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讀中國三大家書,一開始接觸,總在心中自我感覺一定有陌生感,因為我從未收到過信函,更別說是家書了。要說唯一有保存下來的,可能也就是父親寫給我的明信片。但是這種陌生感,在我拜讀完一封的時候,便已經消失無蹤了。
緣由是從家書中最樸素真摯的言語開始談起的。每一封,每一句,都是生活中瑣碎點點滴滴的倒影。因為親人無法與你見面,也許是隔著一個國度,也許是隔了幾座城市,只能在字里行間傳達他們無限的思念,恨不得將他們每一刻發生的微妙故事都與你分享。
我的父親是一位熱愛文化,熱衷于作詩的普通人,他時常驕傲的給我和我母親看他的詩作。他狂愛書法,每天都泡在書房里,已經有30余年了。按他的話說:“家里沒有廚房,也得有書房。”而他確實真的那樣做了。在我小時候,家里條件一般到只有兩間屋子的時候,他仍然會占了一大間,放筆墨紙硯,成了他的文書閣。從我父親身上,我總結道,愛書法的人,總是不茍言笑又古板的。
樸素的家書語言在傅雷給傅聰信的結尾,經常出現,如:“一九五四年二月十日。屋內要些圖片,只揀了幾張復印品,北京風沙大,沒有玻璃框子,好一些東西不能掛。”看到的任何細小的食物,傅雷都想與孩子分享。這種細節讓我看的時候回憶起我父親給我傳的簡訊。
大概是有一天,他工作的時候看到網上彈出的釣魚網址,便會即時發來,寫到:“最近頻頻出現網上購物資金被盜案件,切記不要點開對方彈出的鏈接。”我想假若沒有互聯網的發達,他肯定也會與我互通書信。
中國式家書的一大特點,便是從生活點滴見大,細致到了極點。與其說是特點,不如說是親情與生俱來綿延的感情。
再比如,我的生活習慣不良,父親總是教導我,在某一個時段,應該做什么,就好像他在我身邊一直盯著我看一樣:“手機晚上一定要放的很遠或者關機,遠離輻射,保護健康。生活習慣必須從細節做起。不要不以為然,必須重視,從現在做起。”我也會乖順的答應。當然,對于我嚴肅沉穩的父親而言,這種話從不會通過電話講,因為他講不出口,或許是在害羞,不好意思說出口,而又很想叮囑我,所以總是傳簡訊過來,這個習慣也是從我上大學開始的。我想,這便是我的家書。伴隨著時代的變化,家書儼然成為了電子信!
談到我父親的不善言談及羞于表達對子女的愛意時,傅雷則完全不同,而我也跟從了我的父親,從不會去表達我對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張嘴去說“我又多愛你”這樣的話語。而傅雷則會表達的淋漓盡致。如;“真的,你這次在家的一個半月,是我們一生最愉快的時期;這幸福不知應當向誰感謝。”這樣親情熱烈的表現,與我們家產生了極大的反差。但無論是傅雷還是我的父親,家屬中的愛所占的分量,卻有增無少。我的父親,似乎更偏向于梁啟超先生家書中的形象,威嚴而又高大,認真又細膩。
《傅雷家書》中,有兩條讓我感受非常深刻,深刻到了讓我羨慕的地步。第一個,就是傅雷與傅聰朋友般的父子關系。“一九五四年一月三十日晚,……我高興的是我又多了一個朋友;兒子變朋友,世界上有什么幸福事可以和這種幸福相比的!”傅聰這方面是非常幸福的,他有一位開明的父親,亦師亦友,會讓家書的溝通更加順暢。而我的父親比較嚴厲,家書一般也都是指示性或者命令性的語氣。如果我想與他就一個問題發生談論,那最后我一定甘拜下風,而他會有理有據,語重心長的告訴我一大串講不清的道理。如若我與同學或者是朋友發生爭執想尋求安慰,他便會教育我凡事要看別人的優點,我頓時覺得泄氣,便也不敢與他過多的溝通了。近幾年,我們之間也是話越來越多少。想說的都用簡訊家書代替,或許像我父親那樣比較靦腆的人,這種家書更能寄托出他對我的感情,即便是不流露他的感情。
第二條讓我難以忘懷的便是傅雷對兒子的致歉,這簡直讓我感到不可思議。“一九五四年一月十九日晚,我做爸爸總是犯了很大的錯誤,自問一生對朋友對社會沒有做什么對不起的事情,就是在家里,對你和你媽媽做了不少沒有良心的事。”看到這里,我甚至有沖動跟我的父親大力推薦傅雷精神。父親以前是老兵,打過仗,上過前線,沖過陣,拿了二等功,所以總覺得自己不會有犯錯,固執的很,對于自己說出口的話格外在意,板上定釘,怎么也不會去改變,如果自己錯了也要強迫我認同他的觀點,即便他知道自己真的不對,為了面子也拉不下臉,于是便會陷入冷戰。如果我不服從他的命令,便會陷入僵局。傅雷的家書給了我很大的啟示,也許能改變我父親要面子的方式。
在《傅雷家書》中,一九五四年八月三十一日的家書,讓我感到很愧疚。傅雷感言:“我今夏身心極感到疲勞,腰疼的很,從椅子上站起來,一下子彎著背,挺不直,比往年差多了。”這個讓我動容。其實從前在父母身邊生活,你真的不會感到父母的變化那么多,偶爾也許是翻看以前的家庭相冊,對著老照片,贊嘆他們從前那么帥氣美麗。而他們的老態,是我讀了大學,一年只能回去兩次的時候開始的。當我走出機場,在人群里找以前我覺得高大的父親,竟然再也找不到了。當我穿著代表成熟的高跟鞋,走到父親身邊,他竟然和我一般高了。我比他可是整整矮了十多公分,哪是一雙鞋就比得上的,那個時候我才發現他腰駝了。從機場出來一眼望過去嗎,父親真的老太多了,都有白頭發了,皺紋也多了,那一瞬間真的想哭,但又怕矯情,也就忍住了。
我對傅雷家書的深刻領悟那么多,除去它是白話書寫比較好理解外,我對文中英文作曲家,鋼琴家,音樂家的專業術語完全不陌生。因為我從小學習了鋼琴。我的父親曾一度想讓我從事藝術,成為鋼琴家。他經常性的給我買各種鋼琴名家的成名錄,CD,也同傅雷先生一樣,教會我許多音樂方面蔓延到做人的道理。比如,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我彈琴手指不夠優雅漂亮時,著力點錯誤時,他就會告訴我音質不好,小錯會影響大局等等。他會為我的進步感到高興。但唯一的不同點是,我的父親無法告訴我那些專業術語和英文,因為他不懂這些。傅聰鋼琴詩人的名號,有一半功勞,應歸功于他的父親。那種感同身受與兒子討論藝術,討論人生,從藝術中理解為人相處的道理,為傅聰打下了堅實的藝術基礎和文化底蘊。而與傅雷一樣,父親常常告誡我要多學習,少驕傲。
傅雷的家書不僅僅是某種程度上教育了孩子,更鍛煉了孩子的文筆,讓孩子的書寫水平直線上升,這是現在科技發達后,遺失了的東西。
“一封家書抵萬金”,時代在變,家書的形式也在變,但唯一不變的,是父母對孩子的愛,以及孩子的學習過程。家書像一面鏡子,折射父母身上的優點和人生哲理,更應該折射當代中的缺失。無論時光怎么流淌,父母的愛意,家書中優良的傳統應當持續的沿襲下去。
作者簡介:王嘉穎,女,漢族,南昌大學在校生漢語言文學122班,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