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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西人物五記

2015-04-29 00:00:00謝倫
散文海外版 2015年1期

雷子和青竹

雷子先前不是我們村里人,是六十里開外的清潭公社雀山沖人。上高中時,與我家東院兒的青竹是同學。他來到我們這兒落戶,是為了和青竹的愛情。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談情說愛的代價是很昂貴的,尤其是學生。青竹高中沒讀完就回鄉做活了。聽說,雷子和青竹晚上下自習了還沒回到各自的男女寢室,黑燈瞎火的兩個人,卿卿我我,被駐校巡夜的工作隊逮個正著。第二天開全校師生大會,當了典型批判。其實,學校并沒想怎么樣他們,只是警告警告,是青竹覺得沒臉面再讀下去,就自己卷鋪蓋回來了?;貋砹司突貋砹耍菚r候又沒有大學可考,總是要回來的,青竹的父母還以為是她讀書讀厭了呢,也沒說啥。青竹是村里姑娘們中間的人尖子,人生得俊俏,又知書達理的,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都說她讀不讀書都無所謂,以后肯定會嫁到城里吃商品糧去。

高中生的愛情,正如火如荼地浪漫著,大概還沒想到以后要吃什么糧吧。青竹人是回村了??尚臎]回,也不可能回。常借趕集的機會到鎮上去見雷子(中學就在鎮子邊上)。雷子呢也是三天兩頭朝青竹家里來,開始還帶兩個同學,漸漸就一人來了。來了就幫青竹挑水,掃場子,劈柴火。時間一長,青竹的父母起了疑,青竹性子弱,禁不住逼,認了。雷子再來,她父親就不讓雷子進屋了。這事鬧騰的動靜兒挺大,村里村外的人都曉得了。青竹的父母張伯和許嬸兒都是要臉面的人,惱火,把青竹狠狠揍了一頓,說除了上工做活,平時要她待院兒里不許出門。好幾次,我放學回來的路上,都看到雷子遠遠地站在村頭的路口,一直到天色黑定,怪可憐的。按說雷子的個人條件是不錯的,大個子,帥氣,當時還是高中籃球隊的隊長,張伯和許嬸兒瞧不上他,大概是嫌他不是城里人吧。后來,就沒見雷子再來了,張伯說,再見那娃子來,就告到學校去,開除他。雷子可能怕被開除。

事情過去一年多了,雷子也畢業回清潭雀山沖了,似乎是突然的一天,青竹的腦筋就不夠使了——你跟她正說著話,陡然地,她不跟你趟了,就像是兩個比武的人,比著比著一個跳出圈外,自顧自地走了。中午,或是晚上。她收工回來不進家去,懨懨地歪在院門口,把眼睛直愣著死盯一個地方。

大人們背下傳得難聽,說是“相思病”。許嬸兒害怕了,帶青竹去鎮上的衛生院瞧。結果,倒沒說精神方面有病,是肺有病。醫生說,怎么瞧這么晚,肺都爛成空洞了!要住院治療。青竹是老大,兩個妹妹都在讀書,還有奶奶要養,父母兩人掙工分,哪里住得起院?許嬸兒哭得淚人似的,說青竹造孽,紅顏薄命。一邊叫青竹在家吃一種叫利福平的藥丸,打鏈霉素,一邊瞞著村人悄悄張羅著給她找人家沖喜。

但紙包不住火,給青竹介紹的婆家,過不了三天別人就反悔了——誰家敢娶一個有癆病的媳婦?。恳换匚覀內艺砸瓜?,許嬸兒憂愁著臉過來,和我母親在一邊細聲敘了一會兒話。臨走時像是安慰自己說,青竹虛歲二十了,血氣正旺,沖沖喜會好起來的。原來,是雷子來了。雷子不曉得從哪兒聞到了青竹得病的信兒,來了就跪在張伯的面前,說他要娶青竹??汕嘀裼植桓闪?,說啥也不干。許嬸兒是要我母親去勸勸青竹。我母親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青竹這孩子呀,是不想拖累雷子。

我母親勸了青竹沒有,也不知道。不過,到春節跟前兒,他們還是結婚了,是倒插門兒。舉行婚禮的前一天,雷子的爹娘從六十里外的雀山沖一路問來,哀求雷子回去,最后火急了用磚破自己的頭。雷子哭著給他爹包扎,但依然不為所動。

大伙兒都被雷子的誠心感動了,村上唯一讀過大學的秀才嚴文章說了兩句話,至今記得:愿得一心人,不畏黃泉路。又說:得成比目何辭死,愿做鴛鴦不羨仙。后來知道,這是唐人盧照鄰的詩。

但也有人說,雷子的腦子進水了,為一個病秧子不值得。

值與不值,只有雷子知道。事實是他們婚后的日子過得很溫馨,很安穩。也許是雷子的真情感動了上天,并沒像村人們擔心的那樣,雷子也會被傳染。反而是,由于雷子的精心照顧,青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起來。第二年,得一子,又二年,由和雷子要好的同學黃某幫忙,他們一家三口又搬回清潭公社的雀山沖。雷子和青竹都做了雀山小學的民辦教師。村人們說,這對人兒哪,是前世修了陰功的。

一晃,三十多年了。二〇〇三年春,我為拍一部《茶話》專題片路經雀山,想起他們,便去了小學。雷子和青竹還在那兒,還在教一群咿咿呀呀的娃娃??吹剿麄円磺坏臒岢?,一臉的祥和,我直想流淚——這對深山里的,漸漸老去的戀人、夫妻、教師,托黨的福,一九九八年已轉成正式老師,月俸也不薄,但他們過得依然恬淡、平靜。兒子小雷大學畢業后在深圳做事,嚷著要接他們去養老,他們不去,他們說這輩子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老。

想起正流行的一句歌詞:“……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边@唱的,應該是雷子和青竹。只不過,在這浪漫的背后,雷子和青竹的相守,更多的應是平實和庸常。

仇有志

很少見有人跟自己的姓氏過不去的,仇有志算是一個。仇有志跟“仇”字打了一輩子的別,一直別到死。

村里傳他這樣的故事:說讀小學時,老師點名仇(稠)有志,他不答,糾正說,應該念仇(球)。那老師也是剛從夜校里掃完盲抽上去哄娃娃兒的,水得很,說點名冊上明明是姓仇(稠),你偏偏要姓球。弄得學生們哄堂大笑。本來,作為姓氏的仇,和姓史、姓廖的一樣,只是讀音問題,沒有什么不雅,但經老師那么無知了一下,仇有志就頓悟似的認為不雅了,就想到讓別人喚他一輩子的“仇”(球)不是個事?;貋碚宜?,要換姓。他爹火了,給了他一耳光,說,狗目的,沒讀兩天書就不想要祖宗了?還不如不讀了,給老子滾回來!他就真的滾回來了。但是,從那時起,別人再喚他仇有志,他就不好好答應了。要喚有子,或有志才行。村里人都說那娃子心氣日怪,一根筋,別著了,就搬不過來。

其實,我們那兒也有兒子隨母姓的,他母親叫茍玉琢,姓茍。但他覺得茍姓更不好,他認為他爹他媽的姓都不好,這讓他很想不開,很郁悶。

終于,在他二十一歲那年,因為自己的姓氏自殺了一回,喝農藥,沒死。起因是他看上了鄰村的一個女孩子,想追,可能是自信心不足吧,先托了媒婆去套話兒。那女孩兒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說他那個姓,叫我個姑娘家咋啟口喚他呢?仇有志就悲哀地恨上了,說,這個姓是到了非換不可的時候了。這時候仇有志的爹已經老了,想擋也擋不住了,只好隨他去。仇有志找到隊上,隊上說得找鎮里的派出所。結果警察同志說國家有規定,沒有法律依據和歷史依據,姓是不能隨意改動的。中國有百家多姓氏,都像你這樣改豈不早亂套了?仇有志可能是絕望了,包括愛情,就喝農藥了。

是熱天,要過五月五了,村里家家都在準備包粽子、煮紅蛋,挺喜慶的氣氛。突然就聽到他家有號啕的聲音,我父親是貧協組長哩,正說去看看,他妹妹就哭著跑過來了,說他哥喝農藥了,要我父親幫忙送衛生院去。那時候村里的農藥管得不是很嚴,幾乎每家每戶的床底下都藏有一瓶半瓶的敵敵畏、1605、一掃光等等,是用來噴殺自家菜園里的蚜蟲的。還好,仇有志喝的是前一年就過了期的敵敵畏,危害不是很大,住了兩天院就回來了。

可是,自經過了那件事,仇有志就愈發地孤僻、萎靡了,像霜打的絲瓜,除了埋頭做活,整天的不與人說句話,也不再提找女朋友的事了。再有人給他介紹,他就說沒意思。一直沒意思,也就一直沒有結婚。

仇有志是在四十幾歲上死去的。人還不到老,有點可惜。不過,他死得倒是挺光榮的,還撈了個因公犧牲,永垂不朽的美譽。是在一九七五年冬,縣上修水庫,村里要派十幾個人去棗陽縣北的鷂子山炸石頭,得有個人帶班兒當排長,也就是負個責吧。隊委會研究,認為仇有志雖然性子別點,好鉆個牛角尖,但他平時做活踏實過細,認真負責,比那些自以為很能的人、偷奸?;娜艘€當,又沒有家庭的拖累,最合適。仇有志也高興,咋說也是個排長啊,一輩子沒當過官兒,這下子管十幾號人哩,就振奮著精神去了。可是,不久,老問題又出來了,開始大伙還顧及他的忌諱,喚他有排長,有志排長??蓵r間一長,或是出工在外,或是年齡相仿,加上工作中難免有摩擦,就故意損他,哪兒疼戳哪兒,喚他球排長。還說球和那啥一個意思。這擱一般的人,無所謂,只當是玩笑,可仇有志不行,認為是侮辱了他,搞得他異常的痛苦,情緒很壞。情緒很壞了的仇排長,一回點炮眼,一溜十個,可能是導火索裁得有點短,沒跑及,被炸飛的石頭崩死了。

平常在村里,一個農民,死了死了,埋掉。工地上就不同了,引起了團部(工地上采用部隊的叫法,縣為團,公社為營,依次往下推)的高度重視,還開了追悼會。悼詞上說,仇有志同志因公犧牲,永垂不朽!

仇有志,到死也沒有把“仇”字去掉。

黃四兒

黃四兒擅長釣黃鱔,而且喜歡在夜黑兒里釣。他的理論是,白兒里天太熱,黃鱔都躲在深洞里睡瞌睡,只有到晚上涼快了才會出來找食吃,才好釣。

黃四兒住我家東面的后巷里,進進出出都經我家門口走。常常在我們吃完夜飯了,坐場子里歇涼說閑話,就見他背著鱔簍,拿手電筒,趿著拖板撲噠撲噠地往沖田里去了。

鱔簍是緊口大肚的那種,很高,快比他高了;手電筒也是加長的,能裝三節電池。

“黃四兒,你就不怕碰到鬼么?”我父親好逗他。

“我就是鬼,是人怕碰到我。”黃四兒答。

你莫說,他還真是做鬼嚇倒了一回人。

是我還小的時候,夏天,長家營子的劉實話走親戚,回家晚了,又喝得有點麻,經后河汊時,平時走得好好的石磴子踩不上腳了,撲通,掉下去了。河汊子水淺,淹不住人,他一邊往起爬一邊罵:“撞到鬼了……”還沒等罵完,抬頭就見一坨火從河中的水面上朝他滾來了,劉實話“啊呀”一聲嚇出一身冷汗,涼熱交激,酒醒了,可是人也病了,躺床上半月沒起。劉實話是我們那一帶無人不知的日白扯(他大號劉實秋,叫他實話是諷刺),一張八哥兒嘴,是沒事也能說出個事來的人,何況還真有個事。不知他是怎么編的,加上營子里也的確有人在三更天看到過后河漢里有火光閃,一時間長家營子鬼氣森然,天不到黑家家都關門閉戶。這引起了大隊支部的高度重視,派民兵連長劉相國帶了人,帶了槍去抓鬼。抓到了,是黃四兒,他正猴腰在河漢里逮黃鱔哩。河漢里有水草蘆葦搖搖曳曳,他打出的手電光也就閃閃爍爍。夜半一個孤河里,那不像鬼火像什么?

事情真相大白,可劉實話不依了,硬說黃四兒把他的魂兒給駭掉了,從今兒往后再不敢走夜路了,還誤了工,找到支書要黃四兒賠損失。黃四兒拗不過,賠了五塊錢。那時候黃鱔才一毛多錢一斤,五塊錢,需賣幾十斤黃鱔哩!而幾十斤黃鱔,黃四兒又得要熬多少夜去?“這家伙,說老子嚇掉了他的魂兒,誰有魂兒,啥樣的拿來我看看?”為這,黃四兒憤憤不平了好長時間;也為這,黃四兒落下一個綽號:五塊錢。五塊錢是大人們之間調笑喚著玩的,我和他兒子保根吵架,也喚他五塊錢。保根就廝打著跟我拼命。

黃四兒個子不高,瘦而干枯,形象有些猥瑣??赡芤驗獒烖S鱔熬夜多了的緣故,白天干啥都疲疲沓沓,迷迷瞪瞪,總像沒睡醒。農活自然也是做得一塌糊涂。村里大人們都有些瞧他不起。開社員會時,隊長最好鄙他:白兒里屬鼠,夜兒里屬貓。所幸他是貧農,家里又有一窩鳥樣的嘴嗷嗷待哺(有六個孩子呢),仁慈的隊長也沒怎么樣他。

今天想來,那時的黃四兒,是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釣鱔上了,就像現在人從事第二職業一樣,他做得很用心,很投入。村里還有幾個會釣鱔的,論收獲,遠不能跟黃四兒比,十分之幾不到。因而,外邊傳他很神,說他只要從田沖里走一趟,就知道這條沖里有沒有鱔,有多少,多少公多少母。這顯然是夸張了。不過,聽黃四兒跟我父親閑諞時說過,逮多了,憑經驗,有還是沒有,大體上是能夠看得出來的。他家灶房里有一口半人高的灰色瓦缸,這樣的瓦缸別家都是用來裝糧盛水的,他用來聚養鱔魚,聚養到一定數量,弄到集上賣一次,就可買十天半月的油鹽醬醋。偶爾,他婆娘安英嬸子還會扯回漂亮的花洋布。花洋布,很眼饞人!每當這時候,村里的女人就會說,你看人家黃四兒多能,比我家那老鬼強一百倍去。黃四兒聽了就很得意。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黃四兒釣鱔發過一點小財。主要是市場逐步放開,集鎮上黃鱔的需求量大增,價格翻倍漲,黃四兒也更加夜以繼日。有天,他在離我們村十里地的熊河水庫下面一個枯柳洞里,一次釣上來二十多斤,還沒釣盡,是他釣累了,才收了手。那段時間,黃四兒逢人就吹,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是他自釣鱔以來所取得的最輝煌的戰果。

可悲的是,這樣的“輝煌戰果”,并沒有持續擴大下去,在我上高中那年,黃四兒被毒蛇咬死了。我是住讀,回來已是幾天之后,就再沒看到黃四兒了。

似乎是預料之中,可又確實出人意料。照說,從春到秋,晝伏夜出,于泥水草叢里覓吃食,被蛇所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要說黃四兒一下子就叫毒蛇咬死了,村人們還是感到有些突然、疑惑。因為,他曾經被毒蛇咬過好多次的,都沒事。鎮上藥鋪里的老藥劑竹孝才是他的老主顧(后來還成了“拜把子”兄弟),給他配有蛇藥,隨時都帶在身上,怎么會死?更叫人感到冤枉的是,他并不是夜黑里去溝渠河漢被蛇咬了,而是雙日的早上,準備到鎮上趕集,在自家灶房內,從那口灰瓦缸里撈黃鱔時被咬的。當時的安英嬸子正在屋外豬圈里喂豬呢,忽然聽到一聲尖叫,等她跑過來,黃四兒已是面色發烏,腿都站不住了,便慌忙喊人來抬黃四兒。還沒抬到衛生院,黃四兒就咽氣了。

很長時間,村人們仍在議論,那是一條什么樣的蛇呢?怎么會跑到養黃鱔的灰瓦缸里去?后來它又逃到哪兒了?安英嬸子,以及那些村人把瓦缸里的黃鱔全倒出來了,怎么也沒找到?還有,一個枯柳洞里,怎么會藏有幾十斤的黃鱔?總感到這里面有些隱約的東西。

前支書

前支書不姓前,姓牛,大號牛是啟。牛是啟當了三年不到的村支書就垮掉了。實際上牛是啟在三年的支書任上很能吃苦,也很有成績,得到過上級的多次表揚。實在是他自己太貪酒了,且酒后貪色,幾杯下肚,便一半清醒一半醉地攆女人?,F在猜想一下,可能是,一個仗著自己當支書,借耍酒瘋想真真假假地快活一下;一個覺得他是支書,不敢得罪,也半推半就。如此愈親愈放肆,后來親到女知青了,女知青是條紅線,不能逾越,他逾越了,就垮掉了。

我懂事時,前支書已經從領導崗位上被掀下來好幾年了,人也有些老了,刮青皮光頭,總穿一件像沒洗凈的白褂子,有時扣上扣子,有時不扣,敞著懷,再就干脆披在肩上。或許是人老了,我沒見過他攆女人,親女人,但依然貪酒,一喝輒醉。我們村口有一個供銷社代銷點,賣本地釀造的一種叫高粱燒兒的散酒,五毛一斤。每日的午后,他便要晃悠著去喝一吊。一吊二兩,一毛錢。他喝酒不像是喝,是倒,接過代銷員遞來的酒碗,舉手仰脖,一口悶。然后把身子斜靠在柜臺上,張嘴閉目,哈酒氣。這種高粱燒兒酒勁特暴,待他哈完酒氣,兩腳邁出店門時,就風擺楊柳似的在地上扭秧歌了,一邊扭還一邊揚聲說:“以、以、以前老子當、當支書,誰、誰不怕我?連狗、狗都怕我!”

舌頭大得轉不過彎兒了,啰啰啰的。這時候,無論大人小孩碰到了都好學著他的腔調撩他,喚他前支書:“前支書,我家的狗,好好、好——怕你喲!”

那時候他是村里的飼養員,和周短腿一起喂十幾頭牛。在村里,喂牛相對說是一個輕省活兒,除開三更天要起來給牛加一次夜草外,白兒里忙乎基本只在早中晚那一陣兒,和人吃飯一樣,這仨時辰也要給牛上一槽。年后是他們的清閑時間,前支書喝過了二兩高粱燒兒,便上搖下擺地回到牛棚,一頭倒在稻草堆里直管打一下午的雷(鼾)去。

經常聽到他婆娘扯嗓門子罵他:“喝,喝,喝死你!”后來知道,因為嗜酒,前支書和他婆娘、他兒子、他姑娘的關系都很緊張,敵人一樣,平時相互間不說話。

他把當支書時蓋的三間瓦房都喝成三間草房了,沒有“三機”(白屋“脊”,縫紉機,收音機),他兒子牛石頭快三十歲了還沒說上媳婦。

他鄰居私下對人說,前支書經常在夜里被他婆娘閂在門外。

一天,他突然把床鋪搬進了牛棚,鍋灶也砌在了牛棚的屋檐下。村人揣測,一準又是叫他婆娘給趕出來了,沒地兒去了,就故作奇怪地問他,前支書,你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他唱高調子:“我要和集體的牛們一同吃,一同住?!北緛硎撬Pχ鎯旱?,可恰巧碰恰巧兒,就在他住進牛棚的那兩天,社、隊、村三級檢查春季耕牛存欄的工作隊來了,就“寶貝”似的被領導同志發現了,很感動啊,要推薦前支書為活學活用毛澤東著作的積極分子。那時,一個村里出了積極分子,整個村子都光榮,隊長求之不得哩,雖然肚里暗暗發笑,但嘴上盡往好處說。沒想還真成了,前支書就真作為“積極分子”在全鎮數千人的社員大會上得了毛澤東著作四卷,戴了大紅花,還做了典型發言。前支書識字不多,但畢竟是當過支書的,記性也好,講得有板有眼的,公社的革委會主任胡耀春幾次帶頭站起來給他鼓掌。只不過,“這一講不大緊,看把他自己講死了?!?/p>

這是一九七〇年春上的事。這年春上,我們那兒到處都在開活學活用毛澤東著作的講用會。講用會講不死人,“講死了”是村人說法兒,后面還有話,省略了。是說前支書那回講得太興奮了,等不及回村里去代銷點喝酒,就抱著“毛著”四卷,戴著大紅花徑直到了鎮上供銷社門市里喝,不是喝二兩一吊的高粱燒兒,而是半斤一吊的高粱燒兒,喝兩吊!照樣是不用菜,一氣干。有當天開會的社員看到他去喝酒了,習以為常了,沒在意,可誰也沒料到他會喝那么多。老夫聊發少年狂,狂得夜黑兒了還沒回,第二天仍然沒回。十幾頭牛實在把周短腿忙得不行,周短腿還以為前支書當積極分子就不喂牛了哩。找隊長問,隊長才知道他沒回?;呕诺嘏扇巳?,在河邊尋到了,人已經死掉了?!八木怼边€在,大紅花還在,旁邊還醉著一條狗,原來狗并不怕他,為舔吃他的嘔物,把他的嘴唇都舔豁了。

這年春上我在讀小學,上學放學打村口的代銷點走,村里庸常無故事,每天前支書醉酒轉圈兒扭秧歌就成了我必看的一景,猛然地沒有了,不習慣,覺得村子一下子空落了。

竹孝才

竹孝才是鎮上中藥鋪的老藥劑。我們村離鎮子有三里多地,他和我家鄰居黃四兒是“拜把子”兄弟,時常來,所以我認識他。

村里有人小心眼兒,說竹孝才好吃,跟黃四“拜把子”,拜的是黃鱔(黃四兒會釣鱔)??晌颐看慰粗裥⒉艔狞S四兒那兒提黃鱔走,兩人都要推搡半天,一個把錢,一個不收,最后了竹孝才總要說,兄弟,你再不收,我下回不來了。黃四兒才收下。

竹孝才高個子,戴眼鏡,地包天大撇嘴,離近了說話他好噴唾沫星子。小時候,一次我和黃四兒的兒子保根在村口皂角樹下比尿高,我輸了,被竹孝才看到了。竹孝才猴下腰把我屁股蛋子捏捏,又揪揪我的臉,說,看你瘦的,兩個地方加起來沒二兩肉,叫你爹弄條黃鱔燉燉來吃,包你贏。他說包你贏時,大嘴一撇,像青蛙撒尿樣濺我一臉。

竹孝才是來給黃四兒送蛇藥的。黃四兒夜黑兒里釣黃鱔,好被蛇咬,竹孝才就用百草給他配蛇藥——一種碾碎了的土色的粉子,叫五毒散。奇怪,蛇藥也能治蜂子蜇!熱天,我、要子、貓老五、保根等一群娃子到田沖里野,在渠溝邊的樹根上發現一個蜂窩,兩個拳頭大,細腰的胡蜂密麻麻的。大伙激動得兩眼冒火。遂用磚塊砸,用棍子戳,結果,除貓老五、保根滑頭躲得遠外,我們幾個都被蜇了,我被蜇了十幾口。臉、手、脖子立時就腫起來,發面饃似的,眼都睜不開了。尖銳的疼痛,還有恐懼,我哇哇直哭。要子、會義也哭。保根害怕了,回去喊他爹。黃四兒快步跑來一看,痛斥道:小子們,胡鬧,那東西也能惹得的?!轉回去拿來一包藥粉子,調雞蛋清,一點一點給我們抹上。等黃四兒走了,我問保根,你爹給我抹的啥,保根說,是蛇藥。神了,一會兒真不疼了,不到天黑,腫也消了。

不過,我對竹孝才的感覺依然不是很好,覺得他這人特格外。比如在大夏天,他穿打起膝蓋的皮靴子,像個日本兵。開始我不知道那叫靴子,我問他:“又沒下雨,你為什么要穿深筒鞋?”他說:“是靴子,內蒙古的皮靴子咧,看,還帶拉鏈兒的,你沒見過。”我父親、黃四兒、竹孝才一起喝酒,我父親和黃四兒都打赤腳,褲腿高挽,竹孝才卻要靴子把腿捂得嚴嚴的。我替他急,就悄悄蹲他身邊把拉鏈拉開。他大叫:“哎喲,不要拉,不要拉,好臭好臭?!?/p>

我父親說:竹孝才,你這是要做啥,格外一條筋哪你。

我母親說:人家竹先生內蒙古人,是個“韃子”嘛。

我們那兒把草原上的人都叫“韃子”。

后來,我長大一些了,漸漸知道,這個“韃子”,還是挺不簡單的人物哩。他年輕時,曾在武漢的大學里教過書,是一九五七年,口無遮攔地犯了錯誤,才下到我們鎮上的供銷社,一直在中藥鋪里抓草藥。他說他不是搞醫的,是搞中文的,懂點醫道是半路貨。但鎮上傳他在治療蛇傷、陰癬、背瘡等方面有獨到的手段。我沒見他給人治過病。倒是在上小學三年級時,聽他講了一回課。遺憾得很,只講了一節,就又犯下一個錯誤。

我們那會兒讀書,是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先是學工、學農、學軍,后又學醫。學醫時,就讓醫生或藥劑師給我們講醫藥常識。不知怎么學校就請到了竹孝才。是下午,上課了,就見他背一個大麻包,打開,全是枝葉干枯的毛根、艾蒿、車前草、暈頭花、老鼠藤、蒲公英等。竹老師是要給我們講中草藥!這些草藥田邊地頭上還長著,大家都認識,自然很興奮,都爭著搶著回答竹老師的提問——它們莖葉的模樣,花的顏色。還有味道什么的,課堂氣氛甚是熱烈。可能是竹老師講高興了,一高興,就深入了——講到某種藥的配制和它的用藥方法了。原話已記不太清,大意是:“女人經前下藥要猛,經后下藥要緩;男人月頭下藥要重,月尾下藥要輕?!比昙壭W生,連生理衛生課都沒上過,哪里懂“經前”與“經后”?于是,他進一步解釋,課堂一下子安靜了,接著,女孩子低頭紅臉,男孩子尖聲嬉笑。等竹老師回過神兒來,早已講過河了,便撇嘴瞪目,愣那兒了。

那是我第一次聽說女人有月經。

再上中草藥常識課,就換人了。據說,為這,竹孝才住了一個星期的學習班,挨了好一頓批,可把他駭壞了,隨便用一頂“流氓”的帽子給他戴上,都夠他“喝一壺”的。他說他怕老賬加新罪,會下大獄。還好,批一頓又放還了,仍舊是當他的老藥劑。

竹孝才是個講情講義的人。一九七八年平反后,秋天,他還帶全家到我們村前的山上看了他的盟兄黃四兒,此時黃四兒已死了幾年,流了一把淚,然后就回內蒙古去了。他說他不想待在武漢了,老了,該歸根了。算算,如果人還健在,該八十多了。

原刊責編 張好好

(選自《芳草·潮》2014年第5期,本刊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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