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技術助力下的非遺文化保護模式初探

科學技術的進步一直為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貢獻力量，特別是在物質文化遺產的修復與留存方面功效卓越。然而在非物質文化遺產領域，如何維持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體狀態一直都是文化工作者所關心與擔憂的問題。本文通過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情況進行觀察分析。針對分析中發現的問題，在文化進化論的指導下探索新興技術為傳統文化服務之路，實現維持非物質文化遺產現貌的基礎上，在當代也能迸發出全新的文化活力。最終達到延續非物質文化遺產活體狀態的目的。

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困境與出路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種依靠人才能生存、傳承的人類文化遺產。然而隨著社會的發展，大部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都脫離了其原有的文化語境，它們的生存狀態也隨著傳承人的消減而日漸艱難。這種問題不僅僅存在于我國，世界范圍內的文化學者都在為文化遺產傳承人的流失而心焦不已。法律政策可以維護現有傳承人的合法權益，甚至可以給予其一定的經濟扶持，但是文化的傳承卻不是單純的經濟扶持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同時也有聲音認為隨著時代的發展，要接受一些文化遺產的自然消亡。在這樣的背景下，如何正視文化的自然消亡以及如何有效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擺在每一個文化工作者面前的難題。然而，在討論如何有效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之前，勢必要對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現狀進行分析。

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現狀分析

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問題上，目前大致有三個主要手段，首先就是從傳承人入手。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核心，傳承人的保護問題受到了世界各國文化保護工作者的重視：日本以法隆寺金堂壁畫在火災中受損為契機，于1950年頒布了“文化財保護法（文化財富保護法）”，這項法律首次在其國內提出了“無形文化財（無形文化財富）”的概念，而在這個概念中也首次提到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作為無形文化財富的一部分應當予以重視，并且細致的規定了傳承人的保護與扶植問題。我國也于2007年公布了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按照“民間文學”“民間美術”“傳統手工技藝”等五個大類進行了系統劃分，在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保護與扶持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

第二個主要手段則是建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數據庫，世界各國政府在這方面都投入了相當巨大的人力財力，以法國為例，2010 年，法國文化部宣布“文化、科學和教育內容數字化”在2010年第四季度正式啟動，這項總預算達7億5000萬歐元的文化數字化工程主要涉及圖書出版、音樂、電影、音像、攝影、圖片、電子游戲等文化產業領域。而我國也在2013年啟動了中國藝術研究院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管理系統的試點工作。旨在搶救性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同時達到非物質文化遺產數據共享的目的。

最后一個主要保護手段則是將各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文化旅游結合起來，通過經濟激活當地非物質文化遺產。為拉近與游客之間的距離，很多技藝類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紛紛簡化創作步驟，比如：山東楊家埠的木板年畫的展會上，將刻好的木板與單色的顏料放置在一起，供游客自助體驗印制年畫的過程。而如云南西雙版納的傣族潑水節這類活動，盡管源于宗教儀式，但其本身包含了表演的元素，游客既可以參與到“潑水”活動中來，還可以觀看白象舞，賽龍舟等項目，拉動當地經濟的同時帶動游客的文化熱情。

上述三種主要手段分別從文化留存和經濟激活兩個角度入手，展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這樣的保護雖然十分有必要，卻沒能從根本上解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體化問題：無論是構建數據庫還是保護傳承人都是盡可能的維持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現狀。而將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當地的旅游業聯系起來看似是用經濟激活當地文化產業，但結果上卻往往事與愿違——非物質文化遺產為當地帶來的經濟收入，往往沒能再繼續投入到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中，另一方面，由于一部分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當今的文化語境格格不入，在與游客的短暫接觸中，難以實現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文化核心的有效傳播。

那么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難道就只能止步于盡可能的維持其原貌嗎？在保護工作的過程中，面對的最核心的難題是什么呢？

從文化進化論角度看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核心難題

文化進化論認為文化與環境的關系十分緊密，而非物質文化遺產大部分脫離了原有的文化環境，比如刺繡與編織藝術與男耕女織的農耕文明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伴隨著工業化的進程，手工織造逐漸被機器生產所取代，原本家喻戶曉的手工技藝在一段時間內迅速退出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可見文化必須扎根于一定的環境才能夠生存。

那么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問題上，維護其活體性也必須依靠一定的環境才能延續。但這決不意味著我們要搞文化復古主義，也不是要讓人回歸到原始的生活狀態，更不能通過這種違反人類發展規律的方式，讓非物質文化遺產回到其母體文化語境中，借此使其重獲文化的活力。保存非物質文化遺產固然重要，但要將非物質文化遺產依托一個嶄新的平臺，放置到新的文化環境中，創造出新的活力才是真正的文化傳承與延續。

文化進化論中對于文化變遷的觀點十分明確，認為：“文化變遷可被歸納為適應環境，這個適應是一個重要的創造過程。”文化進化論認可文化的發展變化，強調文化與環境的互動是新文化孕育的前提，也是文化發展的前提。換言之非物質文化遺產盡管確實脫離了原有的文化環境，但是文化是可以隨著人的介入與環境的影響而發展變化的，目前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往往從保存的角度入手，“圈地保護”的情況時有發生，而與旅游業結合起來的情況初衷也往往是為了充分利用文化遺產拉動當地經濟的發展。沒能意識到物質文化遺產活體化的真正困境源于不能廣泛的接觸人。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物質文化遺產不同，非物質文化遺產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以繼續發展的。保護原貌的前提下，發展才能夠更好地維持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內核活體狀態。

因此如何才能使非物質文化遺產更廣泛的接觸人，融入新的文化環境中才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所要解決的核心難題。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新思路——以全息技術與江西儺戲的結合為例

為解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核心難題，必須有針對的研究不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特點，這樣才能有的放矢的處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生存困境。我國為了能夠系統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將其劃分為十個大類，其中單是“傳統戲劇”類的名錄下就有92項之多。如此浩大的文化遺產工程在保護的和發展問題上勢必不能一刀切。同時，我國地域遼闊歷史悠久，形成了中原文化，楚文化，湘文化等豐富而多樣的文化體系，文化體系之間互有共性也有鮮明差異。單就儺文化分布的地理位置而言，牽扯到了中原文化，贛文化以及滇黔文化。本文旨在提供一種技術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結合的保護發展思路，以全息技術和江西儺戲為例，對這種保護發展思路進行詮釋。

數字全息技術特點概述

數字全息技術的基本原理是利用衍射理論和光學全息的基本理論實現數字全息圖的記錄與再現。其主要用于物體形貌測量和形變分析，然而從傳播的角度而言，全息技術的優勢絕不止于此。

全息技術用于再現實拍影像時，能夠細致生動的再現影像，觀眾在觀看全息影像的過程中，可以獲得與觀看真人表演等量的信息。同時全息技術在表現再創造的影像（即3D轉全息影像）時，一方面可以營造實演的效果，令觀眾獲得全新的視覺體驗，另一方面，更是大大拓展了影像表現力的空間。與傳統的二維影像和利用偏光式眼鏡分解原始圖像的三維影像不同，全息技術實現了多角度觀看立體影像這一傳播新方式，受眾心理學的認為，受眾會有一定的求異心理，全息技術作為一種較為新潮的傳播形式，一定程度上能夠滿足受眾的求異心理。留住傳播對象是傳播活動得以延續的基礎，全息技術在這方面的優勢是明顯的。同時，全息技術與3D技術的結合拓寬了技術本身的藝術表現外延。使全息技術不僅僅是一種單純的再現式工具，更能成為藝術創作的有效表現形式，從而有利于解決江西儺戲在保護與發展中面臨的問題。

全息技術支撐下的江西儺戲保護思路

江西儺戲起源復雜，結合了原始宗教、圖騰崇拜等多種原始活動，古代人將儺戲視為與神靈交流的一種重要手段，現今在儺戲中仍然可以看到原始占卜，以及“驅鬼”活動的影子。另外，江西儺戲與漢族族群文化緊密的聯系在一起，其儀式往往遵循當地大宗族的家族傳統，具有家族內部傳承的特點。因此，江西儺戲在人類學、宗教學、民俗學以及戲劇學方面都有重要價值。但相應的，江西儺戲一方面主要是家族內部傳承，另一方面顯然也脫離了原本的文化環境，其保護難度較大。

固有的保護思路是：尋找并保護傳承人，將旅游業與儺戲結合起來。但是正如前文論述的那樣，從文化發展的角度來看，這樣做并不能將儺戲融入到新的文化環境中，更重要的是，儺戲中存在物質文化遺產（儺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儺舞）相結合的情況。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如何才能夠既做到保存物質文化遺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同時令非物質文化遺產更加廣泛的接觸人，接觸嶄新的文化環境使其得到文化的發展，這是其面臨的重要難題。

然而如果依托全息技術，這個難題將迎刃而解。全息技術一方面可以完整的留存整個儺戲的的全貌，它能夠記錄立體生動的記錄整個儺舞，甚至可以模擬其表演環境，對于儺面的數據記錄也將是空前的完整。更重要的是，全息技術在記錄的同時也為下一步儺戲的廣泛傳播鋪平了道路。

當然，如果僅僅停留在留存和傳播的層面，并不能發揮全息技術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全部功效，傳播只是一種手段，真正想要通過全息技術達到的目的是推動江西儺戲與新的文化環境發生共鳴與互動。

全息技術既能夠忠實的還原取材對象的原貌，同時還能將其作為一個元素融入到新的創作中去。運用全息技術進行數據的搜集與整理，構建數據庫平臺，并將數據庫內的資料真正應用到當代文化生活的中去，數據庫內的資料或許作為一個元素、符號出現，又或許會是作為一種外部形式被借鑒吸納。在2015年的央視春晚中一曲《蜀繡》令人驚艷，該節目中全息成像的模特身上的蜀繡花紋不斷變化，美輪美奐，令人嘆為觀止。蜀繡作為一個核心元素，依托全息技術融進了舞臺表演，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百度指數的數據顯示，“蜀繡”這一關鍵詞在央視春晚《蜀繡》這一節目播出后搜索量一躍至69481次，盡管隨著時間的推移熱度有所衰減，但也比去年同一時間段的搜索量同比增加近兩倍。江西儺戲在與全息技術的合作中也可以借鑒這種思路，但要針對儺戲自身的特點量力而行，分析全息技術可以施展的領域，例如：江西儺戲與蜀繡這類裝飾性藝術并不完全相同，卻也包含裝飾性元素，同時也具有戲劇性的內核，因此可以考慮與劇場、電視臺等機構合作，為其文化內容的創作添磚加瓦乃至給予啟發。

值得一提的是，在二次創作的過程中，可能會存在偏離儺戲精神內核的再創造，但是，這恰恰說明非物質文化遺產真正融入了現代的文化生活，展現出全新的活力，這是文化發展中所樂見的現象。

從文化進化論角度談技術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結合的意義

以江西儺戲與全息技術的結合為例，提出了技術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結合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新思路。那么從文化進化論的角度來看，技術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結合的保護新思路有何意義呢？

文化進化論的視閾下，文化是不斷發展變化的。都要經歷對新環境的適應，在適應中有所創造。創造的結果可能是斬斷文化的旁支，或者是衍生出文化的其它支流甚至是孕育出完全取代自身的新文化，這是文化發展的必經之路。大多數非物質文化遺產客觀上基于傳承人消減，精神內核缺乏文化環境支持，外部形式缺乏展示平臺等原因與現代的文化環境以及與普通人產生了強烈的“脫節”。這種“脫節”是客觀現實，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者首先就要承認這種“脫節”，對現狀進行一個有效的保護——事實上這也是目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者的主要工作。

然而只是這樣是不夠的，試想單純的維持性保護，一味的在維持其完整性和純正性的問題上逡巡，“人類文化遺產”何時才能被人類繼承？非物質文化遺產不是故宮、司母戊方鼎，其保護應當伴隨著發展，維持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性迫切的需要一個平臺，使其重新回到大眾的視野中。各國都曾舉辦過相應的文化節日，借由節假日或者是文化活動與普通民眾互動：2005年12月，國務院發布了《國務院關于加強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通知》，從次年開始每年六月的第二個星期六為中國的“文化遺產日”。即便如此，筆者認為這種接觸仍然是不夠的，被稱為“活化石”的文化或技藝要重新與現代的文化碰撞，勢必需要有能夠吸引保持快節奏生活狀態的大眾駐足的亮點。

而技術手段的介入恰恰成為了這一亮點。不僅僅是前文所例舉的全息技術，包括3D技術，交互技術都是能夠實現非物質文化遺產與人互動的重要手段。可以說是技術不僅僅提高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水平，更拓寬了文化保護的思路，為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新時代文化的碰撞發展提供了平臺。

當然在這個平臺上，非物質文化遺產能否最終迸發出嶄新的文化活力，在當代激烈的文化競爭中獲得容身之地，還要依賴文化工作者善用技術的力量，選擇適宜的時機與方式，把握文化的發展動力與發展方向。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是一項復雜而又耗時的工作，然而在研究、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過程中，祖先的生活方式，精神狀態都隨著這些瀕臨失傳的技藝展現在人們面前。文化是人類時間脈絡的高度凝練，而非物質文化遺產則是顛沛在時代主旋律外的音節，收集這些音節固然重要，使這些音節與時代的旋律碰撞，產生新的律動才算是真正的繼承吧。

佟婷系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副教授

王晶蕾系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2014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