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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年前的槍聲

2015-04-29 00:00:00葉宏奇
西南軍事文學 2015年2期

那個雪花紛飛,滿地銀裝的夜晚,我和我的戰友們正在酣睡,一陣槍響驚擾了我們紛繁復雜的夢——有的在稻田里插秧,有的在鄰村相親,有的在河里捕魚,有的在翻蓋房子……林林總總,都與城市無關。后來我才明白,我們的軍隊,特別是基層戰斗部隊,大都是由農民組成的。因此,即便睡著了,也離不開種田修房娶妻生孩子那點事。

我迅速穿上衣服沖出宿舍大叫:“哨兵,哨兵,出什么事了?”

雪片砸在我臉上,冰冷如刀削。朦朧中哨兵穿著笨重的軍用羊毛大衣,趴在雪地里,像一只受傷的狗熊。他把頭深深地埋在雪地里,甕聲甕氣地回答:“連長,有敵人,我挨襲擊了。”

敵人?哪來的敵人?我的手因為驚慌而痙攣起來。從連隊出發往北23公里是蒙古人民共和國,那里駐有蘇聯針對我國的三個航空集團軍和兩個陸軍集團軍,難道他們不宣而戰了?前幾天還有三架圖-22戰略轟炸機突破我方第一第二警戒空域,跑到蘭州上空遛了一回彎,然后晃晃悠悠地回去了。為此,一個航空兵師參謀長、一個高炮團團長和兩個導彈營營長遭到解職。不對啊,他們空軍力量如此強大,沒必要首先從地面發起進攻!那么,是間諜?邊民中的破壞分子?后一種可能性極大。因為間諜不會孤身深入到營區,那樣太招眼。通常都會采取策動我邊民,然后以“軍愛民民擁軍”的方式隱蔽在歡騰的篝火旁,冒著熱氣的奶茶里。

不管是哪種情況,為了穩妥,我還是返身拉響了武裝緊急集合鈴。

當各排長帶著隊伍跑來取槍時,才發現管理軍械庫的副連長不見了。我命令軍械員把門砸開。

雪越下越大,鋪天蓋地,讓人睜不開眼睛。站在集合完畢的隊伍前面,我根本辨認不清哪張臉屬于張三,哪張臉屬于李四。所有人都是一團飄忽不定的影子,越來越模糊,像湍急河流里起伏不定的落水人。

清點人數時,領班員三排長報告說:“施安福值班時請假解手還沒回來。”

我說:“不會掉茅坑里了吧?”

大家一陣哄笑,緊張的氣氛得到稍微舒緩。

一直到我動員部署完畢,施安福也沒出現。從雷達陣地到每個班宿舍、從地下防空隧道到廚房廁所,全都有電鈴,施安福不可能聽不到,而且這么長時間,拉的什么屎?這樣寒冷的雪夜,他和副連長會跑到哪里去了?跟剛才的槍聲有沒有什么關系?

寒冷使我冷靜下來。指導員在團里開黨委會,連隊的最高行政長官和決策人就是我,能不能保證連隊的安全,保證正常戰斗值班,光榮和恥辱都維系于我一人。

各戰斗班都已荷槍實彈進入預備陣地,我命令炊事班從東到西拉網式地搜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因為實行了燈火管制,又因為雪實在太大,炊事班的炊事員們在地上艱難地爬行,雪在身上越滾越厚。

去年這個季節,距連隊大約十公里的巴臘海公社槍決了一個里通外國的奸細。事后我們才知道,那個奸細其實是一頭公驢。

巴臘海公社所在地只有二十一戶人家,囊括了衛生所、郵局、供銷社、小學、派出所和其他行政機構的全部職能。供銷社主任家養了三頭驢,是用來拉貨的,其中有一頭健壯的公驢。按說它有兩頭母驢相伴應該知足了,但它花心得很。還沒等母驢發情完畢,就趁主任上班之際,悄悄溜出了國境,跟蒙古國的母驢勾搭上了。冬天來臨之際,因為長期尋歡作樂,又缺乏營養而變得瘦骨嶙峋萎靡不振的公驢疲憊不堪地回到巴臘海。主任沒有嫌棄它,母驢也沒有嫌棄它,讓它一起享受肥美的干草和醇香的黑豆。經過一冬的精心調養,公驢慢慢恢復了身體,又如以前一樣健壯起來:腿腳上長滿了結實的肌肉,皮毛重新油光水滑,完全是過去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樣子了。

結果還跟去年一樣,剛等母驢發情完畢,它又跑到蒙古國去了。有那邊的親戚親眼看見了公驢,說有無數蒙古國的母驢圍繞在它身邊,等待跟它親熱交媾。主任聽后非常高興,說這叫不戰而勝。多年以后,蒙古國的沙漠戈壁灘上奔跑的就全是中國驢了。

因此,當冬季到來,公驢拖著疲乏而羸弱的身體回到巴臘海時,主任十分心疼,像伺候坐月子的老婆一樣伺候它,使它享受到了充分的撫慰和營養,很快又變得強壯起來。主任甚至一邊給它加料,一邊揪著它的耳朵鼓勵說:“多吃點,再長結實點,開春了過去多干些驢崽子出來。力爭用十年時間,讓蒙古國的山山水水都跑滿中國驢?!?/p>

可是,夏天的時候,那邊親戚傳過話來,說中國公驢踢傷了很多蒙古國公驢,它們因此被母驢拋棄而浪跡天涯,最終飲恨身亡。蒙古國的人雖然沒有過多地懲罰它,但他們利用了這頭公驢充沛的精力和旺盛的體力,設圈套把它套住,送到磨坊拉磨,每天工作到深夜。由于長時間加班和饑餓,公驢很快瘦得跟干柴似的,一把扇子都能把它扇倒。

主任將信將疑,腦海里固執地閃爍著公驢體態矯健,目空一切,像一個帥氣的王子穿梭于叢芳之間的形象。

于是有一天,當公驢像快散架的風車,再次拖著鉛一樣沉重的腳步,在瑟瑟寒風中搖搖晃晃地回到巴臘海時,主任熱情不減,一如既往地精心調理,希望它能盡快恢復元氣,恢復健康,來年去實現他“讓蒙古國的山山水水都跑滿中國驢”的美好憧憬。

但是,知道上述消息的大多數巴臘海居民并不那么樂觀。他們開玩笑說,野花真的有那么香嗎?為了肚子底下那根驢雞巴,不惜跋山涉水,不惜風餐露宿,不惜給人家拉磨馱糧。吃中國的飯,幫外國人干活?這是什么行為?簡直就是奸細。

玩笑在時間的蒸煮中漸漸凝結。駐巴臘海周邊的部隊,包括我們雷達連,邊防五團三連,邊防二團七連和003基地,都收到了“據可靠情報,近期有敵特分子活動于巴臘海至雅什干邊境一帶,所有駐區部隊須提高警惕,嚴防破壞,一旦發現,果斷處置。如不能單獨處置,立即上報或通知友鄰部隊”的通報。

我們進行了長達兩周的敵情教育,戰備等級也從日常級提高到一級,直到公驢被糊里糊涂槍決之后,才又恢復正常。但是,我始終對這件事心存疑慮:巴臘海至雅什干一帶是否真的出現過奸細?是不是當地公安機關迫于上級的破案壓力,拉了這頭公驢來充數,并編造了這段離奇的故事?而真正的奸細至今逍遙法外?

在一個晴朗的早上,我讓副連長開著手扶拖拉機去了趟巴臘海。天氣剛剛轉暖,漠風還有點刮臉,但已經不是針刺的感覺了,更像干草的摩擦。經過一片古老的胡楊林,雖然沒有看見綠色,但枝丫里飽含的綠意已經暴露無遺了,充足的陽光漫過樹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古老王國衰落的暮光。

拖拉機冒著黑煙,一路顛簸前進,到達巴臘海時,我覺得屁股都快成一袋豆腐渣了。我們拜訪了公社革委會主任,派出所所長,郵遞員和墻根下曬太陽的老阿媽。提到前段時間處決的奸細,他們的目光都遮遮掩掩,回答也閃爍其詞,好像這背后隱藏著一個驚天秘密,而這個秘密跟公社里的每個人都有脫不了的干系。

最后我們找到了供銷社主任。他正趴在柜臺上看《人民日報》,神情相當專注,就像要把每個標點符號都背下來一樣。貨架上一派凋敝,稀稀落落地放著爬滿蛛網和灰塵的罐頭、蠟燭、竹篾殼的開水瓶等貨物。當我向他問起奸細的事時,他望了望還掛著棉布簾子的門口悄聲說,我那兩頭母驢也是從那邊跑過來的。它們在我這里潛伏都快六年了,還給我生了十一頭驢崽。

主任說,現在整個公社里人人自危,都怕沾上了奸細的邪氣。要知道,哪家在那邊沒有三親六戚啊?十多年以前,蒙古國還是中國的國土,老百姓之間交流往來很頻繁,娶進嫁出,喝酒唱歌,腳下的土地任駱駝奔跑,任牛羊撒歡。

我跟主任說話的時候,副連長也在跟柜臺里的女營業員說話。因為光線暗淡,我一時沒分清營業員是姑娘還是婦女,但可以肯定,在我們駐地周邊的廣袤戈壁沙漠里,她絕對夠得上貂蟬昭君之類的人物了。因為在巴臘海,母驢都是雙眼皮的。

中午,主任請我們吃了罐頭和手搟面。兩瓶草原白喝完,他顯出了明顯的醉態,抱著我一邊打酒嗝一邊說:“安連長,好人,我們蒙古人的阿格圖(朋友)……”

我們無功而返。但跟主任確實成了阿格圖(朋友),他偶爾會派女兒給我們送來半只驢肉解饞,我們也會把種的蔬菜送給他,投桃報李。

在這樣的夜晚回憶這個事件,我腦門上沁出了一排汗珠。邊疆的情況很復雜,形勢很嚴峻,奸細在活動,斗爭很尖銳,剛才的槍是不是奸細開的?

炊事員們把哨兵從雪堆里刨出來,拖進連部。他像一條被踩傷的蚯蚓,根本無法站穩,鼻子耳朵嘴巴里都塞滿了堅硬的雪渣。我非常生氣,對他叫道:“看你這個熊樣,哪像長著三條腿的男人?”

他有氣無力地說:“連長,我倒是想當英雄,可那子彈不長眼睛,只要挨著腦門,這腦袋就不是我的了?!?/p>

我讓他坐在離火爐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問他槍聲是怎么回事。

他朝墻角吐了一口雪,回憶說:“那時雪下得還沒有現在這么大,雷達、圍墻、通信天線都還能看清楚。我走過操場時發現一只鞋帶松了,就彎腰去系。這時槍聲響了,一顆子彈從我耳朵邊‘嗖’地飛過。我迅速取下肩上的槍,尋找攻擊我的目標。我看見東南角圍墻上有個黑影正準備往下跳。你想這黑更半夜的,除了敵人還有誰會出現在那里?還朝我開了槍。于是我把槍里的子彈都朝他打過去了?!?/p>

我問:“你沒有喊口令就打?”

哨兵說:“連長,喊口令會暴露自己,人家打得更準?!?/p>

我驚訝這個被我軍沿用了幾十年的規定,竟然被一個士兵發現了破綻?

還沒等我把話問完,二號陣地打來電話說,東南面發現敵情,看不見規模,但從行動的聲音判斷,人數不會少。

我的腦袋嗡嗡直響,把頭伸出門,雪比先前還大,像拉直了的瀑布橫亙在眼前,已經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了。我轉身拿起手槍,直奔指揮室。哨兵暖和過來,也匆匆跟上。我低聲喝道:“你背一把空槍跟著我干啥?去死啊?回去,找軍械員多帶些子彈?!?/p>

從連部到指揮室直線距離五百三十一米。我一邊艱難地往前爬行,一邊在腦子里緊鑼密鼓地思考敵人的意圖:蘇軍如果從地面發起進攻,即使出動最先進的機械化部隊,占領最近的工業城市銀川或蘭州,在不遭遇任何抵抗的情況下,至少也要三天時間。沿途需要穿越巴丹吉林沙漠,然后進入騰格里沙漠,中間還要翻越賀蘭山,在這樣惡劣的天氣條件下,蠢豬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但是,如果實施空中打擊,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圖-22的最大航速為每小時1350公里,最大航程為5700公里,最大載彈量為9噸。不要說我們,就連當時的北約和美國,對這種機型也談虎色變。如果它從中蒙邊境機場起飛,只要避開我方第一作戰空域雷達觀測,將9噸炸彈傾倒在銀川或蘭州的大街上就不是什么問題了。那么也就是說,我方的雷達陣地是他們第一個要摧毀的目標!

當然我希望是普通的破壞分子,比如地富反壞右啊,民族分裂分子啊,總之,越爛的隊伍越容易對付。但這種可能性不大。

我的腿腳有點發軟,心里不停地催促自己趕緊進入指揮室,進入自己的崗位。雪掉到地上就成了冰碴子,我估計我的手早就傷痕累累血跡斑斑了,可一點也沒覺出疼。

爬進指揮室前,我已經把能想到的決定都想好了。第一,向團指揮所報告,請求周邊部隊增援;第二,關掉雷達、固定天線,防止在大雪重壓下天線變形甚至倒塌,這么壞的天氣,再好的飛機再英勇的飛行員也不會出來玩命;第三,收拾好所有情報資料和密碼本,準備隨時付之一炬。如果到了第三步,說明我們要不全體壯烈了,要不全體繳械投降了。

我的第一道命令就出了麻煩。我們與團指揮所和友鄰部隊聯絡的電臺出故障了!這是我們唯一跟外界聯系的工具。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看來我光榮的革命生涯就要被斷送了。

指揮室里爐火燒得很旺,一股烤土豆的香味在空氣中飄蕩。這是夜間值班的戰士們喜歡偷偷摸摸干的事。干部對這種行為經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是些生命力旺盛的小伙子,伙食又沒啥油水,值了半夜的班,不餓才怪。通信技師急得滿頭冒汗,開啟備用電臺也不管用,正在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測試。我看了一下報務員的聯絡記錄,說:“別測了,出去查天線。”

這時三號陣地打來電話,報告他們也發現了敵情。我問有多大規模,一排長說,看不見,但聽聲音,至少有三個特種連。蘇聯陸軍特種連編制為115人,通常情況下人均負重40公斤,包括一支AK-47自動步槍或一支SVD狙擊步槍,一把匕首,一支9毫米無聲手槍,8枚手榴彈。每個戰斗小組還配有一具RPG-16榴彈發射器,一部無線電臺,數枚定向地雷和塑膠炸彈。

相比起來,我們就寒磣得不是一點半點了。每人一支半自動步槍,十枚手榴彈。要命的是,部隊根本不具備野戰能力。我們的武器是雷達、電臺、柴油機,每年幾十個小時的射擊訓練,主要是用于防衛。拿這種部隊對付世界上赫赫有名的蘇聯特種兵,無疑是自取滅亡。

我多么希望有人為我指點迷津,告訴我下一步該怎么辦啊。團長呢,參謀長呢,他們都在幾千公里外的城市里,或許他們也在指揮所里急得轉圈圈,質問通信參謀為什么聯系不上邊防一連?或許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這里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一個建制連隊將很快從團里的編制序列中消失!一種強烈的被棄感從心里泛起,我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孤獨無助,絕望的眼淚差不多就要奪眶而出了。我想象著明天,最遲后天,急瘋了的團長陪著軍區空軍首長,乘坐直升機來到我們連隊的情景:營區安靜得跟太平間一樣,厚厚的積雪被我們的鮮血染紅,雪上橫七豎八的尸體被餓狼啃噬得面目全非;柴油機、雷達、通信設備,甚至做飯用的鍋灶都被炸得七零八落……空軍首長憤怒地甩了團長兩耳光,然后,他們一起跪在地上號啕大哭。我們的尸骨被裝進飛機運回團部,可千里迢迢趕來的父母們根本無法辨認誰是他們的兒子。我吞了幾口唾沫,把眼淚連同悲涼的情緒一起咽了回去。不行,我必須振作起來,帶著兄弟們去沖鋒,哪怕死,也要死在與敵人的搏斗中。

我拿起電話,向各個陣地下達命令:固守陣地,不主動出擊。陣地指揮員自行決定進攻時機。一號四號陣地做好增援準備。放下電話,我又命令剛完成固定天線任務的操縱員到指揮室集合,組成戰斗組,隨時支援和搶救傷員。

朝鮮戰爭不是以劣勝優的范例嗎?最起碼我們有地形優勢啊。我的眼里和臉上恢復了自信,相信弟兄們一定看出來了,他們正在受到感染。

三號陣地傳來一陣槍聲。終于接上火了,我亢奮起來,臉上洋溢著燙人的光彩。我抓起電話剛要給他們鼓勁,槍聲停止了。我問一排長是怎么回事,他說戰士緊張,走火了,而且敵人在聽見槍響后左轉往西去了。

敵人在玩什么把戲?我迷惑了。

在指揮室轉了幾圈,各種各樣的想法在腦子里碰撞打架撕扯,我搞不清哪個更接近于事件的真相,更適用于當前我們面臨的困境。突然,一個念頭從腦子里閃出:走火!剛才一排長不是說槍走火了嗎?

我像被雨水澆了一樣從混沌中清醒過來,一個比較清晰的事件脈絡逐漸形成,而且很快完成了從形成推翻再形成直至確信的過程。我向各陣地下達了保留哨兵,其余人員撤出的命令。

雪花稀疏了。天空出現了大片大片的蔚藍,星星像城市的路燈,熱烈地照耀著靜謐的街角。晶瑩的積雪把營區覆蓋得嚴嚴實實,像母親的襁褓,安靜而柔軟。

我把哨兵帶回連部,讓他重復了一遍系鞋帶的動作。當他彎下腰,大衣后面的雙排紐扣從槍膛滑過的時候,我證實了自己的推理——槍的保險沒有關,紐扣掛住了扳機。

我像五臟六腑被抽空了一樣癱在凳子上,好半天才緩過勁來,而緩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放聲大哭或破口大罵,但我克制住了。當我把推斷告訴哨兵時,剛才還精神抖擻,信誓旦旦要與陣地共存亡的哨兵雙腿一軟,仿佛一片樹葉,無聲地飄落在了墻角。

我斷定圍墻東南角上那個黑影就是施安福。但他為什么要跑那兒上廁所呢?那兒離他所在的雷達工作室有五百米,離廁所只有二百米,為什么要舍近求遠?那么,還有什么理由能夠解釋他跑那兒拉屎或拉尿的正當性呢?如果上廁所是個借口或者謊言的話,這里面又隱藏著什么秘密呢?

營區恢復了平靜,折騰了大半夜的戰士們很快重新入睡。我帶著文書通信員和哨兵朝圍墻外東南角方向跋涉過去。一路上,我慶幸電臺故障了,也慶幸大雪突如其來,是它們把這起人為事故引發的恐慌封鎖在了連隊,掩埋在了冰天雪地里。

天亮之后,我們在積雪下面找到了施安福凍成鋼鐵一般的尸體。子彈是從他的背部進入的,從沒有來得及系上的褲扣看,他當時確實在撒尿。

我站在茫茫的曠野,望著被雪洗滌過的滄浪曙色,既哀嘆一個生命莫名其妙的隕落,又責問是什么原因導致了悲劇的發生。我那時的樣子一定像一位飽經歲月蹉跎的老人,滿臉滄桑,脊梁已被塌陷的重量壓得失去了彈性。

哨兵跪在我面前,滿眼淚水地望著我,不斷重復那句生銹的臺詞:“連長,我不是故意的?!?/p>

我煩躁地吼道:“閉嘴。能不能說點別的?”話音落地,我覺得不妥,伸手把他拉起來說,“誰都沒有責怪你。我是連長,我會承擔所有責任。”

文書回去找了一張沒有用過的白布床單為施安福蓋上。我們四人將他高高舉過頭頂,神色莊嚴地踏著積雪,緩慢地走進營區,仿佛怕一不小心會驚擾了他的睡眠。

電臺通了,雷達也恢復了工作。我在思考該如何向團里報告這起事故,還有副連長的神秘失蹤。

雪霽天晴,陽光灑在無垠的雪原上,把每一粒雪花都照映得晶瑩剔透,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線,晃得人睜不開眼。

一團黑煙由遠而近。黑煙下面,兩只駱駝拉著一輛手扶拖拉機,像只被蛇追咬的蛤蟆,在雪地上蹦來蹦去。副連長和供銷社主任坐在駕駛臺上。

我想對副連長發火,但又怕駁了主任的面子,于是問他去哪兒了?

副連長看看主任說:“我不是給你請假到公社買羊嗎?被主任留下灌多了。”

我想起昨天下午副連長說要買幾只羊改善伙食的事。風沙把路封了,給養進不來,大家已經吃了二十三天齋了。

主任哈哈大笑說:“副連長,不行。連長行。”

我哪有心情跟他討論喝酒的事,勉強應付著說:“主任,你先到連部坐一會,我跟副連長說點事?!?/p>

主任的笑聲僵住了,半合半張的嘴像一條突然停電的隧道,黑咕隆咚,一股股白氣鋼絲一樣從里面抽出來。

我覺得有點對不住這位善良而豪爽的蒙古族朋友,同時也知道這不是什么軍事秘密,于是把手搭在他肩上說:“請不要介意,進屋再說。”

我們走進停放著施安福尸體的衛生室。副連長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臉色急劇變幻著,不安地問:“這是誰?”

我講述了昨晚發生在連隊的事情。

副連長蹲下去,雙手捂住臉,嚶嚶嗡嗡地抽泣起來。主任神色凝重地過來擁抱我說:“安連長,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請節哀?!?/p>

我催促副連長說:“先別哭了,起來商量一下怎么向團里報告。已經死了一個施安福,我不想再關進去一個曹云森(哨兵)。至于我,已經做好了接受任何懲罰的準備。”

副連長的目光怯怯地在我臉上逗留了一小會,低頭摳著指甲蓋問:“那你說咋辦?”

我真沒想好用什么合乎情理的方式來減輕哨兵在這起事故中的責任。

主任突然把手伸過來說:“安連長,把我綁起來,送到團里去,這件事是我做下的,跟你們沒有關系?!?/p>

我把他的手推開說:“主任,你開什么玩笑?!?/p>

主任誠懇地說:“我們是朋友,我不開玩笑。”

于是他把事件嫁接成了這樣:昨天夜里,他出門取水,發現一群狼在追趕公社的駱駝,于是返身回屋取槍,跳上馬,準備殲滅狼群。狼群發現被跟蹤后,朝雷達連方向一路狂奔。那時雪已經下得眼花繚亂,他看不見狼,狼也看不見他,互相只能憑聲音奔跑。大概在接近連隊圍墻時,狼感覺到了阻擋,掉頭左轉西奔。他抓住時機開了槍,施安福就在這時被流彈擊中了。

這跟陣地上報告的情況比較吻合,但我還是粗魯地阻止他,說:“不要再說了,這純粹是顛倒是非,不可能!”

他打斷我說:“你不要激動,聽我把話說完?!?/p>

主任年輕的時候是個皮毛商販,經常到蒙古國做皮毛牛生意,并結交了許多朋友,他的老婆就是烏蘭巴托一個牲口販子的女兒。后來解放了,不能去了,人民政府就把他的店鋪改成了供銷社,他當了主任,老婆當了店員。幾年前老婆死了,女兒接了班。如果就這樣下去,日子雖然缺乏生機,但也算平安。可從去年開始,平靜的水面掀起了波瀾,公社革委會隔三隔四找他談話,懷疑他是蒙古國的奸細。處決那頭公驢是假,敲山震虎是真。他已經預感到自己來日不多了。

我想起那天在巴臘海打聽被處決的奸細時,人們曖昧的表情。

主任說:“與其過段時間被當成奸細抓起來,還不如現在替我的朋友擋子彈。”

但我還是拒絕了。我說:“你這是讓我制造冤情,我的良心會一輩子得不到安寧。”

主任抓住我的肩膀說:“請你接受我的誠意。你是一棵正在成長的小樹,經不起風吹霜打;我是一棵枯朽的老樹,倒下與站著沒有什么區別。過了這一關,你可能會成為團長,師長。如果有一天我能活著出來,還有個投奔的去處?!?/p>

我木然地站著,掉頭望向窗外耀眼的雪地。

主任接著說:“逝者已去。假如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那位哨兵想想——一旦穿上囚衣,他這一生就完蛋了。就是在家種地的父母,也要遭人歧視?!?/p>

我不知道往下該說什么,眼里盈滿了淚水。當兵前,我就是牛販子兼莊稼漢,種田是我的本行。

主任以為他說服我了,如釋重負地說:“好了,你答應我了。我把女兒也交給了副連長,他會帶著她回到內地生活?,F在,我沒有牽掛了。”

衛生室還有醫生和衛生員。所有人都望著我,等待我做出決定。

【作者簡介】葉宏奇,曾用筆名葉林。1967年3月出生于四川瀘縣, 1983年入伍,畢業于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曾在空軍和武警部隊服役二十余年。1987年開始文學創作,現為北京市海淀區文聯副主席。已在《人民文學》《十月》《青年文學》《解放軍文藝》等刊發表作品百萬余字,出版有長篇小說《閏年閏月》。

責任編輯" 盧一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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