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脈東北經濟

2010年，本刊封面報道以《長子新生》為題對遼寧省經濟振興進行了深度解碼，那一次，我們看到的是樂觀。

時隔五年，我們再次將目光聚焦東北經濟，他們正在經歷短暫繁榮后的陣痛。我們更加關注新一輪東北經濟振興計劃將給這片廣袤土地帶來的“加減乘除”效應，這一次，我們看到的不是悲觀。

相信只要按照市場經濟規律辦事，各方進一步解放思想，東北經濟一定會渡過難關！

診脈東北經濟

The Economy Diagnoses of Northeast China

文/本刊記者喬欣

今年4月底公布的一季度經濟數據顯示，遼寧省以1.9%的增速位列全國最后一名，黑龍江省和吉林省分別為4.8%和5.8%，雖然情況稍好，不過也在全國后五名之列，這表明，東北地區依然延續了去年的經濟下行走勢。各界目光再度被拉回中國國土版圖最東北端這片廣袤的土地上。

多重原因

東北地區經濟下行壓力自2013年底至2014年期間表現明顯，這些看似出人意料的慘淡數據背后其實隱藏著諸多原本是預料之中的因素。

東北地區作為我國老工業基地典型代表，從新中國成立伊始，便長期擔當著我國重要原材料、裝備制造、重化工業的生產基地，在國家工業化發展戰略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不過在改革開放之后，隨著我國實施的一系列經濟結構調整和深化體制改革，以及在上世紀80年代漸次推行的“沿海開放”“開發浦東”“西部開發”國策影響下，東北老工業基地沒有像上海、青島、武漢等老工業基地那樣在改革開放和改造調整方面取得突破。

分析致使東北經濟面臨下行壓力的因素。一方面，東北地區經濟形勢與全國一樣面臨著“三期疊加”的問題與困境，需要適應和把握經濟新常態，可以說它也是中國經濟轉型的一個縮影；另一方面，正如國家發改委主任徐紹史所言：“又與自身特殊的體制性、機制性、結構性矛盾緊密相關。”

細說特殊性，曾長期關注以東北地區為主的我國資源型城市轉型問題的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研究員韓鳳芹分析說：“除了歷史因素，即老工業基地帶來的經濟社會問題外；從區域發展的角度看，其發展動力仍顯不足，是因為其主體功能區定位中，仍體現為以資源、環境和農業為主。首先，資源在區域發展中有優勢，但不能忽視‘資源詛咒’，前些年在能源、礦產品資源價格較高之時，一些地區出現快富心理而忽略發展，這是在沒有相應體制制度安排條件下市場的選擇。其次，東北地區豐富的森林資源在國家主體功能區定位中發揮著生態文明建設作用。再分析農業，糧食的基礎性作用，顯而易見，但它對區域發展的帶動作用不強，如同森林資源一樣，它不僅為本地區也是為國家主體功能區發展戰略服務。以上三方面是東北地區難以像東部地區那樣實現經濟整體增長的客觀因素。這些是制約東北地區未來經濟實現較快騰飛的條件和基礎。”

韓鳳芹表示，國家一直關注東北地區的歷史和現實問題，并出臺了一系列振興東北的政策措施，很多改革措施還具有較強的治本作用，雖然有利于解決長遠的發展問題，不過目前階段政策尚處于消化期，短期難以見效，還有一定的滯后性。而東北地區處于從重工業基地向現代制造業中心和東北亞貿易集散地轉型升級的過程中，再加上客觀因素和歷史遺留問題的制約，東北地區短期仍將面臨經濟下行壓力。

清還“欠賬”

如何突圍？各方在為東北經濟尋找出路時，“解決歷史遺留”這個詞匯的出現頻率很高。

有研究人士分析，東北老工業基地建設遺留下來的主要問題是企業規模大而全，這是歷史發展的產物。在新中國成立初期，要快速發展重工業，尤其是重型裝備制造業，只有蘇聯大而全的辦法，才能在一個大企業內按生產流程保證成套裝備的及時組裝供應。然而主要問題不在大而在于全，它違背了工業分工和提高效益的原則。而且各大企業均直屬于中央有關部門，與地方部門關系不夠密切。這些問題的存在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加快了東北老工業基地建設，使東北地區實現了跨越式發展。但是，如今已經成為經濟發展掣肘。

所以，很多東北經濟的研究者紛紛表示，在東北地區經濟結構調整中，國企改革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壟斷性行業的央企，更對地方經濟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作用。

十八屆三中全會拉開了新一輪國企改革的大幕。此輪改革的實質是確立了國有企業市場化的改革方向，兩大核心問題就是要解決國企管理體制和國企經營方式的市場化。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所長劉尚希日前撰文稱，作為國企改革的前提條件，國資管理體制改革應從管“資產”轉向管“資本”為主。從著重國有企業的“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的改革，轉向國有資本“產權”構建的改革。

“歷史欠賬”中，還包括改善民生，增加公共產品有效供給，特別是棚戶區改造，未來將通過出臺更多拓寬融資渠道、進一步支持棚改的措施。

上世紀末，很多老工業城市面臨發展困境后紛紛開始探索發展途徑，比如成都東郊老工業區把工業企業向市郊分散遷移，在原區位發展第三產業，將東郊的城市功能由工業為主調整為生活居住、物流配送、金融商貿、科技產業、旅游休閑。

在東北老工業基地內部也存在類似的區域性調整改造。2002年，遼寧省沈陽市決定讓鐵西工業區與沈陽經濟技術開發區兩區合署辦公，成立鐵西新區。老鐵西工業區隨后開始了“東搬西建”，當時有發展希望的200多家企業陸續搬至沈陽經濟技術開發區，老城區被重新規劃。伴隨著國務院一系列東北等老工業基地振興政策的出臺，國家為其提供了國債專項資金、增值稅轉型、社保試點、債轉股、豁免企業歷史欠稅、國家政策信貸以及土地收益基數提成等優惠政策，并借此提速了改造步伐。

韓鳳芹表示，在東北地區的概念之下，區域內部之間經濟發展差異化其實是明顯的。沈陽、大連這樣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好的城市可以發揮增長極的示范效應，并以點帶面進行跨區域資本運營、創新平臺建設，實現版塊資源整合、整體聯動。

習李“藥方”

中國社科院城市發展與環境研究所副所長魏后凱撰文指出，東北落后的主要原因是靠投資驅動的增長模式難以為繼、國有經濟所占比重較高、第三創新能力較弱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長期存在的深層次體制機制和結構性矛盾。長期以來，東北地區的二產比例較大，三產比例偏小。

東北地區自身也已意識到這些問題，黑龍江省早在2008年就提出了八大經濟區構想，試圖進行轉型。此后，又提出十大產業戰略，即在發展傳統產業之外，大力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遼寧省在2005年提出開發沿海經濟帶。無奈這些地方自救措施效果尚不明顯。

今年全國“兩會”期間，習近平主席在參加吉林省代表團審議時，用“加減乘除”四則運算為新一輪東北經濟振興開出“藥方”，

“加法”。從2003年到2012年的10年間，東北三省地區國內生產總值翻了兩番多，城鄉居民收入也大幅度提升。但在拉動經濟的“三駕馬車”中，投資一枝獨秀，對經濟貢獻率超過60%。財稅來源中，房地產一業獨大，在許多地區占比達到四成多。

“減法”。一些本該淘汰、限制和轉型的落后產能，投資規模不降反升。如鋼鐵、水泥、造船等擴張迅速。有的省水泥過剩產能最高時達到45%。

“乘法”。從投資拉動轉變為創新驅動，會對經濟發展產生乘數效應。然而實際上，東北工業“一柱擎天”和結構單一的“二人轉”狀況沒得到根本改變，傳統產業和產品仍占大頭，“原”字號、“初”字號產品居多，結構調整和升級轉型仍在爬坡過坎。

“除法”。從管制到服務，政府簡政放權會對提高市場效率產生除數效應。但由于行政體制改革沒有完全到位，對經濟工作“管、把、看”的老問題沒有根本去除，導致全社會市場化程度不高，民營經濟大多忙于“搞配套”和“跑龍套”，營商環境仍是短板。

不過習近平指出了東北經濟目前出現的問題：“現在加法多，其他少，亟待補課”。

其實更早些時候，在2014年7月底，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主持召開國務院振興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工作會議時也為振興東北開出了“三味藥”：一是進一步推進簡政放權激發市場活力，為企業經營和創新創業提供公平市場環境；二是加強民生保障，增加公共產品有效供給；三是緊扣轉方式、調結構，做強實體經濟。

之后一周，國務院印發了《關于近期支持東北振興若干重大政策舉措的意見》，《意見》包括激發市場活力，進一步簡政放權，促進非公有制經濟大發展；進一步深化東北地區國有企業和國有資產管理體制改革；依靠創新驅動發展；保障和改善民生，加快推進棚戶區改造等11方面共35條政策措施。有分析人士指出，《意見》雖然不乏給錢、給項目、給政策的意圖，但是不可否定的是從本輪振興舉措開始，東北地區將正式走上由內而外的自我振興之路。與此前多個振興方案相比，本輪振興舉措更注重激發東北地區的改革創新：通過簡政放權增強市場活力，通過央企、國企改革消解國有經濟弊端，通過加強對外開放增強自主創新驅動力等。

“藥方”既出，為東北地區經濟振興注入了強心針，不過韓鳳芹同時提醒，過去的財政支持措施值得反思，特別是企業已經形成慣性思維認為政策支持等于“財政補貼”，把補貼當做“唐僧肉”，資金沒有能夠從根本上激發其創新和轉型升級能力，所以接下來要轉變改革理念，實現權責對等，從政府角度而言，就是要在市場發揮決定性作用的前提下，轉變職能，創新體制機制，實現政府財政資金提質增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