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長猜悶兒

劉崇齊

上了微博

正在宿營車休班的列車員小秦沒事愛玩手機，正刷網頁，一條微博跳了出來，是張動態圖，幾位旅客在一節硬席客車過道上跳廣場舞。下面有說明：“空調車廂真凍我，無奈跳段《小蘋果》——如此空調車?！辈┲鹘小笆軞獍?，10分鐘前貼出。

“這不是我們的車嗎？”仔細一看圖上的列車號，小秦趕緊翻身坐起來，撥通列車長朱書義的手機，“車長，咱車攤上事了，有個圖被貼網上了。”

此時，車長朱書義不僅接到了投訴，還接到了副段長的電話，領導的指示就一句，“你小子要捅上了新聞，就直接下課吧?！贝_實，這不是小事。這個飛速行駛在零下20多度嚴寒中的鐵殼子，一旦沒有了空調的熱風輸送，溫度會斷崖式下降。修不好，可要出大事。匆匆安撫了一下乘客的情緒，他趕緊奔向設備車。

檢車乘務員老孫正在設備前忙碌，見朱書義來了，他說了句：“溫控系統出了故障，試試換件吧。”就再不開口。朱書義只好拱拱手，“辛苦，謝了?！睜柡箅x開這輛車。

走在返回硬席車的路上，朱書義這個細心人心里冒出點小疑惑。他覺得這件事有蹊蹺，該不會跟那件事有關吧？

手頭正好沒鋪位

這趟車途經8省，往返小5天，隨車工作人員有數十人。其中，有歸客運段管的列車長、列車員，有歸車輛段管的檢車乘務員，有歸鐵路公安局管的乘警，還有歸鐵路旅服公司管的餐車人員。按規定，這三國四方的人歸列車長統領，實際呢，車長不過是個聯合國秘書長，人家愿意聽你的就聽，要是真不聽，你也沒啥硬招法。老話說的，車船店腳牙，這幾個行當都不好惹。你別看這好幾伙人都是為整個列車服務，但相互之間各有各的利益訴求，誰也不讓份兒，你要是不小心碰了誰，他嘴里不說，心里記著，弄不好就不知啥時候給你下個小絆兒，讓你清醒清醒。朱書義這人心重、愛琢磨，今天被貼到網上這件事，他很快和剛開車時遇到的一個小碴兒聯系起來。

今天早晨車剛從始發站開出時，檢車乘務員老孫找到朱書義，說是他有個朋友的父親病重，兩口子要回南方，正好坐的這趟車，可沒有買到臥鋪票，坐了硬席。老孫的意思是給解決兩個鋪，要不，心急火燎的兩口子坐40多小時的硬板實在夠戧。這事按說不算啥，何況是一個車班的，近水樓臺先得月嘛。但還真是讓老孫趕了個十年九不遇，這次朱書義的手里確實是一個鋪位沒有，沒辦法，只好實話實說。老孫沒說啥，扭頭就走，朱書義看得出這老頭不大高興。之后沒幾個小時，就出了空調不玩活兒的事，會不會是老孫故意給他朱車長弄個小眼罩戴？

檢車員不凡

朱書義認識老孫有七八年了。這人活兒好，有手藝，但愛面子、心眼小，有點記仇。朱書義清楚記得，去年老孫剛調來時，趕上這樣一件事：餐車的一臺設備不工作了，餐車廚師長急得火上房，可正當班的檢車乘務員鼓搗半天，啥故障也找不出來。有人提議說，去宿營車找休班的孫師傅吧，他準行。廚師長磨嘰半天，悄悄告訴朱書義，他跟老孫為了點小事不太愉快，恐怕請不動，還得車長出馬。情況緊急，朱書義親自去了宿營車，才請來了老孫。他拿萬用表測試了幾個地方，告訴廚師長：“拿蒜來?！睆N師長不知何意，取了頭蒜。老孫又讓“扒一瓣?！睆N師長扒好了遞給他。他接過來，在這臺設備的不知啥地方抹了抹，說了聲“妥了”，就旁若無人地回宿營車睡回籠覺去了。驚呆中的廚師長按下設備開關，咧嘴笑了，“真他媽神了！”

朱書義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知道這位老孫是玩車輛設備的大腕兒?！斑@老孫耍?？照{還不是小兒科？”朱書義暗自尋思，“前兩天老孫還說咱這新車的空調用了新技術，禁折騰，不愛壞。剛跟他有摩擦，空調就壞了，是不是太寸了？”朱書義覺得十有八九是這個睚眥必報的老孫在故意涮他。不過，他沒時間深想，當務之急是趕緊給硬席車廂送熱風。

技術上，他幫不上忙，再急也沒用。朱車長心里另有個想法：假設這事真跟老孫有關，那就從這兒理起，給他解決了臥鋪，只怕空調也就好了;要是和他沒關系，也不算白干，就當拉近同事關系了，老孫在設備上給力，他這車長能省不少心。

可是他手里真的沒有鋪位。平常，他手里總要攥上兩個機動鋪位，以防突發情況出現，所以老孫才會來找他，可今天偏偏就反常。想來想去，他突然想到宿營車上自己的那張鋪，“對呀，讓出來，再交待對面的列車員去別的鋪找同伴擠擠，這不就騰出兩張鋪了？”

微博變臉

說辦就辦，找老孫的朋友補票、上臥鋪車。上哪找老孫朋友？這就是當列車長的眼力功夫了。凡列車長眼睛都“毒”，堪比優秀的刑警。在始發站的站臺上，朱書義就瞄到了跟老孫說話的夫婦倆，只這一眼就足夠了，起碼可以保證在硬席車上不費勁地找到他們。

安頓好那夫婦倆，朱書義趕緊往硬席車趕。他有個直覺，這事要透亮了。果然，他一邁進硬席車廂，就感到溫度上來了?？纯幢?，事情前后不到40分鐘。還有的旅客向他表示感謝，說車長解決問題真利落。更讓他高興的是，小秦給他打來電話說，那個叫受氣包的網友把原來的微博刪了，換了條“寒冬里溫暖的列車”。

“這個受氣包挺趕趟兒啊。”朱書義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該不會就是老孫的朋友吧?！彼懔耍瑦壅l誰，事兒過去就拉倒了，不過他心里有數，有了鋪位的那兩位肯定已經和老孫通過電話。

在餐車吃飯的時候，朱書義和老孫碰在一起。看老孫若無其事的樣子，朱書義也沒有往空調的事兒上扯，更沒有說網上微博和段里來過電話查問。他想，開口扯這事分寸不好把握，弄不好，賊精明的老孫還會以為你敲打他，本來沒事兒倒生出事來了。再說，興許根本就不是老孫在耍他，是他把人家想偏了，是放屁扭腰倆事趕到寸勁上巧合了。對，應該是巧合。更重要的是以后還要在一個鍋里攪馬勺，關系得好好處，得多釋放正能量。想到這里，朱書義笑著并很隨意地向老孫說：“哎，今兒有你愛吃的尖椒炒干豆腐，多吃點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