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幅大字 狂放大草 現代書法

一、引言

巨幅大字、大草、現代書法這三種書法創作類型在當下創作的重要性證明了書法能夠融入當代文化藝術的語境和生態。

中國書法進入21世紀，已經遭遇前所未有的藝術語境和文化生態環境。除了毛筆在生活中失去實用作用外，電腦鍵盤代替了書寫。加上西方藝術觀念的碰撞、日常生活狀態的變化、文化背景的轉型，使得中國書法必須以一種純粹的藝術形態才能得以生存、發展。根據半個多世紀的學書和創作經驗，我以為必須大力倡導巨幅大字、狂放大草以及現代書法。惟有如此，才能充分發揮中國書法的藝術魅力，拓展中國書法創作的嶄新氣象，使中國書法在世界藝苑中大放異彩，風姿獨立。

二、巨幅大字

所謂巨幅，不是指一兩張八尺宣、丈二宣，而是指至少在三米乘三米以上的尺幅；所謂大字，應該是五十公分見方之外。巨幅不一定是大字，大字也不一定即是巨幅，其作品尺幅既巨，字又大，才可謂“巨幅大字”。創作巨幅大字不是一般所認為的“獵奇” “嘩眾取寵”，其實巨幅大字是現代藝術展廳形式的需要，這種形式具有現代性，也是切入當代藝術最好的途徑之一。

在巨幅作品創作方面，有一些體會，詳情請參考《逍遙游創作手記》《老子創作手記》。這里簡要談談：

第一點體會，關于用狂草寫《老子》《逍遙游》《離騷》，涉及怎樣演繹經典的問題，尤其是以巨制而不是小品的形式。在各個藝術門類里，像電影、繪畫，它們可以有明顯的思想性和具體的形象，而書法非常抽象，這么抽象的藝術怎么演繹經典智慧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怎樣在書寫中去碰到那個最高的法則和境界，就成了最大的挑戰。

第二點體會，就是對創作與身體、生理、人氣的關系，這方面有更深的體會。書法創作需要沉靜，但沉靜的關鍵在執管揮毫的人的內心，如果內心沉靜，很多客人圍觀，并不影響作者，反而是一種助興，共同形成一種氣場。善于借人氣、借場面，將這些化為創作的氛圍和力量，使作品的氣勢更為宏大。

第三點體會，是寫字的空間對書寫的影響。對于藝術創作而言，空間、場地、氛圍是非常重要的，小書齋的場地無法寫出大的作品。寫巨幅大字必須借助巨大空間。

第四點體會，是對大字作品創作的困難性、特殊性、必要性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巨幅大字創作是對書法家心力、體力、功力、創造力全面多重的挑戰與檢驗。心力，指沉心靜氣的定力、意志及胸懷氣度；體力，特別是腰功、耐力、敏捷的動作與身體運轉的配合上；功力，是幾十年如一日的臨池基礎與根柢；創造力，是現場駕馭、掌控與藝術靈感的發揮和創造。大字作品不是人人可寫的，“勞命傷財”，也不需要人人都寫。

巨幅大字創作是艱巨的，好比跳遠，從這個懸崖跳到另外那個懸崖，好像不可能，惟恐失敗，但終于跳過去了，心里一切釋然。說到底，關鍵還不是作品大，關鍵在于大而能夠“法相尊嚴”，在我看來，巨幅大字似乎是傳統書法，其實是屬于現代書法。

我重視將自己的藝術創作放在藝術歷史發展的背景下去思考，藝術使命感也是驅動創作的重要動力，做巨幅大字創作正是如此，我們必須努力創作出無愧于時代的力作，爭取在中國書法藝術的發展中留下一點痕跡，發揮一點作用。自20世紀80年代從事巨幅大字創作開始，堅持巨幅大字創作已經歷了二十多個年頭，終于在今天，有不少名家相繼開始從事巨幅大字創作，這體現了當代書法藝術創作的繁榮與自覺，令人備感欣喜。

三、狂放大草

今天，搞書法展覽，出版書法集，將書法純粹作為藝術來觀賞，明確區別了書法實用字與藝術作品的界限，但是往往有相當一部分并非藝術作品，或藝術表現力不強的書法作品充塞其中，不僅歪曲了書法藝術的形象，也使一些人對書法的藝術表現力產生懷疑。其實，我們只要從大草藝術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就能比較明顯地感受到中國書法在當代藝術中仍具有強大的藝術表現力與生命力。

“世間無物非草書”，只有草書的用筆可包容一切筆法，中鋒、側鋒、方圓、疾徐、漲墨、飛白，尤其是大草，節奏是狂歡亂跳式的，其線條信手萬變，宛若游龍，變幻莫測，是書法中最具有豐富表現力的書體。草書雖與其他書體原則相一致，然而在呈現筆墨的特點方面更為強烈。在形式構成上，其空間布白，因人因時而異，偏向于多變性與自然趣味，能體現充分的創作自由，真所謂“崩云落日千萬狀，隨手變化生空虛”（吳融詩）。

這種黑白處理后所展示的空間，富有虛實、節奏的變化，是音樂化了的空間，是一種激烈的心智運動，達到審美觀念的升華，顯示了人類精神神奇的力量。《藝概·書概》說：“觀人于書，莫如觀其行草”，而真正蘊含有感情、氣質、品格、修養的書法就富有意境，也就是王國維《人間詞話≥所謂的“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草書能充分表現人類豐富、復雜、細膩的精神信息、時代氣息端賴于此。在當下的全國書法展覽中行草居多，亦是一證。實際上大草賦予書法家更大的創造性，專注于抽象構成，在最大程度上擺脫了漢字實用造型的束縛，具有強烈的自由精神。

大草因為布白的抽象性、筆法的音樂性、書寫時行為的觀賞性，使其成為書法與繪畫、現代書法最宜轉換的書體。如果作巨幅，又是運以大草的激情揮灑，筆走龍蛇，其藝術感染力是可想而知的。這種結合體現了中國書法創作的最佳境界。

四、現代書法

一般觀念認為，一門藝術的當代性就意味著對傳統的顛覆，這是一種狹隘的看法，根本沒有認識到當代人們生活的多元性和精神需要的豐富性。人們需要咖啡也需要清茶一杯，也就是說，所謂的當代性既指新鮮的事物，又指向舊的東西。當然，這種舊東西不是已經死亡的事物，不是僅僅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而是被當代文化藝術激活的傳統，是仍然活在當下的新藝術。我在當代語境中創作的現代書法作品有這么幾類。一類是在畫報上創作，利用文本連接的方式，通過書法家的藝術直覺，使作品更具文化背景和內涵，在視覺上也更為豐富；第二類作品在趣味上是傳統的，但在構圖、章法上有新的突破；第三類作品是橫向書寫流行歌曲。同時，我也進行抽象水墨的創作。

作為個體的藝術家，既要創作優秀作品，也要有使命感，使中國書法融入當代社會，切入時代的脈搏，同時希望中國書法在當代、世界藝壇中獨領風騷。也就是說，一方面我個人作為藝術家，需要努力進行藝術創作；另一方面，也要團結一批藝術家，共同推進書法與當代文化、藝術的對話。其實，書法要走向世界，不能僅僅作為遺產。中國書法的傳統是真正博大精深的，同時，書法也是鮮活的藝術，這門藝術看似簡單，但是又包含著高深的精神性，能體現一種對人性、文化的終極關懷。因此，這門藝術也是當下的藝術。書法藝術在當代的發展關鍵在于創造、創新。任何的固步自封，陳陳相因，都違背了中國書法藝術的初衷。

關于書法與當代文化、藝術進行對話，融入當代文化、藝術的語境這個時代命題和書法的藝術自律性，以及相關的創作、研究，中國美術學院現代書法研究中心從2002年迄今，一直在進行不懈的努力，在21世紀不斷推進現代書法事業的發展，形成了公眾立場的“平安夜書法現場”和精英立場的“書非書——國際現代書法邀請展”兩個品牌。

“平安夜書法現場”從2006年起，相繼舉辦了2006年“祝福書法”平安夜書法現場、2008年“很好，很書法”改革開放三十年關鍵詞書寫。2009年繼續在平安夜這一天推出“被漢字、被藝術”年度漢字書法現場，書寫中、日年度漢字，藝術家也可以自己選擇本年度有生活體驗的漢字，這就充分表明了“書法現場”的立場在于非書房私密，在于書法與公眾、當代文化媒體的充分溝通，使書法貼近當下生活，意在書法與當代流行、時尚相融，把古今中外化用于當下現實的公眾生活。

“書非書”國際現代書法邀請展，已經在2005年推出首屆展覽。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背景下，現代書法的深刻變化恰遇國際經濟、政治格局嬗變之際，文化的心理版圖處于被改寫進程，漢字和書法一道被價值觀推動，進入當代文化、藝術的焦點視域。隨著東方不再是遠觀的風景，而是全球的現場，現代書法具有文字的身份、漢字的身影、書法的厚度、東方文化的深度和化用西方藝術的方法這些特征。在這個世紀之初，借助漢字在全世界更廣地域的傳播，國外公眾自覺或不自覺地“被漢字”，借助毛筆書寫文字進行藝術創作的便捷，國內外公眾自覺或不自覺地“被藝術”。現代書法在這個意義上，可被廣泛傳播，已被藝術圈人士探討，已被當代詩人采用，已被媒體作為當代文化的細節，已被作為年度漢字（從日本到中國臺灣、中國大陸），正被時尚力量推向年底盤點的流行文化舞臺。直面這新的現實，為第二屆“書非書”現代書法邀請展覽進行學術準備，“被漢字、被藝術”書法現場在座專家圍繞被動與主動，漢字的歷史深度和當下的表現緯度等問題，進行了熱烈的辯論。在此基礎上，形成新的觀念——開拓當代書法，融進當代文化藝術的生態環境。

五、小結

總而言之，在個人創作方面，在巨幅大字、狂放大草、現代書法這三類創作里，現代書法更有觀念性，涉及古今中外的對話和交流；巨幅大字的強烈視覺效果與展廳適合，其內在道理在于當代藝術在展示和欣賞上的公共性：狂放大草在當代的意義在于作為當代流行的書體，作為最有藝術表現力的書體，呈現當代人的心象、氣象，是一種當代的筆墨境界。

以中國美術學院現代書法研究中心為平臺，我們將繼續推進“平安夜書法現場”和“書非書國際現代書法展”等活動，在新世紀，逐步形成現代書法的四個方面的內涵：其一、推進高等藝術教育創新、建構書法教育的當代性；其二、推動書法貼近當下生活、貼近當代人的心靈感受，融入生活，打造時尚；其三、激活書法傳統，強調書法在當代視覺文化中的啟示性、創造性；其四、塑造書法新的生存狀態，強調書法的公共性、社會性、世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