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我第一次對自己的價值評判體系產生了一丟丟的懷疑。
背景是因為轉發了歌手樸樹為電影《聶隱娘》創作的推廣曲,然后接連兩條評論都提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冠名詞——俗。
什么?“聽樸樹”已經不被評論“裝”而是過渡到“俗”了?什么時候世風已經日上到了如此地步?
第一條評論來自普通網友:小樸已經被“跟風狗”們搞俗了;第二條來自一位摯友,也是資深文藝青年:恭喜沒錯過這輪新四俗啊!
三年前,這位摯友辭去了雞肋工作,一路自駕打算由“最美景觀大道”318國道進藏,游歷完成后再回京開一家私人咖啡館。誰知朝圣路還沒開始幾天,曬出的竟是318車流擁堵如三環的照片,更大的打擊來自于這些照片被專欄作家轉發并戲言:“城里開咖啡店、麗江開客棧、辭職去西藏、騎游三一八”是現代人的四大俗。
連中三槍后,這位摯友終于在近日等來了所謂文藝青年新四大俗的榜單:樸樹、馮唐、韓寒、賈樟柯。
探尋“俗”之榜單的誕生,估計要追溯到上世紀九十年代,王朔曾在《我看金庸》一文中有過這樣的論斷:“這些年來,四大天王,成龍電影,瓊瑤電視劇和金庸小說,可說是四大俗。”朔爺稱盡最大善意理解這件事也只能想到:金庸能賣,全在于大伙活得太累,很多人活得還有些窩囊,所以愿意暫時停停腦子,做一把文字頭部按摩。再一條,中國小說的通俗部確實太不發達,除了老金的武俠,其他懸疑、科幻、恐怖、言情都不值一提。
與之相對應的也曾有過“四大支柱”——新時期文學,搖滾,北京電影學院的幾代師生和北京電視藝術中心的十年。然而四大支柱卻敵不過“俗”的生命力旺盛與泛濫。
說到底,王朔提出的四俗是對大眾偶像、影視劇和文學的去營養性和社會同質化的隱憂,待等到了現代人四大俗和文藝青年四大俗,則純粹變成了少數人優越感喪失后的追諷。
中國向來有這樣一批自比“清流”的青年,以“小眾”為榮,以“流行”為恥。在他們眼里,那種大伙兒都喜歡的絕不是好東西,只有自己偷偷摸揣懷里珍藏的才是寶貝,光珍藏還不行,逢人還得悄悄開個縫兒讓你窺視一眼,但絕不叫你都看了去,萬一你見好傳播開來讓大家都惦記上就完蛋了只能扔了。好比當年文藝青年還是個稀罕物的時候,你這么招呼他們,收獲的大半是“愧不敢當”但暗自欣然接受夸你有眼力見兒,但在現如今這種戴個黑框兒眼鏡隨便翻兩本非網絡文學都能充數文藝的年代,你再拿“文藝青年”當贊美,收獲的則可能是白眼。
韓馮樸賈的入流到入俗,無非就是“清流”們為察覺到自己又從孤芳自賞變成“隨大流兒”而做出的小小抗爭,宣告他們再一次“絕不同流”。
也許仍是如此,在中國自我神話的東西就是比別的什么都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