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中的徐海,是一個簡單的人,不修邊幅,為人豪爽、坦誠而絕無矯飾,接人待物直抒胸懷。縱使當今美術界處處充斥著浮躁虛夸之風,他卻堅持著自我的率真與執著,大隱隱于市,守望著他的一方凈土,守護著他的精神家園。他敢于言辭激烈地發出他內心的聲音,用他的話說,他只是說了實話,因此,他是一位真人,是一位拒絕虛偽,蔑視虛假,追求真善美的真人。同時,在他與人交流起藝術的時候,又能使人們充分感受到他對藝術的細膩感受,言語樸質而深刻,思想獨立而富有思辨性。徐海的藝術感受力是超平常人的,矯嬌不群,素處以默,妙機其微。他又是位會玩的人,是位妙趣橫生的人,是位有情趣的人,看他近幾年鐘意于煙斗,形形色色,林林總總,頗為壯觀,玩出了水平,玩出了文化,真趣不羈,俏然適意,若其天放,如是得知。
人們常說,顧虎頭癡絕,又說米顛癡絕,到了如今,我也用癡絕二字來形容徐海,他的癡絕是全身心地投入。若喜若狂,寢食常忘,魂牽夢繞,寸斷柔腸,一如趙壹在《非草書》中描寫之狀,“專用為務,鉆堅仰高,忘其疲勞,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筆,月數丸墨。領袖如皂,唇齒常黑。雖處眾座,不遑談戲,展指畫地,以草劌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見?出血,猶不休輟。”豈非他的真實寫照?
每次到徐海先生家,定能看到他的案頭常是尺牘印石壘砌,亦知他寸陰是競,恨不長繩系日,樂此不疲,不叫一日閑過。他的藝術創作如他的為人一樣,毫無虛偽造作,生氣遠出,妙得自然,一片天機。
如今徐海先生已年逾不惑,其書畫印兼善,穩健深厚。他于書法,諸體兼工,尤重字之結體造型,并形象地自稱“造型藝術工作者”,以生動、形象的造型為其書法藝術的旨歸,注重筆畫形態及筆畫形態之間的構成,注重漢字體勢造型的鮮活性,對字形極為敏感和匠心獨運,極善以險絕和奇崛取勝,而又不失其內蘊。頗與康南海所主張的“蓋書,形學也,有形則有勢,兵家重形勢,拳法亦重樸勢,義固相同,得勢便,則已操勝算”相似。精于篆隸,功力過人,他的這種功力,并非一般意義上的時間積累,而是在準確的基礎上把漢字的形象感鮮活而生動地表現出來,甚至還會把不同的漢字最具特征之處作以適當的夸張,用類似漫畫式的表達來學習前人,這樣做的結果是,每個字都是神態各異的,活靈活現的。他拿一本新帖,也就是看一看,把帖合上,就能運用在創作上,且能把握得很好,這種能力確實是技驚四座的。而其十八歲所寫黃庭堅詩的隸書作品,足以說明徐海先生實力超群。而其隸有時又化篆入隸,古意盎然,強調用筆的搭接關系所產生的結構感,摒棄那些頗具裝飾性的蠶頭燕尾,注重筆畫間組合的無序和有序,并在打破與重構過程中找到最佳點,關注筆畫組合的有效性,關注漢字的整體感。乍一看,像是稚拙,而實際上是率真的,不加修飾的。他情緒爆發式的筆觸下,產生了天籟真韻。誠如唐司空圖在《二十四詩品·豪放》中所說:“觀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反氣,處得以狂。天風浪浪,海風蒼蒼。真力彌滿,萬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鳳凰。曉策六鰲,濯足扶桑。”同時,他又善行書和楷書,且均已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楷書又寫得極為古樸、蕭散和野逸,章法處理的構成意識很強,參差錯落,大疏大密,密不透風,疏可走馬,并能與篆刻巧妙地結合起來,頗具形式感和視覺沖擊力,徐海先生能在這喧囂鬧市,獨得清寂,以手中之筆,書寫著一曲瑰麗華章,經營著屬于自己的一片江山。徐海先生的影響力和所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毋庸贅言。
他的書法大樸大真,而其繪畫亦是閎遠幽深,以書法篆刻入畫,以極具書寫性的點、線為其基本造型手段,這也就使得其山水畫氣韻生動,生機盎然,一如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卷一中所言“凡畫:氣韻本乎游心,神采生于用筆,用筆之難,斷可識矣……”注重心靈的游——亦即自我精神的高度自由與解放,獨抒性靈,頗具自我面貌。
其畫面稚拙凝重,妙趣橫生,擺脫了古人筆墨程式的藩籬,對畫面的整體感與畫面的黑白灰的構置頗有心得,講究意象造型,筆墨與形象有即有離,離中有即,打破傳統山水的勾皴染的既定程序,縱筆寫意,筆筆生發,把筆端機趣融入到他的慘淡經營之中,以純粹的筆致揮灑著心中的山水,營造著清新雄厚的“神境”。初看,給人一種“若不經意”的感覺,但是仔細觀看,確是“經意之極”,一勾一勒,筆斷意連,氣韻相生,用筆有度,環環相扣,相錯而不亂,就像走進深山老林后在蔥郁的樹叢和稀薄的陽光下發現了密林的種種:掩映的亭臺,涓涓細流和虬枝盤龍般的古樹。這里有一個幽深的天地,唯畫家與讀畫者獨享。他取萬歸一、單純凝練而不駁雜也,一切景語皆情語也。其作品《溪山圖》和《霍然太行圖》即為其稱意之作。
徐海先生的篆刻給我印象極深,筑基于秦漢,旁究明清流派印,近代則多得缶翁及白石,他自幼喜歡弄墨捉刀,六歲師從王念堂先生,十五歲時隨頓立夫先生學習篆刻,后又求教于王鏞先生,從本科一直到博士。他的書法功力深厚,極為注重單字的造型,從他自己所說的“平時對漢字形態的揣摩、體悟,一次次累積、復加,促使投入了此次創作,也美美地享受了一回直抒性靈的快感”。看徐海先生的篆刻創作,總的來說,是以書入印的,是直抒性靈的大寫意印風。運用鐵筆,在方寸之間經營著,可謂“精騖八極,神游萬仞”,著意于形式與視覺的表達,呈現出節奏、韻律、比例、空間等多種藝術元素的豐富變化,或天真或老辣,或嚴謹或奔放,從而給觀者以深刻的感受,我們從徐海先生的白文大印《一載溪煙》、《好處在粗》、朱文《獨憐幽草》、《幾多愁》、《美人計》等作品中看出,他對篆刻藝術的章法、字法、刀法是何其敏感,既制造了諸多矛盾,又能把這些矛盾處理得協調、得當,足見其手段之高明,方法之多樣,在大的章法處理上,極重整體感,整個印章的勢脈圓融,氣息流動,大疏大密,渾然天成,一般是白文印無邊框,朱文印則有邊框,字與字之間,字與邊框之間處理得極為巧妙,空間處理既能取法白石翁,又與白石翁的處理方法大異其趣。在字法的處理上,徐海先生更是得心應手,運用自如,這來源于徐海先生書法上所取得的成就和對結字造型的獨特認識,想要成為一位出色的篆刻家,就首先要成為一位出色的書法家,縱觀近代鄧石如、趙之謙、吳昌碩、齊白石和當代的王鏞先生,無一不是成就卓著的書法大家,徐海先生亦是如此。徐海先生的刀法可謂別有會心,使刀如筆,刀法多變,心手相應,各得其妙,沖切削多種刀法巧妙運用,大則力重,小則力輕,粗則宜沉,細則宜浮,曲則能婉轉而有筋骨,直則剛健而有精神,遠離死板軟俗,墨意兩盡。線的排疊之法運用得極妙,如其作品《振衣岡》《越雷池》《般若》等,其白文印能得圓厚,較之白石的爽利則多了幾分圓厚,較之吳昌碩的圓厚則又多了幾分爽利,如其《完伯易孺借山館,牧父無悶破荷亭》,《屈鐵絲》即為這類作品,修整時反復斟酌,不計手段,反復雕琢而奏大樸不雕之效,同時,徐海先生對印稿總是反復琢磨,極度設計,而刻時卻又高度隨意,直抒性靈,讓人透過其印章,洞悉到他內心的潛流奔涌。由此可見其胸襟及創作理念。
徐海先生書畫印兼修,其藝術創造了一種稚拙的美,引人思索的美,“莊生嘵夢迷蝴蝶”,究竟是夢,是蝶,還是人生?徐海的藝術是一個予人無限感受、無限思索的奇妙境界,常讀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