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滾與政治

總有一些搖滾歌手滿腦子關(guān)于建立自由世界的想法，他們期待改變世界。雖然搖滾改變世界僅是一種虛妄，但魯迅先生言：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在與政治的博弈中，搖滾始終向死而生：取消第三世界國家外債、實現(xiàn)東西德統(tǒng)一、消滅種族歧視、徹底消除貧窮、獲得言論自由、呼喚同性之愛……對于悲觀者而言，這個世界存在太多令人絕望的東西，正因為此，搖滾才有了它存在的理由。然而，搖滾樂從未帶來真正的希望，但它總是喚醒激情——還記得少年心氣時的自信與無畏嗎？搖滾樂喚起的就是這個。

被利用的“自由”

前不久，美國地產(chǎn)大亨唐納德·特朗普在宣布參選總統(tǒng)的記者會上，播放了搖滾歌手尼爾·楊的一首經(jīng)典歌曲——《在自由世界中搖滾》，遭到了后者的嚴(yán)重反對。尼爾·楊說：“音樂是個普世的語言，我很高興這么多人喜歡我的音樂，即使他們和我的政治信仰不同。但如果候選人要問我可否使用我的歌曲，我會說不……

尼爾·楊歌中的自由并非特朗普鼓吹的自由，反而字字充滿了對后者的諷刺與挖苦。

“我們有上千個光點，給無家可歸的人”——“上千個光點”是布什總統(tǒng)就職演講中的用語，他呼吁人們彼此關(guān)懷，但在歌手眼里不過是偽善的修辭，因為共和黨的經(jīng)濟政策，讓美國的貧富差距不斷擴大。而歌中“我們有更溫柔的拿著機關(guān)槍的手”則是對共和黨軍國主義的諷刺，以及對布什發(fā)動海灣戰(zhàn)爭的諷刺。

尼爾·楊不是第一個向總統(tǒng)說“不”的搖滾明星，也不是第一個因為歌曲被曲解而向政客表示憤怒的人，斯普林斯汀對里根做了同樣的事情。

里根在競選期間，用了布魯斯·斯普林斯汀的《出生在美國》，并在演說中講道：“美國的未來就在我們的心中，在我們的夢想中。它在許多美國青年所崇拜的偶像——新澤西州的布魯斯·斯普林斯汀的歌聲中。”

結(jié)果斯普林斯汀毫不客氣地指責(zé)道：這位政客根本沒有聽懂我在唱什么，請停止使用我的音樂。事實上，《出生在美國》是一首控訴越戰(zhàn)暴行的歌曲。

小布什的遭遇恐怕是史上最尷尬的。2000年他在競選中使用了《在美國玩搖滾》，結(jié)果其作者搖滾歌手約翰·邁倫坎親赴現(xiàn)場要求停止播放，并創(chuàng)作歌曲《去華盛頓》狠罵小布什。

借用搖滾樂里的煽動性與感染力，政治家企圖將搖滾迷們變成政治選舉的重要票倉，在調(diào)動民眾情緒的同時，鼓吹著關(guān)于自由的理想。但是，政客理解的自由與搖滾樂手所謂的“自由”是兩回事。正如尼爾·楊在致特朗普的公開信中說的那樣：我不喜歡美國和許多國家的政治體系。因為民主越來越被企業(yè)利益所挾持。政客用越來越多錢來競選，利益集團用越來越多金錢來游說，越來越嚴(yán)重的經(jīng)濟不平等，以及以金錢利益為支柱的立法，這一切都讓企業(yè)的利益高于人民。我們知道，搖滾樂手真正關(guān)心的自由是免于被企業(yè)利益宰制的自由，是人們可以決定自己生活的自由，而這種“自由”與某些偽善的政治勢不兩立。

踢倒柏林墻

搖滾樂誕生的這半個多世紀(jì)，充滿了動蕩與巨變。從小眾文化到流行浪潮，從生存維艱到商業(yè)時代的來襲，搖滾樂始終帶有反體制和自由主義的胎記，歌唱著自我構(gòu)建的自由世界。

有人曾經(jīng)光著膀子、騎著摩托車、手持鮮花、穿越花叢，為抗議越戰(zhàn)，去游行集會，去找舞臺唱歌，去為這個世界上其他地區(qū)的人呼吁生存的自由。這個時候你明白搖滾樂中的自由世界是和平的、反叛的、自由的、永不停息的，它是抗衡虛無與犬儒的激越之聲。

媽媽，他們可會扔下炸彈？

媽媽，他們可會砸碎我的皮球？

媽媽，我是否該建筑起一道保護自己的墻？

媽媽，我是否應(yīng)相信政府？媽媽，他們可會把我扔到火線上？

哦，媽媽，是否所有人都在浪費時間？

生于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熱愛音樂的人大概都有聽過Pink Floyd，這首誕生于1979年的反越戰(zhàn)歌曲《mother》，更是令很多內(nèi)心敏感的樂迷為之伏案哭泣。搖滾樂的感染力正在于此，作為無國界的語言，它將人類的命運聯(lián)結(jié)在一起——也許，我們真的是兄弟姐妹，在彼此不相識的時候，你竟為我哭過，我也為你哭過。

當(dāng)流行樂依然為小情小愛感傷，歌唱失戀的痛楚、世俗美好的時候，搖滾樂手們以其悲天憫人的情懷將關(guān)懷投射到世界的每一個黑暗角落——貧窮、疾病、戰(zhàn)爭、瘟疫、獨裁與歧視。U2就是一支時刻盯著第三世界口糧問題的樂隊。他們在《無人街》里唱著自己的理想：我相信天國將至，彼時天下大同。主唱波諾周旋于政治圈，面對面與各國政要談判，要求取消第三世界債務(wù)。對于波諾，《時代》稱之為“使減輕貧困國家債務(wù)變得性感的搖滾歌手”。

搖滾樂歌唱天堂，亦控訴地獄。正如大部分樂迷所見，愛與和平是搖滾樂普世價值的一部分，而搖滾的另一個重要內(nèi)核是反叛精神。因為對愛與美好有著近乎完美的期盼，敏感的他們對粉飾出來的虛假美好充滿了極端的厭惡。完美主義催生體制的反叛者。

當(dāng)“地下絲絨”被哈維爾引進布拉格的時候，捷克民間迎來了官方文化之外的“第二文化”，搖滾來得正是時候，這時的捷克民間反建制活動日益活躍，搖滾無疑是反抗運動的一枚重磅炸彈。很快，“地下絲絨”的模仿者“宇宙塑料人”誕生，因為其生活方式與人生目標(biāo)表現(xiàn)出反體制的傾向，很快引發(fā)了捷克民主主義運動。

這并不是搖滾樂參與的世界政治史上最大的事件。25年前的7月19日，美國搖滾巨星布魯斯·斯普林斯汀越過柏林墻，在30萬東德歌迷前放聲歌唱，在劃時代的柏林墻倒塌事件中，搖滾樂扮演了關(guān)鍵角色。不到16個月，柏林墻就倒在了一場不流血的革命中。

搖滾以政治為敵，搖滾當(dāng)然關(guān)心政治——在爭取民權(quán)、女權(quán)、反戰(zhàn)、同性之愛的過程中，無論是流行音樂是披著朋克、新浪漫、新左派、后龐克、后搖滾、電音、嘻哈的面貌呈現(xiàn)，本質(zhì)都無法扼殺它尋找向往的熱血沖動。當(dāng)我看到英國歌手聲援碼頭工人、瓊貝茲的身影穿梭于冷戰(zhàn)時期的斬獲地，看到U2與各國政要坐下來談“勾銷第三世界國家外債”，看到洛杉磯數(shù)千名同志合唱《我們終將解放》紀(jì)念石墻事件的時候……滾燙的靈魂，高蹈的理想，都是在回答“為怎樣的自由而唱”的問題。

“自由”是什么，也許我們未必真的懂。有人唱了五十年，一萬個鮮花碧日的春天，開滿了帶刺的玫瑰.....而我在這一年，至少聽到了崔健的《時代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