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月明凈,秋風清爽,秋葉靜美,秋果累累,秋空高遠……在我的心目中,秋天是一年當中最美的季節,它沒有春的張揚、夏的暴戾、冬的冷酷,無欲無爭,寧靜而平和,優雅而別致。“不覺初秋夜漸長,清風習習重凄涼。炎炎暑退茅齋靜,階下叢莎有露光。”(孟浩然《秋夜》);“清溪流過碧山頭,空水澄鮮一色秋。隔斷紅塵三十里,白云紅葉兩悠悠。”(程顥《秋月》);“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蘇軾《贈劉景文》)……秋有詩情,也有畫意,它不僅是古代詩人吟詠抒懷的對象,也是古代畫家熱衷描摹的主題。
劉松年《秋景圖》(圖1)
《秋景圖》是南宋畫家劉松年的《四景山水圖》冊中的一幅作品。《四景山水圖》分四幅繪春、夏、秋、冬四景,描繪了幽居于山湖樓閣中的大夫閑逸的生活,每幅縱41.3厘米,橫67.9至69.5厘米。此圖為絹本,設色,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劉松年(約1155—1218),南宋畫家,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工山水、人物、界畫。筆精墨妙,清麗嚴謹,設色典雅。孝宗、光宗、寧宗三朝時的宮廷畫家,是“院體畫”代表畫家之一,與李唐、馬遠、夏珪合稱“南宋四大家”。
《秋景圖》立意于表現士紳官僚優裕閑適的生活。畫面以人物為中心,結合界畫技法,精心構建庭院臺榭等建筑,工整精巧,富麗古樸。畫面右半部是作者刻意表現的內容:突兀的山峰下,一處錯落有致的庭院,院中老樹經霜,朱紫斑斕。庭中廊廡內窗明幾凈,一老者靜默獨坐,一小童正汲水煮茶。庭院環繞以樹石圍墻,有曲徑通幽的小橋,與左半部的湖山景觀相隔離。秋陽和煦,山清水靜,無風,連樹葉都紋絲不動,偌大的院落,僅有一老者一小童而已,盡顯閑情逸趣。圖中山石以小斧劈皴法繪出,顯得蒼逸勁健;畫中人物雖小,但卻形神完備;設色典雅清潤,季節渲染十分得體。整幅作品面貌古樸,筆法精嚴,極富南宋畫院作品的特色。
馬麟《夕陽秋色圖》(圖2)
《夕陽秋色圖》,縱51.3厘米,橫26.6厘米,立軸,絹本,水墨淡設色,南宋畫家馬麟作品,現流失于日本根津美術館。
馬麟,生卒年不詳,其父是南宋著名畫家馬遠,曾為光宗、寧宗兩朝的畫院待詔。馬麟自幼承家學畫畫,擅人物、山水、花鳥,用筆圓勁,軒昂灑脫,簡潔秀潤。寧宗朝被授予畫院祗候,深受寧宗及楊皇后喜愛。
中國傳統美學追求含蓄、詩意的藝術風格,講求以少勝多,以虛寫實,以無生有,因心造境。《夕陽秋色圖》以簡取勝,成為中國美術史上意境美的杰作。畫面之上,大水蒼茫,夕陽秋色,幾抹胭脂輕輕擦出的夕暉,在泛黃的古絹上,渲染出略帶感傷的氣氛,簡直到了勾魂攝魄的地步。畫面著墨不多,且集中于下部,描繪了秋陽西下,晚霞漫天,黃昏慢慢降臨的美景。遠景處,夕暉一抹,遠山數峰,籠罩在一片紫色云霧之中;中景一片浩淼水面,波光流彩;近景四只燕子,水面翻飛,呢喃嬉戲,或掠水,或昂首,各曲其情,各盡其態。畫幅上部題識“山含秋色近,燕渡夕陽遲”,為宋理宗御筆。畫面上極大的留白,以少勝多的筆墨,平添了空靈遼遠、靜謐悠久的古意和詩思,讓觀者對畫外意境產生遼闊的想象。
錢選《秋瓜圖》(圖3)
秋季瓜果飄香,我們再來看宋末元初畫家錢選的《秋瓜圖》。此圖為紙本設色,縱63.1厘米,橫30厘米,現收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錢選(約1239—1299),吳興(今浙江省湖州市)人。工詩,善書畫,人品及畫技皆稱譽當時,與趙孟頫、王子中、牟應龍、肖子中、陳天逸、陳仲信、姚式并稱“吳興八俊”。錢選繼承蘇軾等人的文人畫理論,喜歡在畫上題寫詩文或跋語,形成了詩、書、畫緊密結合的文人畫的鮮明特色。
《秋瓜圖》精致典雅,與宋代小品畫一脈相承,然而又透出一股濃郁的文人書卷氣。畫面極為簡單:雜草叢中,一個圓滾滾的墨綠色秋瓜,生長在花葉稀疏的藤蔓上。整個構圖由近而遠展開,從秋瓜到大片的葉子,再到小片的葉子以及花朵,最后到絲線般的須莖及草梗。作者采用中國傳統的折枝瓜果畫法,在寫生基礎上經過藝術提煉,刪繁就簡,突出了畫面的意境情趣,這種畫風,與元初花鳥畫漸變簡逸的時代風尚密不可分。圖中的瓜是《史記》中所謂的“東陵瓜”。《史記·蕭相國世家》記載:“召平者,故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貧,種瓜于長安城東,瓜美,故世俗謂之‘東陵瓜’。”原本為秦東陵侯的召平,秦亡后貧困為百姓,在長安東種瓜,人稱之為東陵瓜,后以此典比喻棄官歸隱田園的高逸心態。錢選的作品中,大多有自己的題詩和跋語,他運用筆墨表達自己的主觀情緒,又結合詩意來充實畫意,無怪黃公望說“知其詩者乃知其畫”。這種詩、書、畫三者結合的形式,被后來的文人畫家廣泛使用,形成中國繪畫的傳統特色。此圖就有作者自題詩一首:“金流石爍汗如雨,削入冰盤氣似秋。寫向小窗醒醉目,東陵閑說故秦侯。”表達了作者對隱逸生活的態度和自己的情懷。
趙孟頫《鵲華秋色圖》(圖4)
《鵲華秋色圖》是元代著名畫家趙孟頫的作品,紙本,設色。縱28.4厘米,橫90.2厘米,現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趙孟頫(1254—1322),吳興(今浙江湖州)人,宋宗室。擅畫山水、人物、鞍馬、竹石和花鳥。其繪畫有兩種面貌:一為工整,一為豪放,均在筆墨技法上有較大發展,對后世的影響極大。
鵲山、華不注二山,位于濟南市城北,山勢俊秀,景色迷人。鵲山無主峰,林木青翠,橫列如屏,山上舊有鵲山院、鵲山亭、扁鵲墓等古跡。相傳,每年七八月間,鳥鵲云集。明代王象春曾寫《鵲山》詩:“萬岫千巖濟水蟠,如屏孤逗出河干。秋高鳥鵲集何事,霄漢空疑斗女寒。”華不注山則平地突起,景色壯美。鵲、華二山之間為湖,碧波萬頃,水村漁舍,渚生蒲葦,水浮荷菱。陰云之際,兩山連亙,若離若合,時隱時現,誠為一幅絕妙的水鄉圖畫。
《鵲華秋色圖》描繪的就是鵲山和華不注山的秋天景色。作者用“平遠”的透視方法,給人精神帶來平和、淡定,在平和中把人引向“遠”和“淡”的境界。在這幅作品中,種種意象若即若離,一派蒼涼而又不失秀逸的秋景鋪陳紙上。自右至左,先是以華不注山為主,由遠至近地排列著三叢樹木,山腳下密集排列的松樹,使華不注山的坡度得以凸顯。中景和近景以散布的幾棵枝葉凋零、奇形怪狀的樹木來平衡構圖,以深綠和青藍為主。再以近景的汀渚和樹木為主,襯托著一望無際的地平線。左半邊的赭色樹木,與右邊的深綠和青藍形成了互補。畫面呈“之”字型,從近景的漁舟到若隱若現的樹木間的房屋羊群,最后到達遠景的鵲山。整幅畫面設色明麗清淡,風格古雅俊秀,創造性地將水墨山水與青綠山水融為一體,于干淡筆法、簡率墨色中,營造出一種清潤、秀美和樸拙的格調,極富筆墨趣味。
倪瓚《琪樹秋風圖》(圖5)
“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阮籍《詠懷》)。我們來看元代畫家倪瓚的《琪樹秋風圖》,立軸,紙本,墨筆,縱62厘米,橫43.3厘米,上海博物館藏。
倪瓚(1301—1374),無錫人。性潔癖,服巾日洗數次,連屋前后樹木也常洗拭。擅山水、竹石、枯木等。畫法疏簡,格調天真幽淡,意境荒寒空寂,風格蕭散超逸。畫史將他與黃公望、吳鎮、王蒙并稱“元四家”。
琪樹,是傳說中生長在仙境中的玉樹。唐代詩人崔玨《哭李商隱》詩:“應游物外攀琪樹,便著霓衣上玉壇。”宋代范成大《步虛詞》:“琪樹玲瓏珠網碎,仙風吹作步虛聲。”關于琪樹的形態,唐代李紳《琪樹》詩序云:“琪樹垂條如弱柳,結子如碧珠,三年子可一熟。每歲生者相續,一年綠,二年碧,三年者紅,綴于條上,璀錯相間。”
此幅構圖極為簡單,僅由一石、琪樹二株及細竹若干構成。石以淡墨側鋒皴出,琪樹葉子及細竹則以濃墨寫就,蒼古之中透出秀潤之氣。倪瓚論畫,主張抒發畫家的主觀感情,他認為繪畫應著力表現作者的“胸中逸氣”,不必追求物象的形似。倪瓚的畫作,被時人稱為“殊無市朝塵埃氣”,畫面總是平遠小景,疏疏落落,悄無人影。此圖名義上表現的是秋風琪樹,實際上是作者自己高潔孤傲性情的真實寫照。圖中的琪樹,在秋風的吹拂下,枝葉凋零,僅剩下蕭疏瘦硬的干枝,再配以孤零零的巖石和弱不禁風的細竹,撲面而來的是滿滿的清冷、寂寞、淡然情懷。
陳洪綬《眷秋圖》(圖6)
讓我們把視線轉入人間煙火的庭院,來欣賞明代畫家陳洪綬的《眷秋圖》。此圖為立軸,絹本,設色,縱137厘米,橫51厘米,現流失于美國。
陳洪綬(1598—1652),浙江諸暨人,明末富有革新精神和獨創風格的畫家。他一生秉性孤傲倔強,擅長人物、精工花鳥、兼能山水。
圖中兩位侍女,陪伴女主人漫步于庭院林石間,欣賞秋景。人物形貌作適當的夸張,神態自如,衣褶用筆細勁清圓,筆墨古厚簡凈而又拙健。女主人手執菊花,一邊走一邊嗅聞把玩;前邊的侍女捧盤,盤中有壺和秋葉;后邊侍女舉扇,扇面上畫有梅花圖。圖中梧桐葉老,雜草萎黃,又配以菊花與紅葉,點明了秋景這一主題。
夏昶《上林秋雨圖》(圖7)
秋雨瀟瀟,最富詩情畫意。我們來欣賞明代畫家夏昶筆下的《上林秋雨圖》,絹本,水墨,縱152.2厘米,橫81.4厘米,山東省青島市博物館收藏。
夏昶(1388—1470),江蘇昆山人。夏昶獨創以楷書筆法畫竹,所作竹枝煙姿雨色,偃直濃疏,各循矩度而氣韻生動。《明畫錄》評價他“寫竹時稱第一,名馳絕域,爭以兼金購求,故有‘夏昶一箇竹,西涼十錠金’之謠”。
圖中湖石蒼潤,叢竹搖曳,一剛一柔,一動一靜,相得益彰。枝葉以濃淡墨所寫,給人以雨后爽利清潤的感覺。
祝昌《水閣深秋圖》(圖8)
清代畫家祝昌的《水閣深秋圖》,上海博物館藏品,立軸,紙本,縱174.2厘米,橫81.7厘米。
祝昌,生卒年不詳,約活動于順治至康熙年間,安徽廣德(一作安徽舒城)人,居新安,是明末清初“新安畫派”中的重要成員,畫風渾厚逸致。
此圖遠處巖石奇拔,山石形態縱橫交錯,石上無土,樹從石縫間生出。中部為坡度漸降的山坡,浸入湖水中。近景巨石矗立,柳樹枝條舒展,柳葉已落,已然深秋時節,旁有倒垂的古松相伴;臨溪水閣中,一人憑欄遠眺,景極清幽。右上角有畫家自題詩:“一椽依木次,靜侶結松霜。更有風流亭,秋深翠帶長。”此圖用筆瘦勁,皴法簡淡,山石如洗,寥寥幾筆自有一股靈動之氣,給人以明凈空靈之感。
高岑《秋山萬木圖》(圖9)
“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王績《野望》)。我們來看清代畫家高岑的《秋山萬木圖》,立軸,絹本,設色,縱148.2厘米,橫57.7厘米,現藏南京博物館。
高岑,生卒年不詳,浙江杭州人,字善長,又字蔚生。居金陵,阜弟,與兄同奉孀母備極色養。周亮工贈詩有:“晨昏蔬筍饌,兄弟薜蘿居”。高岑為金陵八家之一。善山水及水墨花卉、寫意人物。其山水畫從宋元入手,并承明代吳門諸家之法,用筆精到,氣韻生動,無粗獷氣。他的寫意花卉淡雅松潤,清秀入神。
此圖描繪的是秋季山中美景。畫幅遠處,奇峰突起,雄偉險峻,峰巔密樹蔥蘢,中間有—飛瀑水飛如練,襯托出孤峰的高遠。近處,秋水淙淙的溪畔,綠樹紅葉交相輝映;細潤的山石、樸拙的木橋、涓涓的流水,自然生動;溪谷間、樹叢中彌漫著的輕霧,使秋山在靜謐中流動著朗潤的氣息。畫的左上角作者題:“臨范中立秋山萬木圖。”范中立是北宋畫家,由此得知,這是高岑的一幅臨本山水,但從用筆、用墨及造境上看,仍不失其墨色朗潤、氣象充盈的個性特征。此畫用筆精勁,落墨有致,墨色潤澤。遠山脈絡用細密“雨點皴”畫就,且上實下虛,給人以既空靈又不乏厚重之感。對于近景秋林的處理,可看出作者的精細與獨到,秋樹的枝杈有的清晰可見,有的淺淡疏遠,有的干脆被云霧遮住,虛實間更顯樹林茂密與幽深。紅葉的點飾,恰到好處而不張揚,給畫面平添了幾分活潑之意。縱觀整個畫面,氣韻渾成、用筆潔凈、賦色清爽,呈現著脫去繁華更顯清逸的秋山氣象。
樊圻《秋山蕭寺圖》(圖10)
《秋山蕭寺圖》,清代畫家樊圻作品,紙本,設色,縱184.5厘米,橫58厘米,旅順博物館收藏。
樊圻(1616—?),江寧(今江蘇南京)人。善畫山水、花卉、人物,無不精妙。仕女畫有幽閑靜逸之致。
此圖著墨不多,筆觸細膩,清爽皎潔。遠景山峰雄偉,云遮霧罩,半山腰有秋瀑澗水泄流而下。山腳下孤塔聳立,隱約可見寺院一角。中部繪一低峰,峰頂樹木高聳,遮擋住孤塔和寺院。近景的溪水板橋上,一高人隱士曳杖而立,前方山道曲徑,通往寺院;他駐足、側首面山,似乎聽到寺院傳來的陣陣鐘聲。整幅畫面空山寂靜,一片空明澄靜,充滿著一股清爽的氣息。圖中林木,枯枝蕭葉。山澗像一條潔白的素練由遠而近,增添了山野的僻靜之感,使畫面更加清新宜人。左上角題識:“鍾山。樊圻畫”。此幅風格高爽,穆然恬靜,鮮明地體現了樊圻山水小景的格調。
王愫《洞庭秋月圖》(圖11)
春花秋月,秋天的月亮最明最美。湖光秋色,洞庭秋月在詩人的筆下更是美不勝收。唐代詩人劉禹錫《望洞庭》:“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宋代詩人趙蕃《洞庭秋月》:“平湖萬里寬,秋月一天白。隱隱岳陽樓,有人自橫笛。”清代畫家王愫繪有一幅《洞庭秋月圖》,紙本,設色,縱65.4厘米,橫39厘米,上海博物館藏。
王愫,生卒年不詳,字存素,號林屋,一號樸廬,江蘇太蒼人,諸生,僑居蘇州,王原祁侄。工詩詞,善山水。筆法簡淡、秀潤。與畫家王昱、王玖、王宸合稱“小四王”。
此圖描繪太湖洞庭東山月夜秋景。畫家采取豎式構圖,借鑒南宋畫家馬遠“馬一角”布局方式。近處坡石兀起,左側峰巒高聳;整體上部留有大片空白,令人想象出月光下茫茫無邊的湖水,接連天際的浩淼景象,別致巧妙。山峰及坡石縫隙間點綴以秋樹野草,枝葉赤黃;月光皎潔,湖水泛銀;湖中央坡石平緩,水邊蘆葦叢生,秋風吹過,沙沙作響;空中一群大雁縈繞飛行,其下沙渚綿延至湖的深處;臨湖有草舍數間,籬笆院落,門口高樹挺拔。好一幅靜雅、恬淡、古樸的江南水鄉秋夜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