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語氣助詞的“者”

2013年江蘇高考語文試題文言文翻譯第3題“中書令缺，大將軍咨問朝臣：‘誰可使者？’”中“誰可使者？”一句，參考答案是“可以補任的人是誰？”，毫無疑問，命題者將這里的“者”譯成了“……的人”。其實，這里的“者”并非代詞，而是語氣助詞。

“者”字可以作語氣助詞，現當代學者對此論述備矣。楊伯峻先生《古漢語虛詞》339頁“者”（五）：“者”作語氣詞若表疑問或反問，一定另有疑問詞。“者”字不譯或譯成其他疑問語氣詞。如《老子》中“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狂風刮不了一早晨，暴雨落不了一整天。哪個這樣做的？天地。）又如《漢書·王章傳》：“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逾仲卿者？”（仲卿！京城尊貴在朝廷的人，誰超過仲卿呢？）

《王力古漢語詞典》974頁“者”（四）助詞。用在句末，表示疑問或測度。例如《史記·孟嘗君傳》：“孟嘗君憂之，問左右：‘何人可使收責于薛者？’”（孟嘗君很擔心，問身邊的人：“什么人可以派到薛地去收債呢？”）這句話在《戰國策·齊策》里作“誰習計會能為文收責于薛者乎？”

何樂士等編寫的《古代漢語虛詞通釋》790頁“者”（五）語氣詞。用在句末，表示疑問語氣。前面常有疑問代詞“誰”、“何”等詞與之呼應。例如：“《論衡·福虛》‘如在戶，則宜高其戶耳，誰及之者？’”（如果在乎門戶的高矮，就應該把門戶建高就是了，誰還能長得跟門戶一般高呢？）又如《史記·晉世家》：“地者，先君之地；君亡于外，何以得擅許秦者？”（土地，是祖宗的土地；君主流亡在外，怎么可以擅自許給秦國呢？）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古代漢語研究室集體編寫的《古代漢語虛詞詞典》824頁“者”作語氣詞的第一種情形時說：在句末，與前面的疑問代詞“誰”、“何”等呼應，構成疑問句。可譯為“呢”等。例如《左傳·襄公二十八年》：“盧蒲姜告之，且止之。弗聽，曰：‘誰敢者？’”再如《論語·先進》：“安見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又如《晏子春秋·內篇雜上》：“孰謂晏子習于禮者？”又如《三國志·魏書·荀彧傳》：“太祖問彧：‘誰能代卿為我謀者？”又如《晉書·戴洋傳》：“廬江太守華譚問洋曰：‘天下誰當復作賊者？’”又如《隋書·元文都傳》：“至夜作亂，攻東太陽門而入，拜于紫薇觀下。（楊）侗遣人問之曰：‘何為者？’”

對作為語氣助詞的“者”字，論述最為詳盡的是江蘇教育學院教授朱聲琦先生。他在其主編的《古代漢語實用教程》一書中以一個章節的篇幅對“者”作語氣助詞的種種用法做了全面分析。朱先生認為，“者”作語氣助詞主要表示停頓語氣、肯定語氣、否定語氣、疑問語氣、命令語氣、假設語氣等。在論述“者”幫助表述反問、疑問語氣時，朱先生說，“者”作反問、疑問語氣助詞時，作用同“也”、“則”、“哉”。清王引之《經傳釋詞》認為“何者”與“何也”同；裴學海先生《古書虛字集釋》云“何者”即“何哉”，道理就是由于它們讀音相同或相近的緣故。因此，何者、何也、何哉、何則，在古書中經常換用。《報任安書》里一下子用了何者、何也、何則三個。用“何哉”的，如《六國論》：“齊人未嘗賂秦，終繼五國遷滅。何哉？與嬴而不助五國也。”

“誰……者”中的“者”不是代詞而是句末語氣助詞，如不是“者”，就是“也”、“哉”，或干脆不用，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韓非子·外儲說左上》：齊王問曰：“畫孰最難？”“犬馬最難。”“孰易者？”“鬼魅最易。”（畫畫什么最難？犬馬最難。什么容易？畫鬼最容易）《梅花嶺記》：“誰為我臨期成此大節者？”《阿房宮賦》：“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戊午上高宗封事》：“自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說啖陛下哉？”《答李翊書》：“能如是，誰不欲告生以其道（者）？”這些句子末尾的“者”、“也”、“哉”均是語氣助詞。

再回頭看看蘇教版教材，同樣的句式，翻譯時不一致。有的把“者”看成語氣助詞，譯文正確無誤，如《史記選讀·項羽本紀》：“誰為大王為此計者？”（誰為大王出了這條計策？）《五人墓碑記》：“誰為哀者？”（誰為他傷心？）有的則翻譯錯誤，如《廉頗藺相如列傳》中“誰可使者？”，參考書提供的譯文卻譯為“可以派誰去呢？”，正確的譯文應該是：“誰可以出使呢？”

至于說“誰……者”中的“者”當“……的人”講，也不是沒有，如《獄中雜記》：“無差，誰為多與者？”（沒有等級，誰肯做多給錢的人？）只是這樣的用法，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