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俊霞 薛勇民
[摘要]明清晉商以誠信重義號令天下。在商業實踐中,他們杖信如石,執義如山,形成了以信義為特質的道德自覺,在獲得道德肯定的同時創造了商業奇跡。今天,面對商業行為中頻頻出現的道德失范,剖析明清晉商的道德自覺與商業績效之間的內在關聯,對于提升當代商業主體的行為自覺能力具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 明清晉商 道德自覺 杖信如石 執義如山
[中圖分類號]B82-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1539(2014)04-0043-05
作為商業主體,明清晉商雖以財富為訴求,卻以價值理性引導和評判行為的合理性,形成了以信義為特質的道德自覺。所謂道德自覺,指行為主體對相關道德規范的深切認同和自覺擔當,是主體依據價值應然所做的自我約束。明清晉商以誠信重義號令天下,他們堅執對于信義規范的內在立場,“首重信,次講義,最后才是利”,自覺地以道德的方式遵從自我獲利的驅動力,最終“執各大埠商界之牛耳”。今天,面對經濟與倫理之間依然存在的疏離與緊張,剖析晉商的道德自覺與商業績效之間的關聯互動,對于促進商業主體的道德自覺、提升其行為自覺能力具有積極意義。
一、“杖信如介石”的誠信自覺
誠信是傳統倫理的重要規范,也是人之為人的根本,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必然會被行為主體的意識所意向并內化為道德自覺。雖然不少主體自我標榜誠信,但實踐中卻往往將其作為外在的假設條件而懸置。面對現實的利益誘惑,許多人會犧牲原始的情操,為實現個人效用最大化而背離道德規范。然而,明清晉商始終堅持經商有道,做人有德,在商業實踐中堅執“杖信如介石”的倫理品格,使被貶抑的商業活動閃現出詩意的理性光輝。
(一)誠信篤實
“中國商賈,夙稱山、陜。山、陜人之智術不能望江、浙,其榷算不能及江西、湖廣,而世守商賈之業,惟其性樸而心實也。”與其他商幫的智術、榷算相比,晉商凸顯出誠信篤實的性格特征和道德自覺。他們視誠信不欺為立身處世的根本,雖以獲取利潤為指歸,卻堅持立人為本,誠信為先,寧自茹苦絕不負人,因而近代著名學者梁啟超以“篤守信用”來界定晉商的倫理品格。
以山西票號為例,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票號的很多京城分號被搶掠焚燒,庫銀房屋和賬簿契據蕩然無存,“失款之狀,更令人發毛森豎”。而此時太后西逃,局勢混亂,“票商之持券兌現者,上海、漢口、山西各處云合霧集”,票號處境艱難,困苦之極。依照常理,由于不可抗力導致的履約困難,票號完全可以向儲戶說明情況,待條件具備后再行支付。然而,以日升昌為首的山西票號寧肯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失信于人,他們堅守“見票即付”的承諾,只要儲戶拿出匯票,即見即付,以實際行動向世人昭示了信義在山西票號中至高無上的地位。“誠信實際上是一個人對自己做人的一種態度,是對自己做人的尊嚴的一種肯定。”晉商堅守“買賣一句話”的信條,以良心為尺度對自我的行為進行價值把握,往來交易中甚至不立契約,不定合同,只憑著“一言為定”。他們將誠信視為責任的擔當,人格的確證,不管對于何人,不管如何艱難,凡是自己應允過的就絕不食言,更不會欺詐,以“不忘死豈肯背生也”的信義精神對其人格品行做出了自我詮釋。
在經濟學語境中,誠信往往被理解為行為主體基于利益計算而采取的一種方案選擇。然而,晉商作為一個規模龐大的商業群體,其信用歷經五百年直至衰亡仍然值得稱道,顯然不僅僅是基于工具式的理性考量,而更多的在于主體的價值理性和道德自覺。“寧叫賠折腰,不讓客吃虧”,誠信之于晉商內蘊著主體的自覺與自愿,是主體的自我立法、自我命定。誠信對于晉商是目的本身而非服務于特定目的的理性工具,因而即使在接受規范約束有悖于個人效用最大化時他們也會選擇堅守。事實上,即使在走向衰落、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晉商也堅持了誠實篤信的道德操守。正如赫伯特·金迪斯所言,被內化的規范并非作為其他目的的手段而是作為個體偏好函數最大化的自變量被接受的。
(二)禁偽除詐
商業活動都存在一個價值取向和利益對待問題,每個主體的行為抉擇其實都是在各種應然之中做取舍。“一日耍奸,可以欺市;二日耍奸,可以愚民。但歷史上沒有哪家商號,可以數年、數十年地以奸混跡于世。”在晉商看來,商業主體雖以財富為訴求,但應當將倫理正當性作為商業行為的價值判斷,自覺地對個體的感性欲求進行自我控制和自我約束。
面對現實的利益誘惑,晉商能夠以良心為尺度進行自我審視和反省,自覺地對本能的、短視的機會主義行為進行克服和糾正。雍正年間,由晉商控制的賒旗市場有商家私下改戥換秤,偷奸取利,“是以全行商賈齊集會館關帝廟,公議秤足16兩,戥依天平為則”。作為鄉神,關公在晉商的心目中神圣而嚴肅,表征著講信義、重然諾,立身處事不違良知的人格特質,為此晉商不惜以關公的神威來規范自己的職業操守,形成了缺人一兩就會損福,短人二兩就會傷祿,宰人三兩則要折壽的內在約束。
商業活動類似重復博弈的“囚徒困境”,在這一過程中,主體的行為選擇成為關聯伙伴斷定其品格的依據。“若潛在的關聯伙伴堅信同他們打交道的行為者在同他們的關系中按規范行事,而且即使遵守規范在具體情況下對自己不利時也會服從社會規范,他們就會承認他為自己的伙伴并進行對雙方都有利的合作。”由于晉商對待顧客以誠相交,銷售商品童叟無欺,因而成為追求合作性博弈戰略的關聯伙伴所定義的稀缺性資源,許多商家不僅愿意與晉商合作,甚至以與晉商交往為榮。
(三)因信而利
晉商在商業實踐中的行為選擇為其贏得了信實厚道的聲譽。基于信任,人們購買其產品甚至不去比較貨物的精粗長短,只認商標,不還價格。尤其是山西票號,由于其“無慮千百巨款,片紙書函,數言電報,即可立為兌付”,因而信用卓著。
毫無疑問,主體的道德自覺有益于商業效用的實現。由于山西票號恪守誠信,大小款項百無一失,“不獨京中各行推重,即如官場大員無不敬服,甚至深宮之中亦知西號之誠信相符,不欺不昧”,即使洋行售貨亦“首推票商銀券最足取信”,因而“分莊遍于通國,名譽著于全球”。基于信任,“勿論官商士庶,積有金錢,皆愿儲票莊,冀圖保重。上而公款,如稅項、軍餉、邊遠各省丁漕等;下而私款,如官場之積蓄、紳富之儲藏等,無一不存票莊之內”,票號因而創造了“匯通天下”的商業神話。可以說,晉商能夠首創票號并且“匯通天下”,一度控制清政府的金融命脈,很重要的一點便在于對倫理與經濟之間互存性結構的自覺與實踐。可見,道德本身雖不是經濟的一部分,但價值理性和規范維系卻對經濟運行有著深刻的影響。
二、“持義如崇山”的道義自覺
晉商崇奉關公,對關公懷有至敬而虔誠的宗教情感。而關公在傳統文化中象征著忠信義勇的人格特質,體現著中國傳統價值觀以義制利的理性要求。晉商對于關公的神性信仰深刻地影響著其價值取向與行為選擇,使得他們能夠不斷地審視和反思義利之間的關系,努力于義利對峙的思維定式中尋求趨于統一的突破口,在積極謀求現實利益的同時堅持對社會道德價值的守護。
(一)義以為上
在現實中,商業主體會不可避免地遭遇義利之間的價值沖突,如何在二者之間進行取舍依賴于主體的價值取向與道德判斷。在晉商的價值視閾中,經商求利雖然具有天然的合理性,但卻不是最高的、本質的訴求,作為主體他們有超乎利益之上的價值考量和意義審視。康熙年間,清軍西征準噶爾丹,“道遠糧運石費二十金,不多能繼,公私苦之”(《嘉慶·介休縣志·卷九·人物》)。晉商范毓賓聞訊主動請纓自費辦售軍糧,保證按時按量運到,且只需朝廷運價的三分之一。之后,他與其弟“力任挽輸,輾轉沙漠,萬里不勞官吏,不擾閭閻”(《嘉慶·介休縣志·卷九·人物》),幾度蒙受損失,最終“克期必至,省國費以億萬計”(《嘉慶·介休縣志·卷九·人物》),為平定叛亂做出了巨大的個人犧牲和貢獻。
顯然,范氏兄弟的行為偏離了個人效用最大化的理性原則。然而,在現實生活中,經濟活動并非單純的投入產出問題,而是內含著是非善惡的道德正當性評判和價值審視。山西歷來尊崇關公,有崇信重義的文化傳統。這一沉淀于晉商性格中的文化因素為明清晉商行為范式的構筑提供了方向性的規定,為晉商的商業生活支撐起價值理想的居所。范氏兄弟在運送軍糧時并未以自己的偏好和欲望做出行為上的取舍,而是以道義統攝功利價值,彰顯了義以為上的價值導向。
(二)以義制利
人有自利動機是事實,但自利并非潛匿在商業行為背后的唯一動機。事實上,商業主體的追求目標是一個多元的效用函數,而其行為也并不必然按照以純粹自我利益為基礎所描述的方式進行。正義、責任感等偏離自利行為的倫理考慮都可能成為商業主體的動機并影響其行為選擇。就晉商而言,他們既承認營利行為的合法性使之釋放活力,又堅持道德理性的優先性,從而能夠在義利之間做出理性而正確的選擇與把握。1930年中原大戰后,晉鈔大幅貶值,約25元晉鈔折合1元新幣。當時喬家大德通票號的存款以山西最多,放款卻多在外省,如果喬家以晉鈔支付儲戶可以大獲其利。然而,喬家卻寧愿動用公積金也不讓儲戶吃晉鈔貶值之虧,最終造成三十萬兩白銀的虧空。當旁觀者都在為大德通偏離自我利益最大化原則的“反優選”抉擇而困惑時,東家喬映霞卻從倫理的維度給出了決策依據。在他看來,大德通即使因此倒閉自己也不至于衣食無著,但晉鈔的貶值卻可能威脅到儲戶的性命。
盡管追求利潤是所有商業主體的目標,但是對于追求什么樣的利潤、以什么方式去追求及給他人和社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各個主體的選擇卻有所差異。晉商雖以獲取利潤為指歸,但堅持以道德理性規約感性欲求,以義制利、義利結合。這樣,一方面彰顯了對于經商求利的倫理肯定,使之從傳統的倫理貶抑中解放出來;另一方面又凸顯了價值理性的前置性,強調在遵循道德規范的前提下進行營利活動,從而破解了義利之間的二元對立。
(三)義以生利
義與利并非必然的零和,相反,“義”是“利”的前提,崇尚道德可以累積功利效果。晉商以義制利的價值取向賦予了工具理性以道義,從而得以跨出義利對立的傳統框架,使得二者相得益彰。據載,祁縣喬家的復盛油坊在一次胡麻油銷售中,經手伙計在油中摻假,掌柜發現后當即命令伙計辭號,整批油全部倒掉,并連夜寫出告示向消費者全額退款以示賠罪。在這一事件中,喬家堅執信義至上的價值立場,以承受經濟上的巨大損失為代價,堅持以內在的倫理自覺守護社會的理性秩序和人之為人的意義維度。由于喬家在處理這一事件時從倫理的角度進行了充分恰當的考慮,雖然當下遭受了難以承受的損失,卻促進了公眾對復盛油坊的信心,之后的商業業績戲劇性地一路高歌。
雖然喬家的這一決策只是基于責任的承擔而非刻意的理性謀劃,結果對內在價值的關注卻衍生了工具價值的效果,理想地實現了主體的個人效用。盡管理性主義者不愿意承認,但唯一地按照自利的方式追求個人利益并不總能達到期望的目的,很多時候適當地放棄工具式的計算而關注行為的倫理維度反而會更加富有成效。在商業投機大量存在的情況下,晉商恰恰由于信義精神而完美地適應了商業貿易的要求并被推向宏大的商業舞臺,獲得了令人矚目的商業發展。
三、“同心以共濟”的良善自覺
明中葉以來,商品經濟呈現出空前繁榮的局面。商人與商人之間,商幫與商幫之間,“操貲交接,起落不常,能者方成,拙者乃毀”。面對激烈的商業競爭,晉商認識到“無論日識新知,莫不休戚與共,痛癢相關”,必須團結同鄉仕商才能“廣其業于朝市間”。為此,他們以鄉土為紐帶,以關公為媒介,通過增強凝聚力而實現同舟共濟。
(一)“相與”相重
“相與”在晉商中指相互友好的生意伙伴。基于對未來共同前景的期待,“相與”之間既有對共同利益的維護,更有對彼此責任的承擔。他們彼此誠信,互利共存。以旅蒙商號大盛魁為例,在與“相與”的交往中,合價300兩銀子以下的交易概不還價,且現銀支付。如果“相與”資金短缺、周轉困難,大盛魁還會予以資金上的資助。對“相與”的厚待使得大盛魁可以輕易地“集二十二省之專貨”,從而獲得明顯的市場競爭優勢。歷史真實中,即使一方囿于具體情形對合約的服從不再符合其利益,“相與”之間也會竭力維持并相互關照。如榆次常家的天亨玉(后更名為天亨永)在瀕臨破產時大盛魁對其施以援手,而1929年大盛魁遭遇危機天時亨永同樣給予扶持。眾所周知,經商的風險很高,生意伙伴之間難免需要相互借力。為此,票號經理李宏齡感嘆:“區區商號如一葉扁舟,浮沉于驚濤駭浪之中,稍一不慎傾覆隨之”,必須“同心以共濟”。
(二)同業互助
在中國的傳統思維中,主體往往將特定的利益視為在不同利益集團間分配的“常數”,認為此盈必彼虛,你利必我弊。受這種意識支配,競爭對手之間常常互相攻擊、落井下石。然而,明清晉商以開放包容的氣度突破了褊狹的私人立場,同業之間互相照應,共同進退,形成了一種氣吞萬里的商業大氣候。以票號為例,其之所以“有聚散國家金融之權,而能使之川流不息”,憑借的不是精打細算的商業技巧,而是和衷共濟的道德自覺。由于同業間的通力合作,票號形成了遍布全國的總分號運營網絡,不僅同一票號的分號之間“一處吃緊,而各分號相救”,而且不同票號之間呼應靈活,必要時彼此幫助,最終得以“執中國金融界之牛耳”。阿馬蒂亞·森在分析“囚徒困境”時指出,基于自我目標的選擇,每個人都采取非合作策略是理性的。但把雙方的自私策略合起來,所產生的結果卻遠遜于合作。反之,如果雙方采用合作策略則較之于非合作策略更有利于各自目標的實現。晉商正是基于集體理性,以互助合作代替競爭淘汰,最終得以縱橫天下、雄峙商界。
(三)東伙同心
晉商實行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財東與掌柜類似現代“委托-代理”結構中的股東與經理。在這種委托代理結構中,財東堅持“用人莫疑,疑人莫用”,一旦確定掌柜人選,即將資本交付掌柜并委以全權,“既不預定方針于事前,又不施其監督于事后”,只是靜候年終決算報告。在這樣的委托代理關系中,既元抵押,也無擔保,至于代理人能否基于委托人的利益最大化進行決策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代理人的品行。企業的高效運行要求組織成員之間的高度信任,而這種信任關系的形成離不開主體的道德自覺。在晉商的東伙之間,財東賦予掌柜完全充分的信任,而掌柜則“以忠義報答知遇”,最大程度地維護財東的利益。正是這種雙向的道德自覺使得雙方和衷共濟,形成了企業規范有序的良性循環狀態。
四、“士商異術而同心”的理想人格自覺
晉商雖處財貨之場,卻具有強烈而自覺的社會責任感。很多“幼有大志”的個體孜孜于立德、立功、立言的價值追求,執著于“修齊治平”的價值理想。對他們而言,求利是商業活動的目的,卻也是發展自我、實現自足與完善的基礎和手段,與“內圣外王”的超越性追求密切相關。出于對理想人格的向往和生命意義的追尋,晉商在謀求現實利益的同時亦從社會價值的角度來考量自身,以責當一面、溢福社稷作為理所當然的責任擔當,通過經商業賈拓展自我的意義世界。
(一)以商立身
“秀才學生意——改邪歸正”,當成千上萬的讀書人依然執著于“學而優則仕”的傳統價值取向時。明清山西的民情風尚卻是褒商揚賈,許多士人、儒者以昂揚自信的姿態提出“學而優則商”,紛紛棄儒從商或令“子弟之俊秀者多入貿易一途”(《雍正朱批諭旨》第47冊)。以榆次常家為例,十二世常麒麟,學貫經史,卻堅執“子貢亦賢人也,吾從子貢”的價值取向,棄儒為商;其子常維豐,“學業有成,詞章俱美”,卻被要求“‘邦有道,窮且賤,恥也,汝應繼承祖業”;十三世常立訓考中秀才、被選為拔貢卻又繼承商業,他說:“吾家世資商業為生……人處其逸,我任其勞,為有立也。”
“市井賤夫可以平治天下”,晉商坦蕩而自信地將從商業賈看作“貫通國家之命脈,周流天下之財源”的崇高事業,他們用儒意以通積貯之理,以賈業而實現“立德”、“立功”的儒學超驗轉向,進行形上意義的價值追求。日升昌匾額上的“匯通天下”就毫不掩飾地彰顯了晉商以商為本的自負與自豪。
(二)德被桑梓
作為君子理想在現實實踐中的外化。晉商有著高度自覺的責任擔當和深層次的精神追求。他們施善鄉梓,恩澤鄉里,自覺地促進財富與道德的結合。如介休張敬庵“祠宇傾圮者修之,道路污下者甕之,饑者食之,寒者衣之,疾病者醫藥之……宗族親故之鰥寡無歸者贍養之,以終其身,其孤無依者嫁之,俾得其所至”(《介休定陽張氏族譜》)。光緒三年的北方大災中,榆次常家“向官府捐輸三余金,以資救恤”。祁縣孫淑倫“出銀一萬六千兩……復出米數千擔,護救村人”。而每當天災時更是“全仗富民顧念桑梓之情,慷慨借助……多救同里垂危之命”(龔安頤:《晉政輯要》光緒十三年刻本)。經商固然少不了孽孽為利,但晉商卻以獲取人生永恒價值肯定個體生命價值追求為指向,在經商致富后熱心公益、扶困濟危,自覺擔當社會責任、民族道義,把“修齊治平”的價值理想訴諸對個體生命意義的把握。
(三)為國紓難
每當國家危難之時,晉商同樣慷慨解囊,踴躍輸將,以表征其立德以垂世、立功以永諸、立名以顯揚的精神世界,促進了自身的德性完善和道德自覺。在咸豐初年的太平天國運動中,介休冀家馬太夫人寄信伙計,“此吾家報國之時也。時勢如此,守錢欲何為”,令伙計竭力捐輸助餉。據清人徐繼畬記載,為解政府危難晉省先后捐輸五六次,數逾千萬。在1905年的贖礦運動中,祁縣渠本翹挺身而出,“旬日之間集款百萬,得以如期應付,克藏全功”,社會公眾盛嘆“使當日票商不為助力,吾恐今之礦區猶在福公司之手,而英商勢力早已橫行于我山西之境內矣”。雖然從表面上看商業活動僅僅與對財富的追求有關,但晉商的群體實踐表明,他們經商業賈的表象之下潛匿著承擔社會責任、追尋生命意義的人文精神和價值理想。因而在民族受困的關節點,明清晉商從內心的自覺出發以社稷為己任,為民眾謀利益,用氣節書寫了不朽的人生價值。
結語
晉商在商業活動中的道德自覺與其卓越的商業績效表明,商業行為內在地包含道德意義和價值尺度。大量的商業文獻顯示,晉商能夠長期保持蓬勃生機并執商界之牛耳,道德因素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當代境遇中,市場經濟充分肯定人們追求物質利益的合理性和正當性,鼓勵主體的求利本性,但現實的商業活動不僅要經受商業績效的評判,同時要接受社會道義的考量。今天,隨著時代對道德吁求的不斷增強,商業主體應當更多地關注經營行為的倫理維度,在謀求現實利益的同時堅守道德良知,擔當道德責任,從而使國人真正走出“沒有道德的商業”的夢魘,使經濟行為回歸為人類謀福祉的價值本源。
責任編輯:楊義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