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生活伴隨著對勝利及重獲自由的熱烈慶賀,陷入混雜著復仇欲望的仇恨中。
德國人在戰爭結束后的第一周必須幫忙清除路障。我聽說,他們中不時有人被打死,甚至被絞死在路燈上或哪棵樹上。我沒見過這樣的事情,但如果碰上這樣的場面,我一定會旁觀。經常有人不經審判就絞死別人,然后掩蓋自己的罪行,對他們來說被絞死者是否犯罪無足輕重。
戰前我就知道德國人。父母常利用冬季假期到克爾科諾謝山a滑雪。那里幾乎所有人都說德語,非常友好熱情。一次,媽媽帶我去溫泉療養;那幾個鐘頭,當媽媽接受治療時,一位小姐照看我,可她連一個捷克語單詞都不會說。我提出抗議,媽媽說這位小姐非常和善,我應該盡量聽懂她的話。那位小姐的確很和善,她試著教會我幾句德語:我們要去散步。你想去哪兒呢?你明白嗎?我不明白!
戰爭剛開始時,我們那條街上住著幾個德國孩子,他們都會說捷克語,我們在一起玩耍。這后來遭到他們父母的禁止,連和我說話也不行。
自從到了泰雷津,我只能見到穿制服的德國人,他們帽子上的國徽被骷髏頭取代。骷髏頭還被應用到警告彎路危險的交通標志上,即“死亡曲線”。帽子上的骷髏宣告著,它的佩戴者站在彎路上,后面守候著死亡。關于溫泉的那位小姐我已經記不得太多,但佩戴著骷髏的那些人,就如我在泰雷津見過的,他們穿著高筒靴,有時手里還拿著皮鞭,我知道,他們決定著我們的死活;只要聽到德語,我就會想起他們。
他們的行為是如此邪惡,現在他們所做的一切都無法抵消他們犯下的罪行,造成的后果,后來我甚至覺得,提醒人們不要忘記德國人的罪惡是我的職責。假期我曾寫過一篇文章,在其中含淚、悲愴地回憶,自己在泰雷津是如何度過了四個圣誕節。
現在這一切都成為回憶,關于圣誕的悲傷回憶成為我第一篇變成鉛字的文章,當然,最終春天還是來了。在這個春天,和平降臨,戰爭結束,對此我們是那么的期待,等了整整六年。噩耗是,被流放到東部的成千上萬的老人和孩子中,沒有一個回來。我想起自己的朋友們,卻怎么也無法相信,他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德國人竟能殺死成百上千手無寸鐵的孩子。當我意識到自己奇跡般地活了下來時,被深深地觸動了。活著是多么幸運,于是我做出一個承諾,將盡我所能,讓自己在戰爭中所經歷的一切不再重演……
我唯一的愿望是,你們不要憐憫德國人,雖然他們沒對你們做過什么。不要忘記集中營的恐怖,請你公正客觀地評判,以使所有的孩子不必像我們那樣被囚禁在德國人的監獄里,使他們不必在圣誕節就著白水咽下面包,心中充滿絕望——在德國殺人犯面前,我們除了無助還是無助。
稿子被我寄給了兒童刊物《前進》并趕在圣誕前刊出了,其中還有幾處明顯的錯誤沒來得及修改。
我唯一可怕的經歷便是戰爭。我的世界從此分裂成正與邪,紅軍及其盟友代表著正,德國人代表著邪。我不知道還有其他的邪惡,其他的殺戮,只是片面地了解生活,錯誤地認為,一切都已經被記錄下來,人們可以借此做出自己有深遠意義的判斷。人在不成熟的年紀有一種特殊傾向,即單方面地判斷,當他認為自己的意見助長戰爭、革命或其他的野蠻時,這種傾向會更加強烈。
但,并不是我一個人認為德國人代表邪惡。那些傷痛被保存在記憶中,揮之不去,無法抹殺。他們選擇希特勒成為元首,接受他的教誨,把自己當成高貴人種,雖然他們和高貴一點都不沾邊。他們吞食并企圖永遠主宰歐洲大陸。他們向所有鄰國發起攻擊并決定消滅所有猶太人,每一個德國人在撤離前線之前,至少槍殺了一百名無辜的波蘭人、俄國人、烏克蘭人或塞族人。
當他們知道失敗已不可避免時,依然沒有絲毫收斂;在戰爭最后的幾天里,他們把囚犯從集中營趕出來,盡管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有人只要走得稍微慢一點,就立刻被擊斃。
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對秩序的極大顛覆,無論是人類的還是神界的。他們的氣焰囂張到極點,不論其他,單就人類正義來說,也應該對他們進行懲罰。
戰爭結束六個星期后,總統頒布成立專門的人民法院及國家法院的特別法令;通常以這樣兩句話結尾審判那些曾經的德國統治者和他們的捷克幫兇。簡短的審訊詞:判處死刑。立即執行。波希米亞和摩拉維亞保護國國務部長卡爾·赫曼·法蘭克b,男,對上千條人命負責,被當眾處決。
我很想去看這樣的場面,但家里禁止我去。也許哪里還隱藏著裝扮成平民的狼人或黨衛軍。在這樣的場合下他們可能會闖入人群并開槍,媽媽接著說,看人被處決的場面沒有任何好處,盡管被處決者是真正的罪犯。
在二十三日的報紙上我看到了一張法蘭克被掛在絞刑架上的圖片。
上面寫道:
十二點五十八分,邦克拉茨c監獄第三個院子里已聚集了五千人,由于太陽的炙烤,人群中響起低沉的嘈雜聲。絞刑架安放在兩座建筑間的拐角處,前面站著主劊子手和他的兩個助手。十三點零二分,法官來了。在他們身后,四名獄警將法蘭克圍住。科扎克博士宣讀判決,翻譯緊跟其后再次宣讀,法蘭克面無表情,然后他開始環顧四周……科扎克博士最后問他:“明白對你的判決嗎,卡爾·赫曼·法蘭克?”“是(德語)。”“最后你還有什么愿望嗎?”“沒有。”
十三點三十一分——執行對法蘭克公正的懲罰。
當我讀到這則簡短的消息時,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畢竟還有正義。
二
當災難和致命的危險過去后,人們在短時間內有不知所措的快感。失去親人的悲痛,渴望報復的欲望,對潰敗的黨衛軍所進行的最后殺戮,蘇聯紅軍的過激暴力行為,都無法沖淡重獲自由的喜悅。
從第一天起,窗戶上就掛起了旗幟:捷克斯洛伐克國旗,帶有黃色標志的蘇聯國旗(我表哥解釋說,黃色標志應該是鐮刀和斧頭),美國星條旗,還有英國的——天知道人們從哪兒弄來的。
伴隨著熱烈的歡呼,我們在國外作戰的軍隊返回祖國,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在長時間的沉寂后到處都響起熱情的吶喊,人們以高昂的情緒建設理想的社會,在那里大家會生活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自由、輕松、安全。
第一個星期里,一切仍像一場戰爭,街上的路障正在逐步清除,汽車很少出現,就連馬車的數量也不多,商店前排著長隊;市政廳的廢墟使老城廣場變得面目全非,厄瑪烏教堂完全被炸彈摧毀。這一切當然并沒有持續多久,街上出現了大幅宣傳畫,邀請人們一起加入“兩年計劃”,力爭把戰爭毀掉的一切重建起來。我覺得,沒有人會不理會這樣的號召,而且報紙和電臺宣布,人們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兩年計劃”,它獲得了普遍的支持。爸爸補充說,很快我們就會像蘇聯那樣興起“五年計劃”,那時我們就會迎來真正的繁榮。我當時還太年輕,我所經歷的一切在我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我還不能懂得,什么事都不會那么簡單、那么輕易——猶如爸爸或廣播里熱情洋溢的演說者所描述的那樣。
假期結束后,我開始真正的學校生活。經過測試,我進入了維索場中學三年級。新學年開始幾天后,我慶祝了自己的十四歲生日。早餐我得到了可可(我在加拿大的姑姑寄來了包裹),此外還有油彩禮盒、調色板及吸油紙,這樣我就可以進一步發展自己的繪畫興趣。
但爸爸提醒我,德國人耽誤了我五年的學業,不然的話我該上五年級了,所以我現在必須全力以赴,爭取把落下的五年趕上來,尤其是數學、物理和化學。只能在學習科目都完成后我才可以繪畫。
那天我還試著畫窗外的景致。用松節油稀釋顏料,那味道令我心醉。從我家上面的山坡上,兩排破舊的椴木樓梯順勢而下,直達我們窗戶對面那條街上。我覺得樓梯很有畫意,但自己恐怕畫不好,于是我用梯子代替了樓梯。
我努力適應學校的生活,買來了本子,還從高年級學生那里借到了幾本教材,如《文學概要》、《世界地理》和《拉丁語—捷克語字典》。有些教材還是戰前編寫的,當我翻看它們時,發現了其中一些段落被涂黑,這顯然是保護國時期的事件或思想,現在已經無法接受;而新的教科書還沒來得及出版。
我們的中學在市郊,同學們都來自不富裕的家庭,大部分人的父母是小店主,他們靠看管房屋、理發、熨衣服、縫衣服為生,我同桌的母親開一家小的乳品店,她是那里唯一的售貨員。班里有幾個人是俄羅斯、烏克蘭移民的兒子。通常他們唯一擅長的功課是俄語,其他的課程對他們來說好像從沒學過——跟我這個錯過五年學校教育的人一樣。
布拉格以東,方圓數公里連一所中學也沒有,我的同學中大概有四分之一的人從周邊的村莊或城鎮乘火車來上學,從烏赫西d,從時卡e,甚至從斯特拉③而來。我們的教室里平常有四十多個學生,遇到火車晚點時——戰后那幾年這是家常便飯,便顯得空蕩蕩的。每當這時,教師們不寫板書,有時甚至課都不講,只是漫無邊際地談生活,直到門被推開,外地的學生們魚貫而入。
我們班的老師們最喜歡和大家談生活、世界觀及對未來的設想。一位教數學的老先生,一講解試題就變得喃喃自語,我們無法聽懂,后來干脆沒人聽他講。因為我們不知道,數學是嚴格的邏輯架構,其中毫厘的差錯都威脅到整個結構,所以我們不重視它,只是迫切地懇求老師和我們談論政治。挑選出來的提問者每節課都要準備問題,向老先生挑釁:
美國人為什么不來幫助布拉格起義?對電影制片廠的國有化怎么看?如何評價民族陣線,這實際上是一個非民主的組織嗎?學生自治是否應被賦予更多的權力?為什么用國家安全部隊代替了警察?
老師先生,他必須斟詞酌句——經過多年被占領后突然解放了,也許他希望幫助我們擺脫那種愣頭愣腦的粗魯,擺脫暴力與戰爭給我們留下的陰影,總之他相信,自己在與我們談論生活中的重要問題,給我們一些生活的啟示比數學公式更重要——于是他總是重新挑起話題,雖然那和數學一點關系也沒有。
幸運的是爸爸輔導了我的數學。后來我學得不錯,但最終還是什么都不記得了,但直到今天我還記得老師先生給我的幾條生活啟示。其中一條和博彩游戲有關:誰花錢投注彩票,誰就是為自己的愚蠢付稅。誰有閑錢,應當高貴大方地把錢給那些窮人、病人,總之是需要它的人。
有時候,他引用拉丁經典:塔西佗或西塞羅④。他不像我們的拉丁語老師,冷酷地迫使我
們用難懂的源語言,掌握這些尊貴的男人們寫下的語句,數學老師用捷克語講。講西塞羅時,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一次激動人心的演講。
農業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牛的成功繁殖。
次好的方法?
牛的一般繁殖。
再次之?
牛的糟糕繁殖。
有息貸款怎么樣?f
為什么不能直接問:什么謀殺?
我們中大概沒有人打算養牛,但這些短小的對話使我們意識到,在金錢旁邊謀殺正眨著眼睛。
數學老師教給我們生活中永恒的智慧,那位名字像德國人、實際是塞爾維亞血統的繪畫老師則是一名充滿激情的共產黨員。他下令讓我們在面前的圖畫紙上畫些什么,之后就會開始無休止地宣揚社會主義的優越性。
他在桌椅間穿梭,不停地說著,一個新的時代已經來臨,這是屬于社會主義的時代,屬于斯拉夫人的時代,而有些人卻對此非常遲鈍,他們還沒看清形勢——這讓他非常惱怒。
在俄國已經開始施行更高層次的管理、民主和人道,在那里不再以財富與競爭決定人們的生活,而是要發揮全體人民特別是底層人民的創造力,如文學巨人馬克西姆·高爾基所說。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工人階級當家做主的社會里,各個國家之間、各個民族之間會建立理解和相互信任。這不僅是人剝削人制度的終結,也是所有戰爭的終結。
他為自己描繪的藍圖而激動,不由得加快步伐,幾乎跑了起來。
然后他突然停了下來,告誡我們:要記住!或者,把它寫下來!
我曾從爸爸那兒聽過類似的話,所以和大部分同學不同,我同意老師們的觀點,對我來說新奇的是繪畫老師的詮釋。
他告訴我們,直到不久前,藝術還只是資產階級的專屬品。這意味著什么?勞動者消失于藝術中,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品,像《鐵匠耶赫肖像》已被人們遺忘。誰知道,這幅畫的作者叫什么名字?
沒人知道。
是卡雷爾·普爾基涅g,著名的博物學家和民族復興的傳播者揚·艾旺格里斯的兒子。你們聽說過這個人吧?還有那些關于農村生活的美妙繪畫,從老城廣場市政廳向外看就能看到,它們的作者是誰?
還是沒人知道。
你們竟從沒聽說過馬內斯h這個名字——至少你們該知道民族劇院的大幕是誰畫的吧?你們聽說過俄國畫家列賓那幅偉大的繪畫嗎?畫中完美地表現了伏爾加河上的拉船者。
我們對此一無所知。
纖夫。你們記錄下來。伊里亞·葉菲莫維奇·列賓(1844—1930),《伏爾加河上的纖夫》。
然后他拿出幾幅彩色的復制品,讓大家傳看。他呼吁大家注意鐵匠的特征,以及耶赫那雙大手。這樣的杰作竟被遺忘,他接著說道,被人們遺忘的還有阿列什i、布洛什克j和馬羅達k,取而代之的是斯皮爾l、多伊恩m和其他的投機取巧者,他們盲目模仿法國、西班牙的各種時尚元素,把自己的胡亂涂抹當作藝術發表出來。裝滿球的袋子被扯破,這些名字如同那些球一般跌落在地上,我的同學們也許并沒察覺,反正我覺得那些繪畫藝術非常偉大。之前從沒有人和我談論這些,我努力記住畫家們的名字。當《伏爾加河上的纖夫》和《鐵匠耶赫肖像》傳到我手里時,我長時間凝視著這些復制品,注意到鐵匠鋪架子上的鉚釘下,整齊地掛著各種工具,連這樣的細節都被畫家敏銳地捕捉到了。
更多的人放棄了藝術,老師提高了聲調,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憤慨和厭惡,畫家馬馬虎虎地涂鴉,畫一些像達利或畢加索那樣夢中出現的怪物,或者像蒙德里安那樣只是涂抹一些色彩艷麗的斑點,讓人覺得媚俗,如彩色版畫圣母瑪利亞、一束沒頭沒腦的罌粟、月光下草地上的鹿群。而蘇聯的畫家們懂得,勞動者在期待著他們的作品,勞動者不僅是忠實的觀眾,還是畫家們永恒的創作主題。這時后排座位上有人發出了笑聲,盡管那人宣稱不是笑這些——也許他根本沒聽到剛才講了什么,但這激怒了老師,他開始聲嘶力竭地叫嚷,笑聲戛然而止,伴隨著恫嚇消失在教室里。一次,我一沖動和他說了,我也正在嘗試畫畫,他讓我把自己的畫兒帶來給他看,我挑了三幅油畫——這是我第一次嘗試油畫(大部分畫的是風景,其中一幅畫的是樺木小巷,后來媽媽還把它裝進鏡框),并花了一個小時來包裝它們。做完這一切,我把畫兒帶到了老師辦公室。
他看著我的畫兒,說畫得不賴,可他不知道我能否成為畫家,不過我還有時間來提高,但他覺得我的畫中少了些什么,是缺少生活,還有人,現在的人們。他把我帶到窗前,凝視著蒙著布的畫架。
老師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猶豫,終于還是把畫架上的布扯了下來。他說,我的心里應該有這樣的東西。畫布中央矗立著一個巨大的鮮紅的收割機,方向盤后面坐著一位長著大胡子的老司機,收割機后面幾位系著頭巾的婦女和姑娘邁步向前。
她們必須戴著頭巾,老師解釋說,因為收割機會揚起灰塵。
我懂了,藝術家必須想到一切,甚至機器后面飛舞的灰塵。我為自己的樺木小巷感到羞愧,因為上面缺少人物。
三
圣誕前烏拉斯達夫人來到我們家。爸爸之前就告訴過我,這位夫人是他認識的最勇敢的人,在戰爭中她多次冒著生命危險,向泰雷津傳遞物資,她購置一些常用的藥品,后來甚至是武器。
我想她應該有著英雄那樣的外貌,但她看起來太普通了,像是農村大嬸般的裝扮,大約和媽媽年齡差不多。她給我們帶來了烤蛋糕,還送給弟弟一本圖畫書《馬布林》n。讓我吃驚的是她在門口親吻了爸爸。然后大家圍坐在桌旁,喝著真正的咖啡(姑姑從加拿大寄來的),品嘗著烤蛋糕。烏拉斯達夫人回憶著從前她見過的那些人,當她問起其中幾位的命運時,得到的回答總是:已經不在人世,沒有回來。
然后她開始向爸爸傾訴,說現在正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一切令她擔憂,還說沒有必要國有化——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在俄國這導致了怎樣的混亂。她不理解,為什么他們做出一副好像是他們贏得戰爭的樣子,還對一切指手畫腳,編造出很多他們根本沒實施過的反抗。我看到,烏拉斯達夫人的話讓爸爸不太高興,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爸爸幾乎是沖她喊著:共產黨代表著人民的未來。這已經在戰爭中被證明:正是紅軍打敗了德國人,并把他們從這里趕走。被國有化的只是大的工廠、銀行、礦山,這是公正的。人們為什么要為了多掙點錢而討好那些煤礦主和其他的老爺們呢?工人只是他們的工具,一旦被榨干或被機器取代,他們才不管工人的死活呢。我們需要一個社會,人們不必再受苦,人們可以有尊嚴地生活。“我經歷過失業,我曾在科爾本卡工作過,在那里我認識很多工人,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是干活的好手。但他們也一樣被解雇,在突如其來的變故面前他們能做什么?乞討。”“烏拉斯達,”爸爸輕聲說,“我不想瞞著你,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為此感到驕傲。”
“但是博士,”烏拉斯達夫人以懷疑的口吻接著說道,“這并不意味著什么。他們統治下的人們過得好嗎?我和他們的士兵聊過,說出來你都不信,他們所描述的非常可怕。他們也有集中營。那里也沒什么好事。”
她的話讓我大跌眼鏡。怎么可以這樣議論將我們解放的盟友?房間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媽媽努力想轉移話題。她說,弟弟始終沒把身體調養好,他已經七歲了,可還是比同齡人瘦弱、矮小,他需要更多、更好的食物。可是從哪兒給他弄到呢?但是爸爸打斷了她:“烏拉斯達夫人,我從沒想到,您會散布戈培爾o式的論調。”然后他就英國和法國的殖民主義談了很久,在印度、非洲或中國有上百萬的奴隸受他們剝削。那里沒必要建集中營,因為人們的生活是那么困苦,就像在集中營一樣。帝國主義者甚至不惜榨取兒童的勞動,而付給他們的報酬只是一把米。
烏拉斯達夫人說,她從沒去過那些國家,如果真像爸爸說的那樣,那確實很糟糕,但這并不能為發生在我國或者俄國的那些壞事開脫。過了一小會兒,她站了起來;這一次她沒親吻爸爸,他們只是握了握手。
她離開以后,爸爸在屋子里來回踱步,沮喪地重復著:“這就是那個勇敢的女人,你們瞧,她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反動分子!”
四
那個時期,在我們國家廣袤的邊境上沒有人煙。我聽說國家接管了一些企業,還聽說,整個革命衛隊p開進了邊境地區,他們的肩膀上掛著步槍或扛著機槍,佩戴的袖章上標有RGq;爸爸生氣地說,這些人不僅沒帶來幫助,反而拿走了一切能拿走的東西,真不愧是“洗劫衛隊”。“當然,”爸爸馬上補充道,“不僅衛兵去了,雇農也去了——他們終于能夠獲得土地了,他們之所以肯去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比坐在家里等死強。”
新來的人無法填補上百萬被迫背井離鄉者留下的空缺。常常是到了收獲(大部分時間是很少的)時節,卻沒有人來收割。一個老的部隊用語“突擊隊”便有了新的意思。
我出生在城市,從未在農村生活過,但我卻嘗試過大部分的農活——這要歸功于突擊隊:給甜菜間苗,收土豆、白菜和洋蔥,綁稈,脫粒,垛草垛(他們不知道我對粉塵過敏,派我到草垛上面,沒過一會我就開始喘粗氣,幾乎要死了),摘啤酒花,扎稻草人,往車上裝秸稈。
勞動擠占了我的學習時間,但我覺得,收獲——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保護農作物免遭破壞比時態一致、動態一致的拉丁文句子重要得多;但其他人不像我這樣想。也許是戰爭讓我沒有自由的意識,也許我繼承了爸爸對工作的癡迷:我覺得混日子是犯罪。從城市出來走近森林的每一個機會我都歡迎。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全班來到邊境上的一個小村莊幫忙收割。車子把成捆的糧食運來脫粒。班里挑了我們四個給一個男人遞成捆的糧食,他的工作是把這些扔進脫粒機。此人是捷克僑民,一位身材魁梧的農民,我幾乎看不見他的臉,因為他的鼻子和嘴上捂著濕海綿;脫粒機那兒塵霧翻滾。他熱情地招呼我們:伙計們,挺住啊!咱們一起玩命干吧!
一開始大家輪流,但一個小時后只剩下我和那個男人。我盡可能以最快的速度遞給他麥捆,但灰塵困擾著我,讓我幾乎喘不上氣兒來。我羞愧地離開了,只留下他一個人。
同學們說我不是傻瓜就是工賊r。我通常在晚上挽回聲譽,這時我會幫他們給不在身邊的心上人寫封情書,甚至作首情詩。
一次我們突擊隊收割了大片的洋蔥,我為臨時組建起來的爵士樂隊創作了一首《藍調洋蔥》:
已是晚上,我的手,
散發著洋蔥的味道。
我變成了洋蔥,
這痛苦,
纏繞著我,揮之不去。
我將在無際的田野,
釋放靈魂。
但,我要先給你聽,
那首洋蔥藍調。
我那悲傷的,最后的,
洋蔥藍調。
五
一九四六年春末,我染上了麻疹。即便在泰雷津那可怕的衛生條件下,除了猩紅熱我也沒得過其他兒童傳染病。現在我已經長大了,麻疹病s讓我痛苦萬分。幾天來我的體溫如此之高,整個人已經神志不清。病好了以后大夫讓我到醫院做徹底檢查,通過心電圖他斷定:我曾患過或現在正患心肌炎。(幾年后醫生們很驚奇,我怎么會在麻疹后又得心肌炎呢,更大的可能是我在泰雷津的那次猩紅熱中染上了心肌炎并未痊愈,但那時心電圖還是個新生事物,所以像媽媽那次一樣,專家們又犯了錯誤。)醫生命令我靜養六周:躺著,躺著,最遠只能走到桌子邊。
陷入孤獨,這是臥床讓我最痛苦的地方。在戰爭中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現在我不能再拒絕新的友誼,我曾一直擔心:每次新的友誼都以悲劇告終,或因發展新的友誼是對死去朋友的背叛。
爸爸大部分的時間在奧羅莫茨t,他在那邊工作時,弟弟還不到七歲,他感興趣的事物和我不同。那時我有足夠多的時間沉醉在夢里。我夢想報復那些犯下滔天罪行的人,在宏偉的夢想中我完成著自己的使命。
我大量地閱讀。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有時間有機會盡情閱讀。在泰雷津無書可讀。從我裝東西的箱子里,不知怎么翻出了一本《匹克威克俱樂部》u,這書我讀了至少五遍。家里并沒有太多的書。父母從前攢下的那些書,由于戰亂早已不知去向。爸爸只關心自己的專業,專業類的書籍被他帶到奧羅莫茨去了。媽媽無法去山上的書店,因為醫生早警告過她。與我家相隔幾棟房子有一個裝訂車間,我從一位老裝訂工那里買到一本褐色布封面的《戰爭與和平》。
終于有書可讀了,有那么幾天我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我如饑似渴地讀著,完全被書里的情節吸引住了。書的譯文使用的是舊時的語言,其中充斥著副動詞v:說著他起身,走向妹妹,俯下身子,親吻她的額頭。但很快我就忽略了譯文的語言,它們屬于久遠的時代,在那個時代里還有貴族:笨拙的皮埃爾,羅斯托夫家族的成員們,安德烈公爵,偉大的征服者拿破侖——他率大軍入侵俄國,慘遭失敗。在托爾斯泰筆下,俄國的偉大勝利不是老套的指揮官或將軍們的勝利,而是愛國主義和俄國人民的勝利。噢!……托爾斯泰眼中的庫圖佐夫元帥w是偉大的,獨一無二的,我敬佩那些為了祖國義無反顧的人們。
這部史詩般的小說讓我明白,人應該有是非觀。一個人是否能幸福首先取決于他擺脫痛苦的能力,取決于他能否擺脫錢財的羈絆,因為一切的不幸不是來自不足,而是來自過剩。
我覺得小說里描寫的情節和剛剛結束的那場可怕的戰爭有驚人的相似之處。當安德烈公爵宣布,不應收容俘虜,而是應當處死他們時,我覺得,這是對所有戰俘的宣判——他們入侵偉大的、不可戰勝的俄國,注定難逃一死。
在病中我也經常收聽廣播,它直播了兩個偉大的過程:一個是在紐倫堡x,第二個是保護國政府下臺了,這個過程有時會重播。正義的行為令我著迷,但同時我也很困惑,法院給了背叛者那樣大的余地,而保護國政府是站在侵略者一邊的。緊接著我又聽說,無能的部長們曾經試圖抵抗,并且不執行德國人布置的一切,他們身上肩負著并不輕松的任務(至少他們自己堅持認為),在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們竭力捍衛國家的生存,例如主張減輕被迫勞動的年輕人的負擔。讓我驚訝的是,法院在宣判時恰恰考慮了這些情況。
雖然平時很少讀報,但我還是注意到在爸爸訂的《紅色權利報》上,表達了對傀儡政府判決的憤慨,并刊登了各個組織、抵抗運動成員及集中營囚犯的抗議信。我也覺得這是有缺陷的正義——竟然付出那么大的努力,為那些該為自己的背叛付出生命代價的人開脫。
報復
最有名的希臘神話講述了希臘人對特洛伊人的興師問罪,緣由是他們拐走了美麗的海倫——斯巴達王墨涅拉俄斯的王后。雖然為了一個美麗女子如此興師動眾有些詩意的夸張,但這表達了古時候希臘人的觀點:任何惡行都會遭到報復;報復常常——也是情理之中,比原來的罪行更變本加厲。
直到今天,有的國家仍認為還擊對自己國民的侮辱是義不容辭的,血債須血還。在這樣的國家里,警察和司法機關應當是比較清閑的;據說很少有嚴重的犯罪。
德國人所謂的為了國家、種族、領袖致使血流成河,如果按照血債血還的定律,他們整個民族應遭滅絕。
戰后,那些記錄著無數罪行和犯罪者囂張氣焰的報告,激起了人們報復的欲望,這吞噬了大部人的心靈。人們要求以牙還牙。這并不奇怪,據說斯大林曾建議殺掉五到十萬名德國軍官,但丘吉爾要求等到戰爭結束,待盟軍取得勝利后不經審判直接處決這些納粹骨干。當時英國外交大臣曾說過:“這些人罪大惡極,他們的罪惡已不是法律所能裁決和懲處的。”
經過權衡,美國人提出,不宜以惡制惡地進行報復。那些無數次殺戮的實施者、侵略戰爭的策劃者及發動者,如果對自己造成的后果有異議,有權在法庭上進行辯護,可以質疑自己的罪行所應當承擔的責任。后來有些人被判處長期監禁甚至被無罪釋放。
紅軍進入布拉格剛剛一周,貝奈斯總統就回來了,緊接著他在老城廣場發表了講話。當時那里像個擁擠的露天舞臺,市政廳坍塌的廢墟矗立之上,演講者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伴隨著聽眾熱烈的掌聲和激動的尖叫聲。總統談到了過去,談到對現在的規劃,他說必須毫不留情地消滅在捷克的德國人,對此人們高聲呼喊著贊成。在這個美麗的春日里,懲罰和報復的念頭同老城廣場的鴿子們一同飛過歡呼的人群。
于是,德國國土之外的大部分德國人被逐出家園,沒人過問他們是否犯過罪。德國人同不久前的猶太人一樣,只允許攜帶少許行李,他們遷移的目的地不是毒氣室,只是到支離破碎的德國,許多被遷移者在不久前還對德國的罪行視而不見并把那里視為樂土。
在我國的德國人中,有幾千名沒有犯過任何罪,或者說他們絕對沒殺過人,但捷克復仇者們仍以報復為借口將他們屠殺,或將他們活活餓死、累死。這是謀殺,因為未經審判只是在復仇的名義下將人殺死,這不是處決,而是謀殺;這樣的謀殺在沉默中被赦免。
一個人在十五歲的年齡很難看到一些行為的后果,特別是在周圍的人都贊同這種行為的情況下;于是他也認為這是正義之舉。報復,并說那些人罪有應得,這當然擊中了我們生活的本質。報復,不僅清除了一批人,也清除了大部分戰前的政黨。沒有人在報復面前泰然自若:戰爭期間有人受驅使參加了支持帝國的游行;大部分教師給學生描述了在雅利安人種保護下的輝煌未來,講授過被篡改的歷史,讓孩子們慶祝偉大領袖的生日,并每天向他歡呼致敬;許多作家、記者、演員本來對政治沒有興趣,卻裝出支持德國人的樣子;當然還有那些工人,為了多得到一些食物和香煙,為納粹生產了大量武器。
那些給敵對當局寫告密信或申訴信的人數不是幾百,而是成千上萬。現在走狗們害怕報復。他們中有的被處決,有的被關了起來,還有一些被我國前途無量的統治者們明智地接納到了自己的隊伍中,因為他們知道,那些人愿意給他們想要的一切。他們向當權者告密,誰當權,他們就向誰告密。
雪恥復仇的欲望產生了一些荒謬的建議。那時不允許在音樂會或廣播中出現經典的德國音樂,甚至有人提議,將“德國”第一個字母小寫,繼而連“莫扎特”、“貝多芬”的名字也要全用小寫字母。
“五月革命”y后還不到三年的時間就出現了另一次變革。這場非民主的變革為報復和懲罰敞開了大門。但是,如果戰后的暴力浪潮和之前的暴力浪潮(波及無辜者)所差無幾,那它就不是什么報復了,因為暴力主要針對無辜者。那只是失敗者報復成功者,沒文化者或淺學者報復知識分子,懦夫報復勇敢者,未抵抗者報復抵抗者,未創造者報復創造者,揮霍者報復節儉者。每一次革命性的變化都為一群烏合之眾提供機會,使他們借機打擊那些曾超越他們的人,并正義凜然(或假裝正義凜然)地說,這是一種歷史的正義。
政權的三個組成部分,包括司法權全部投入到這場聲勢浩大的報復中。身著長袍(通常是突然獲得)的男人和女人們用判決掩蓋了殺戮和司法犯罪,這完全破壞了人們對正義的信念。在其后的二十年間,這一切以稍微溫和的方式(沒有建立集中營,沒有直接殺戮)重演。
當報復被偽裝成正義時,當公正的法官喪失話語權時,正義就成為當局各種機構攥在手里的籌碼了。革命衛隊、四巨頭、行動委員會、審查委員會將展開懲罰,將人們逐出家園,關進集中營或監獄,直至殺死他們。于是政治上的對手、有錢人、猶太人、德國人、富農,甚至那些藐視報復規則的人都成了犧牲品。
但什么是正義?如何能不激起復仇的欲望?那些滔天罪行如何能夠清算?如何懲罰那些將殺戮當作日常生活主要內容的人們——如奧斯威辛集中營指揮官赫斯,如黨衛軍行刑隊、蘇聯行刑隊、社會主義捷克行刑隊,如那些以荒謬的借口下令殺戮的惡魔們?
先想清楚報復的最終目的是什么,比一門心思報復更有用。
對那些直接或間接殺戮過成百上千無辜者的人來說,任何的懲罰,甚至是死刑都無法彌補他們的罪過。
在以色列本已廢除的死刑,由于阿道夫·艾希曼一案又被恢復了。這實在沒有必要。或許把他關到一個二十四小時都充斥著瀕死呻吟的單元里,在那聲音面前他無處可逃——像古老神話中描寫的那樣,將是更嚴厲、更殘酷的懲罰。
當然,正義只存在于人類。
當犯罪超出我們想象的極限時,對正義的詮釋已被顛覆。這可以解釋那一連串可怕的罪行引發了人類二十世紀第一場戰爭。一連串的報復、為失敗復仇,無數次為消滅真實的或僅僅是杜撰出來的肇事者而發動的政變,無數次的革命,其中的濫殺堪比戰爭。新的戰爭于是引發聲勢更大的報復,引發再一次對正義的顛覆。
報復在一開始似乎是為了除惡,并被人們所理解和接受,其實此時正義已被推下深淵。當正義在一個地方失去統治地位時,犯罪就會獲得空間,并美其名曰“為了新的、更高形式的正義”。
[克里瑪回憶錄《我的瘋狂世紀(第一部)》(劉宏譯)2014年11月已由花城出版社出版,《我的瘋狂世紀(第二部)》(莫莉譯)將于2015年推出。]
責任編輯 李倩倩
a 捷克與波蘭的界山,又名巨人山。
b 卡爾·赫曼·法蘭克(1898—1946),捷克納粹黨成員,二戰后因參與屠殺的決策而被判絞刑。
c 街區名,位于布拉格4區。
d 地名,今位于布拉格22區。
e③ 均為城市名,位于布拉格東面。
f 根據《卡比尼法》,羅馬禁止有息貸款,西塞羅對此提出質疑。
g 卡雷爾·普爾基涅(1834—1868),捷克畫家。作品不囿于油畫的傳統技法,勇于探索創造新方法,構圖很多采用紀念碑形式。代表作《鐵匠耶赫肖像》、《自畫像》著力表現城市勞動人民。
h 約瑟夫·馬內斯(1820—1871),捷克畫家,19世紀民族復興運動的偉大戰士。作品多以民族革命斗爭和人民日常生活為題材。他長時間到波希米亞、摩拉維亞和斯洛伐克的農村,熟悉農事活動,收集生活素材和人物形象。1865年根據這些生活積累為布拉格老城廣場市政廳創作了12幅《布拉格老城廣場市政廳鐘面畫》。文中就是指這些畫。
i 米克羅斯·阿列什(1852—1913),捷克著名畫家,畢生用畫筆表現民族歷史,創造民族美術。
j 瓦茨拉夫·布洛什克(1851—1901),捷克學院派畫家的杰出代表。
k 魯德克·馬羅達(1865—1898),捷克畫家、插畫家。
l 瓦茨拉夫·斯皮爾(1885—1946),捷克畫家、平面藝術家、插畫家。
m 多伊恩(1902—1980),原名瑪利亞·切爾尼諾娃,歐洲超現實主義畫派代表人物之一。
n 當時在捷克斯洛伐克兒童中非常受歡迎的系列讀物,充滿童趣,第一本關于馬布林的書出現于1931年圣誕前夕。
o 保羅·約瑟夫·戈培爾(1897—1945),納粹黨宣傳部部長,納粹德國國民教育與宣傳部部長,被認為是“創造希特勒的人”。
p 戰后準軍事集團。
q 革命衛隊的縮寫。
r 指在工人運動中,某些成員為私利,被雇主以金錢或其他利益收買,或受到雇主脅迫,出賣工人階級利益。
s 成人得麻疹,往往癥狀更嚴重。
t 捷克東部城市,摩拉維亞地區的文化、宗教中心。
u 狄更斯寫的一部著名的流浪漢題材小說。
v 指動詞原形經過一定規則的變位過來的,在句子里面主要起到類似副詞的作用,用來修飾句子中的主要動詞,表示它的方式、時間、原因等性質。
w 米哈伊爾·伊拉里奧諾維奇·戈列尼謝夫-庫圖佐夫(1745—1813),俄國卓越的軍事家、統帥、軍事理論家,俄國元帥。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也塑造了一個名叫庫圖佐夫的軍官。
x 二戰結束后,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審判了23名被同盟國認定為“主要戰爭犯”中的21人。
y 指1945年5月5日,布拉格人民發動武裝起義,占領郵電局、車站和重要橋梁。9日黎明,蘇聯坦克部隊和第二烏克蘭方面軍開進布拉格,粉碎了納粹的最后頑抗。5月9日遂定為捷克斯洛伐克的“解放日”。
④ 馬庫斯·圖利烏斯·西塞羅(公元前106—前43),古羅馬著名政治家、演說家、雄辯家、法學家和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