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思想與生態女性主義之對話

謝晴宇

摘 要：生態女性主義是將生態學與女性主義相結合的思想流派，于十九世紀七十年代產生，并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得到重要發展。雖然生態女性主義植根于西方，但它的研究焦點與中國道家思想有異曲同工之妙。本文將以厄休拉·勒奎恩科幻小說《傾訴》作為文本載體，把西方生態女性主義與中國道家思想置于同一視窗下，試圖從中國古代哲學中汲取精華與智慧，豐富生態女性主義的理論支撐。

關鍵詞：生態女性主義；二元對立；《傾訴》；道家思想

引言：縱觀近幾年有關生態女性主義的研究成果，大多數研究傾向于把中國古代哲學思想應用于生態學研究，為解決生態問題尋求理論支點（李宗桂，2012：06等），還有部分研究把生態女性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聯系在一起，豐富生態女性主義的思想支撐（李學萍，2013：03等），但這些研究多側重理論研究，沒有結合具體的文學作品進行分析。本文將結合厄休拉·勒奎恩科幻小說《傾訴》進行文本解讀，闡釋文本中蘊含的生態女性主義思想和道家思想，并為走出西方二元對立藩籬提供解決途徑。

一、二元對立導致單一文化

二元對立把事物分為相互分離的一對，它們之間相互對立相互排斥，存在高低等級差別。批評家認為那些與情感、身體、自然和女性關聯的事物是低等的，而那些與理性、文化、人類和男性關聯的事物是高等的（吳琳，2011：58），這形成了人類中心主義與男權中心主義文化。生態女性主義批評家致力于對二元對立思維方式進行批判，主張重建一種多元的、復雜的生態文化。

厄休拉·勒奎恩是美國重要的科幻、奇幻、女性主義與青少年文學作家，她受老莊思想和人類學影響較大，并耗時四十多年從事《道德經》的英譯工作，《傾訴》是繼《道德經》譯著出版后的第一部長篇科幻小說。小說通過思想實驗的方式為讀者刻畫了二元對立思維的危害性以及非二元多元文化的合理性，作者在書中融入了頗多的道家思想，可謂是道家思想與生態女性主義的完美化身。

在《傾訴》這部科幻小說中，阿卡星球受“科技至上”單一主義控制，阿卡星政府一味追求科技發展，號召“向群星進發”。為了獲得技術上的超越和智力上的解放，人們崇尚工具理性，相信純科學，人們都信仰同一套東西，模仿其他文明。阿卡星政府宣布一切舊思想、舊文字、舊書籍、舊習慣、舊風俗，舊理念都是社會腐朽的根源，都是違法的，“大號的鏟子把書籍像垃圾一般鏟上垃圾車，鏟土機鏟起書籍，把它們傾倒入填埋場”（ULG，2000：89），阿卡星過去的歷史文化被完全剔除，文化多樣性喪失。

ULG這樣說：“文明的人類說：我就是自我，我就是主宰，所有剩下的東西都是他者----外面的，下面的，底層的。我擁有，我使用，我探索，我攫取，我支配…（Plumwood，1993：148）”。二元對立思維總是將自我建構成主宰者的身份，把自我文化當作優勢文化、中心價值，而把他者文化視為劣勢文化，形成二元對立局面。主宰者以自我文化為中心，不斷排斥非中心文化，并灌輸自我中心價值，導致非中心文化在中心強勢文化體系的影響下被低劣化、邊緣化，并逐漸放棄自我文化中原本健康、平衡的模式，被中心文化異化，這不僅加速了世界文化朝單一主義方向發展的進程，而且加劇了中心文化對他者文化的極端排斥與壓制。

二、建構多元文化體系

（一）提倡對立統一的辯證思維

貫穿《傾訴》的兩則寓言故事反映出作者對單一主義中心文化的批判與反駁。一個是關于鏡子的寓言，一個是關于豆子粉的故事，通過這兩則故事ULG指出阿卡星政府為了科技至上，拋棄自身文明，向群星進發的魯莽與荒謬。在薩蒂和督察員的對話中，薩蒂說如果用一整塊鏡子，我們就可以用它反射出整個世界，但假如鏡子破碎了，它就只能照射出凌亂的碎片，現在阿卡星盲目向群星進發，所得到的就是鏡子的碎片，東一點西一點，難以合成一個整體。梅茨給薩蒂講了關于豆子粉的故事，塔基埃及的母親在過世時給她留了一袋上等的豆子粉，塔基埃及在旅行途中，遇到了很多想要和她交換豆子粉的人，但無論路人給予塔基埃及多么價值連城的東西，塔基埃及都不肯交換。薩蒂認為：“是她母親給了他那袋豆粉。也許，無論別人給他提供什么都不予交換是正確的（ULG，2000：216）”?？梢?，阿卡星政府以放棄自身文化價值體系為代價向群星文化系統靠攏的改革是不可取的，這種盲目的文化轉型注定是失敗的。

除了批判，厄休拉還為讀者架構了多元文化體系理性模式。厄休拉倡導的多元文化體系是在道家思想的指引下建構的，阿卡星球上的偏遠地區奧茲卡特城是多元文化體系的載體。奧茲卡特人的多元文化植根于經典文本《心軸》，“這本書簡明扼要，對存與變、形狀與混沌進行了復雜的哲學推論，還對造物與被造物做了神秘的冥思…反映出二源歸一，花分兩枝的道理（98）”；強調“物質與精神的劃分只是二源歸一或花分兩枝的一個方面…沒有二元論的黑暗與光明、邪惡與正義、亦或肉體與靈魂的劃分…善或惡是一個統一體，永遠不是勢不兩立的兩方（94）”。厄休拉在《傾訴》中多次提到“二源歸一，花分兩枝”的辯證思想，這也是奧茲卡特人多元文化的核心法則。奧茲卡特保留著阿卡星球基礎文化的殘骸，這種基礎文化不是垂直向上發展，不是尚武文化，不是侵略性文化，更不是進步性文化，它是平均性、散漫和自我平衡的文化，它并不排斥任何知識，或者稱呼哪種知識為邪惡的或污穢的，而是通過不斷納入新知識而取得發展進步，獲得一種主動自我調整的平衡。

此外，語言是反映文化的重要媒介，奧茲卡特城人的語言中蘊含深厚的一分為二對立統一思想。在眾多詞匯中，“它們不是邏各斯，不是唯一的詞，而是有許許多多的詞兒。不是一個，而是許許多多…沒有人創造世界，沒有人統治世界…（125）”。他也從來不會談論做某事唯一正確的方法，他們只會說這是一種正確的方法，就連經典文本《心軸》也沒有唯一標準版。這與單一主義者的極權思想形成巨大反差，單一主義者總是禁用舊文字和舊表達方式，摧毀舊文字寫的一切東西，認為那是某種邪惡的遺存。

從奧茲卡特城的文化建構模式可以看出作者對單一文化的痛恨以及對建構多元文化體系的熱切期盼。《傾訴》這部作品的字里行間滲透著厄休拉對西方二元對立思維的批判，以及對道家對立統一辯證思想的推崇。

（二）主張道生萬物的自然觀

“樹的樹干、樹枝、樹葉與樹冠代表了軀體…軀體是世界的軀體，世界的軀體就是我的軀體。所以，由此一來，由一生二。兩枝上分別分出三條樹枝，又重新聚合，變作五條樹枝。這五條樹枝孕育出無盡，樹葉與花朵枯亡，復又重生，重生后又枯亡。造化、生命、星辰皆從此理…（86）”。厄休拉通過“樹”的意象來反駁二元對立思維下人類與自然萬物相分離的現狀，指出人類中心主義的誤區，反映人與自然緊密相連，萬事萬物周而復始、循環往復的道理。這與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哲學思想不謀而合，述說了萬物發展由少到多，由簡單到復雜，呈現多元化的過程。

道生萬物是老子思想的核心所在，老子認為，“道”是萬事萬物生成的根源，同時又是萬事萬物運行的基本規律。自然界所有的事物都處于普遍聯系當中，萬事萬物相互依存、相互包含，彼此共生共存。人類與自然緊密聯系，共同處于自然界循環圈當中。老子道生萬物的思想告訴我們，人類并不是萬物的主宰，人類是自然界整體的一部分，人類應該承認差異性和多樣性，尊重整體性。道生萬物思想不僅有助于人類處理與自然的關系，還為我們正確處理性別差異、文化差異等問題提供思想基點。為生態女性主義反對人類中心主義與男權中心文化提供有力論據，是對西方二元對立思維的有力撥正。

三、結語

生態女性主義與中國道家思想的積極對話為走出二元對立藩籬，擺脫人類中心主義與男權中心主義文化有重大意義。生態女性主義本身既是一種多元的、交叉的、差異性的生態文化，也是一種關聯主義倫理學，它尊重差異、鼓勵探討、倡導多樣性。《傾訴》中體現的道家對立統一、道生萬物的多元思想文化豐富了生態女性主義理論，強化了建構多元文化體系的重要性。

作為女性主義思想與道家思想兼備的厄休拉，她的諸多作品滲透著東西方思想的對話與交流，可以說，在生態環境日益惡化與人類文明快速發展的今天，中西合璧，攜手共進，是人類的必然選擇。

參考文獻：

[1]李學萍. 道家思想與厄蘇拉·勒奎恩的生態女性主義[J]. 中國文化研究， 2013（03）.

[2]Le Guin， Ursula. The Telling[M]. New York： Ace Books，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