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識生產高度系統化和專業化的今天,智庫與高校應明確自身的使命與定位,將資源集中于那些自身更具比較優勢的領域、形成各有側重又攜手發展的分工合作關系,進而實現互利共贏。
就字面意思而言,智庫作為“智慧之庫”,首要社會功能在于匯集、貯存與調配智力資源。當然,智庫的現實作用遠未止步于此。事實上,如今許多頂尖智庫往往不甘心只做知識的搬運工,而會努力探索在知識與觀點上創新的可能。有趣的是,在這種情況下,許多智庫卻并沒有失去自身特色,更沒有轉變成像高校那樣的傳統知識生產機構;相反,為更好實現自身使命,一些優秀的智庫往往會主動將資源與工作重點投入到更能發揮比較優勢的領域,與高校形成分工有別卻互動密切的協作關系,并在與高校的互動中不斷提升自身的創新能力與政策水平。
分工
從孔子在杏壇授徒講學與柏拉圖在雅典開設學院的時代開始,以教學和研究作為核心業務的專業機構,就成為了人類知識生產事業中的重要力量。在這些機構中,伴隨著科學革命而發展興盛的現代大學與高等研究院所,匯聚了當今世界上絕大部分的專業知識生產人才,成為了推動人類知識進步的引擎。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個別國際頂尖的研究型智庫如今發展出了令人刮目相看的知識生產能力,但從總體上看,智庫在推動基礎理論發展方面的作用和效率,仍難以與以高校為代表的傳統知識生產機構相匹敵。因此,許多智庫在經費、資源和研究能力相對有限的情況下,明智地選擇避免與高校在基礎研究領域展開直接競爭,轉而將人力物力優先投入到知識傳播和議題塑造等更加依賴實踐知識的行動當中,為象牙塔、決策機構和普通民眾牽線搭橋。
在學科高度分化的現代社會中,科學知識生產呈現出了高度專門化的特點。學術取向的基礎研究往往抽象而艱深,即便是接受過一般高等教育的普通民眾,也很難直接理解其現實價值與實踐意義。與專心瞄準學術前沿的高校不同,智庫往往更加重視受眾,也更愿意通過受眾喜聞樂見的方式來傳播觀點和主張。
此外,許多高校由于經費來自公共財政,研究成果必須客觀中立,不能帶有明顯的政策傾向。在一些極端的情況下,即便研究成果具有顯著的政策意義,高校及其工作人員也未必方便直接對其加以宣傳。而許多智庫則不僅無需面對這種約束,而且在成立之初就具有鮮明的政策主張,因此更能根據自身立場和受眾來制定靈活的傳播模式,積極主動地將知識與政策橋接起來。
共生
智庫要想在政策議程中發揮顯著作用,就必須要密切自身與高校的聯系。在西方社會中,經過長期的實踐探索,智庫在利用高校資源方面,已經開拓出了至少三條比較成熟的途徑。
首先,許多智庫要么附屬于高校、要么脫胎于高校,在組織結構與歷史沿革方面與高校聯系密切,能夠以比較便利的方式與高校共享研究成果。例如,對于美國新保守主義具有重要影響的公共政策智庫“胡佛戰爭、革命與和平研究所”就設在斯坦福大學校內,其圖書檔案館所收藏的資料更占據了校園內的地標性建筑胡佛塔。而對于美國外交政策具有巨大影響力的跨黨派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在1964年成立時是喬治城大學下屬的一個機構,直到1987年才真正成為完全獨立的機構。雖然上述兩大智庫如今的影響范圍早已遠遠超越見證它們誕生的大學校園,但如果沒有高校最初在物資、人力與行政等方面的大力支持,很難預測它們是否能發展得如此成功。

其次,歐美許多國家存在高層人才流動的“旋轉門”機制,對某個政策領域具有深刻理解的資深專家,往往在高校、政府與智庫同時或者交替任職。例如,正是在擔任劍橋大學教授期間,吉登斯逐漸參與到英國左翼智庫“公共政策研究所”的活動當中,并最終從思想上深刻影響與塑造了布萊爾政府的執政路線。又如,美國著名中國問題專家李侃如在進入“布魯金斯學會”以前,不僅曾在密歇根大學政治學系長期擔任教授、并在九十年代后期出任了克林頓政府的國家安全事務特別助理。不難想象,像吉登斯和李侃如這樣的專家進入智庫后,不僅會繼續貢獻創新性的觀點,也會將大學里的前沿學術成果帶入智庫、提升智庫觀點與證據的質量。
最后,在一些情況下,智庫還可能將關于某項政策議題的研究直接外包給高校的下屬機構或工作人員,直接借助高校的智力資源解決自身關心的問題或者推動對自身關注領域的研究。例如,在2014年全球智庫排行榜上位列第三的“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就于今年設立了“安德魯·卡內基研究員”項目,向32位學者各資助20萬美金,用于支持對民主和國際秩序所面臨挑戰的研究。
協作
在知識生產高度系統化和專業化的今天,如果智庫與高校都能明確自身的使命與定位,分別將資源優先集中于那些自身更具比較優勢的領域、形成各有側重又攜手發展的分工合作關系,往往能夠實現互利共贏。
雖然智庫在從事基礎性研究方面的能力與效率往往不如高校,卻能夠用靈活務實的手段將那些看似枯燥與抽象的研究成果投送到合適的政策領域。
然而,無論智庫如何善于溝通與說服,如果缺乏高質量的新觀點與新證據,這些溝通與說服工作也不可能從根本上推動現實政策的改善。只有在組織機構與人事資源等方面與富有研究能力的高校建立起密切聯系,智庫才可能從根本上獲得更為持久的活力與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