開放,情感上不開放,從不和人談。”
一款只面向男同性戀群體的社交產品Blued一經推出后迅速火爆,迄今已經擁有1500萬用戶,其中90后占到約半數。
與“公園”時代一樣,交友始終是這個群體最大的需求。與每個同性戀網站中最受歡迎的版塊一定是交友一樣,Blued將每位用戶的頭像、彼此相距位置一一標明在主頁上,有了心儀的對象就可以開始關注或聊天,相對于“公園”單一的群體和高風險,這完全是一個零成本的篩選和搭訕過程。
隨意在一所高校打開諸如Blued、ZANK、Gay Park、Jackd等軟件,在幾百米范圍內找到若干位有著共同愿望的“同志”并不難。和當年的陌陌一樣,這些軟件也使得一夜情變得更加容易。
誰的“粉紅經濟”?
2015年6月26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裁定同性婚姻合法。這在大洋彼岸的中國掀起的是一場互聯網端“粉紅營銷”的狂潮。而上一次,則來自于2014年10月蘋果公司CEO庫克的出柜。
7000萬人,這是在描述中國同性戀群體時,時常會被引用的一個數字,而這不過是依據所謂“5%的比例”推算出來的。據李銀河在《關注同性戀權利》一文中所統計:“荷蘭的同性戀者占人囗6%,這個比例略高于金西對美國社會的調查(4%),略低于英國調查(同性戀、雙性戀者各占4%,合計8%)。”而即使這樣保守地估算,中國的這一群體也比一個歐洲大國的人口總數還多。
在社會中身為小部分群體,同性戀群體在消費市場卻被視為有著極高的商業價值。西蒙斯市場研究局的數據顯示,同性戀者的購買力遠高于異性戀者,同性戀市場投資咨詢公司LGBT Capital的創始人保羅·湯普森也給出了令人興奮的數據:中國的同性戀群體市場價值達到3000億美元,僅次于歐洲的8700億美元和美國的7500億美元。
數據引爆的是狂歡。2014年以來,不斷有同志社交軟件搶灘中國的粉紅市場。2014年7月,ZANK獲得2000萬元A輪投資;10月,Blued獲得3000萬美元的B輪融資;僅2014一年,在國內市場上出現的同性社交軟件就有G友、Aloha、The One、The L、左左、GayPark等;目前還出現了針對女同社交產品Pinkd、Laven、嗚啦啦、LesPark等。
產品這么多,同志夠用嗎?針對市場出現的大量同質化商品,業內人士給出的看法是:藍海與死海僅一步之遙。
2015年5月,“上海同志商務”曾舉辦了一場LGBT招聘大會,參與的17家企業中,中國的只有一家blued。“有人是純粹想賺我們的錢,有人則是真正的友好,如何分辨他們,其實很容易。”一位從事互聯網行業工作的同志曾同時嘗試過5個社交軟件,如今留下來的,只有一個。“粉紅經濟雖然熱鬧,但出發點仍應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