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根據哈貝馬斯的“商談理論”,只有經過公民平等參與、自由溝通、真誠對話,才可能達成法的價值的共識,只有通過公共領域的良性互動和理想商談情景下的理性商談過程所產生的法律,才具有實質的合法性,才可能由此通向理想的法治之途。
關鍵詞:法的價值;哈貝馬斯;商談理論
在現代社會,法律是保護人的自由和權利,維護社會整合的最后機制,這一點毫無疑義。關鍵是我們需要什么樣的法律,以及這樣的法律怎樣實現。一般認為,法律“應當”蘊含秩序、正義、自由等價值。
一個理想的法律,應當充分體現這些價值;一個良好的法治,應當充分發揮這些價值。于是我們反思,當下的法治應如何建設才能真實觸摸到法律應有的秩序、正義和自由?本文從哈貝馬斯的公共交往理論——更具體地表現為商談理論——出發,試圖為理解這一問題提出一些新的思考。
一、商談——人類的內在需要
人際交往的最基本、最核心的形式是語言,唯有通過語言的交往,單獨的人才能組織為社會,才能成為現代哲學意義上的“主體”,人性的語言交往本質決定了商談而非獨白的必要性,也決定了它的可行性。哈貝馬斯開發了語言媒介這種整合社會的資源,而這種團結屬性的資源是現代社會最為稀缺的資源。他認為,只有通過“溝通”或“商談”才能不斷地將人從內在的自然世界解放出來,才能使人本身得到不斷的完善,才能使生活世界能夠駕馭制度世界?;谌说谋拘?,人需要表達、溝通和互動,它不僅僅體現在日常的人際交往中,更體現在從小到一個公司的治理、大到國家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
二、合法性——法治建設的首要問題
馬克斯·韋伯首先系統地提出了統治合法性的概念,使合法性內涵擴大化。對于法治建設來說,合法性應當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正如哈貝馬斯所說:“在不求助于合法化的情況下,沒有一種政治系統能成功地保證大眾的持久性忠誠,即保證其成員意志服從。
合法性并不等同于合法律性,合法律性實際上說的是法的形式合法性,也即法由具有政治權威的國家制定并保證實施。法律僅具備形式合法性是不夠的,還需要另一個條件,即法的實質合法性,就是人民的接受、認可或者叫與公民的道德良知相符合。哈貝馬斯強調:“合法性意味著某種政治秩序被認可的價值?!薄爸挥心切┛赡苁艿揭巹t影響的所有人作為合理商談的參與者可能同意的那些規則才是有效的”。他認為,解決法律合法性危機需借助于交往理性,只有程序主義法范式才能保障法律的合法性。所謂的程序主義法范式,意指“所有利害相關的人們,借助人們語言交往的有效性和達成特定規范共識的可能性,通過平等、自由條件下的理性協商與話語論證,通過意志協調達成規則共識,從而形成作為法律的規則”。在這種溝通程序中,公民不再是法律的被動接受者,而是成為了法律的創制者。對于自我創造和同意的法律,公民不會感到受壓迫和被強制,因而能夠更加積極主動的認可、接受和履行,由此,程序主義法獲得了實質的合法性。
三、商談民主——法治過程的公共參與
代議制民主是現代社會最廣泛的民主制度的實現機制,由于不可能人人都參與國家管理,因此需要選出代表,組成國家機關,行使國家權力。代議制民主隱含的一個假設是,人民選舉出來的代表能夠公正無私地行使權力,為實現公共利益和社會福利最大化而行事。然而,人民民主的實現機制在現實世界中出現了異化的現象:人民選出的代表,以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取代了選民利益最大化,作為其行動的目標。因此我們看到了各種掌權者濫用權力、“監管俘獲”及貪污腐敗等現象,法律成為立法者謀取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工具,因而公民的自由、權利與法律的沖突就不可避免,“實在法往往會成為自由的枷鎖和權利的桎梏”,造成了“主觀權利”與“客觀法”的緊張和對立。
哈貝馬斯認為,只有從主體間性的角度來思考主觀權利與客觀法的相互關系,才能從根本上緩解兩者之間的緊張關系,即把兩者都置于主體互動和人際商談的基礎上,通過權利互賦和自我立法來實現兩者的良性互動,當公民需要確認、賦予或保護某種主權權利時,他們可以通過政治參與的民主立法來實現自己的意志、愿望和要求。在哈貝馬斯看來,一個好的立法來自商談論基礎上的民主立法過程。這種立法過程強調公民的政治參與,通過公共領域的良性互動和理想商談情景下的理性商談過程,公民能夠在民主的自我立法過程當中實現權利自賦。哈貝馬斯是這樣來定義公共領域的:“所謂公共領域,我們首先意指我們的社會生活中的一個領域,某種接近于公眾輿論的東西能夠在其中形成?!币布矗差I域是指觀點、意見得以交流的網絡和溝通活動中所形成的社會空間。
根據哈貝馬斯的理論,通過商談而形成的規則,其正當性不在于規則是否符合某種實質標準,而在于商談參與者遵循合理的商談程序,商談結果的可接受性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商談程序的合理性和公正性。合理的商談程序離不開一個好的公共領域,而一個好的公共領域應盡量滿足“理想話語情境”的各項條件。它們主要包括:①充分開放,公共領域對于每個人保持開放,而且議題、程序以及其他相關的事項都應保持開放;②人人平等,即所有參與者一律平等,商談中惟一的力量是那些令人信服的理由;③真誠表達,參與者應真實地表達自己的意見;④自由溝通,即商談中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主張、要求或建議,但是所有主張、要求或建議都必須接受批判的檢驗,而受到批判的主張者應提供理由為自己辯護,只有那些理由充分的主張、要求或建議才具有更多的機會得到人們的認可。
若嚴格依照哈貝馬斯的理論,完美的公共領域在現實生活中幾乎是不存在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可以忽視公共領域在民主政治和法治建設中作用。事實上,社會生活中存在著“極其敏感而非常具有包容性的公共領域”,典型的例子就是以網絡為代表的大眾傳播媒介。
四、哈貝馬斯的法律商談理論對我國法治建設的啟示
哈貝馬斯的法律商談理論的基礎在于承認語言在公共交往中的核心作用,它所包含的意義是非常豐富的,就法治建設而言,至少可以給我們以下啟示:
1.商談理論暗示了在法治建設過程中達成法律價值共識的可能性
本文開頭提出了理想的法治所應具有的秩序、正義和自由等法律價值,但并沒有解釋為何是這些價值,而不是其他的價值,也沒有解釋怎樣達成這些價值。哈貝馬斯提出的“程序主義范式”的理論恰恰可以作為實現法的價值共識的程序性要求。法的價值存在于人們對法律的主觀認識當中,通過自由、平等的對話,可以將以個體道德良知為基礎的價值認知形成理性的意志,在“尋求達成理解的語言所留下的印跡中”發現理性的訴求,從而達成規范的共識。
2.法治建設要求商談的制度化
商談目的的達成取決于合理、正當的商談程序,在法治社會中首先要確立的也應當是一種“程序民主”,而這種程序需要相關制度的建立予以保障。就我國而言,首先所要做的是完善基于主體間性的公共領域,使其在社會整合和政治參與及社會批判方面發揮積極作用,釋放公民政治法律參與的空間。
五、結語
法治如何可能?這個曾經離普通人那么遙遠的問題,在哈貝馬斯創造的商談民主的情境中,突然變得與每一個人息息相關。在一個開放平等的公共領域,每個人都可以真誠表達,自由溝通,充分參與,在理性商談的基礎上達成法律價值的共識,形成具有實質合法性的法律,在自我立法的過程中實現權利自賦。在這里,每個人都能夠真實地參與到法治的過程當中,都是法治建設的參與者,都能真誠地信仰法律,由此,我們有可能通向理想的法治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