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料庫的現代漢語語氣詞“呢”的用法及其英譯

王小衛

（淮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1.引言

語氣詞“呢”在現代漢語書面語及口頭語中均被廣泛使用，使用頻率相對較高。由于語氣詞是漢語特有的一個詞類，英語中沒有完全對等的語氣詞，因此語氣詞“呢”不僅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是一個難點，在漢語文學作品的翻譯中也同樣是值得關注的一個問題。本文以《茶館》及其英譯本為基礎，試圖研究語氣詞“呢”在不同語境中的用法，以及在翻譯中如何準確翻譯“呢”的問題。

2.“呢”的用法分析

《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對“呢”作了如下定義：助詞，①用在句中表示停頓；②用在陳述句的末尾，表示動作或情況正在繼續；③用在陳述句的末尾，表示確認事實，使對方信服（多含夸張的語氣）；④用在疑問句（特指問、選擇問、正反問）的末尾，表示提醒和深究的語氣。

近年來，學者們對語氣詞“呢”的功能與用法進行了廣泛研究，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觀點有兩種。呂叔湘把語氣詞“呢”的用法分為表疑問語氣和表陳述語氣兩大類。在《現代漢語八百詞》中，呂叔湘認為語氣詞“呢”的用法有兩種：一是疑問語氣詞“呢”表示疑問，用于是非問句以外的問句；二是表陳述語氣詞“呢”，其用法有如下三種：指明事實而略帶夸張；用在敘述句的末尾，表示持續的狀態；用在句中停頓處。如：

（1）二德子：你這是對誰甩閑話呢？（老舍《茶館》，以下同）

（2）王利發：她可是還在這兒呢！

（3）王利發：要有炸醬面的話，我還能吃三大碗呢，可惜沒有！

在例（1）中，“你這是對誰甩閑話”是一個非是非問句，語氣詞“呢”用在句末表示疑問的含義。在陳述句中，“呢”使句子產生確認、強調、夸張等不同的含義，這時的“呢”是可以省略的，省略后句子意義基本不變，但是語氣明顯變弱。如：例（2）中“呢”表示強調“她還在這兒”這一基本事實。 例（3）中“呢”放在句中，既指明了“我還能吃三大碗”的事實并略帶有夸張的含義，又用在句中表示語氣的停頓。

胡明陽、邵敬敏認為語氣詞“呢”沒有疑問功能，只有陳述作用，“呢”本身在疑問句中并不負載疑問的信息，它的基本作用是“提醒”，派生作用是“深究”，在非是非問句中還起著“話題標志”的作用。也就是說，在疑問句中，句子的疑問語氣并不是由“呢”來承擔的，但是在使用了“呢”以后，起到了加強疑問語氣的作用。如：

（4）小心眼：老大爺，干嗎撒紙錢呢？

（5）常四爺：我愛咱們的國呀，可是誰愛我呢？

根據邵敬敏的觀點，在不同的語境中，“呢”一般和上下文共同反映不同的意義。在例（4）中，語氣詞“呢”和上文中表疑問的“干嗎”共同表達出疑問的含義。在例（5）中，句末語氣詞“呢”和上文中疑問人稱代詞“誰”共同表達出疑問的含義。如果去掉句末語氣詞“呢”，那么這兩個句子仍然具備疑問的功能，但是疑問的語氣明顯減弱。

3.語氣詞“呢”的翻譯

語氣詞“呢”在現代漢語中被廣泛使用，英語中卻沒有完全對應于現代漢語“呢”的詞。但是，英語中也存在一些相對應的表達方式能夠傳遞語氣詞“呢”在漢語中的語氣，這些表達方式包括語氣隱喻、語法結構、語境及一些特殊詞匯，等等。

《茶館》是老舍先生創作的一本不朽名著，其講述了老北京裕泰大茶館歷經清朝、民國及抗戰勝利后國民黨統治時期三個年代間的跌宕起伏，充分反映了新中國成立前社會的黑暗、政府官員的腐敗。老舍先生在《茶館》中刻畫的人物性格特點十分鮮明，人物語言高度口語化、個性化，人物性格和身份，以及話語參與者之間的人際關系在語氣詞的使用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筆者仔細考察了霍華先生的英譯，發現在多數情況下，他的譯文忠實傳達了漢語的一致語氣。

3.1 語氣隱喻。語法隱喻（grammatical metaphor）最早由韓禮德（M.A.K.Halliday）提出。在語法隱喻模式中，韓禮德提出了概念隱喻（Ideational Metaphor）和人際隱喻（Interpersonal Metaphor）兩種形式。在人際隱喻中，他又區分了情態隱喻（Metaphor of Modality）和語氣隱喻（Metaphor of Mood）。言語功能可以由某種特定的語氣體現，但是在語言的實際應用中，言語功能和語氣并不是簡單的一一對應關系。如：

（6）劉麻子：我那點芝麻粒大的生意算得了什么呢？

譯：The piddling bit of business Ido isnothing.

（7）巡警：我干不過你！明天見，明天還不定是風是雨呢！

譯：I’m not going to argue with you，but I’ll see you to-morrow.Who knows how the winds will be blowing then？

類似的在翻譯過程中由疑問到肯定，或由肯定到疑問的語氣變異現象，即從一種語氣域向另外一種語氣域的轉移，被稱為“語氣隱喻”。例（6）中，語氣詞“呢”表示反問的含義，在英譯文本中轉化為肯定的語氣。相反，例（7）中表示強調的“呢”，在譯文中被轉化成了由疑問代詞“who”引導的疑問句語氣。

3.2 情態詞與否定情態的轉移。在翻譯過程中，再現人際意義是實現譯文與原文等值的一個重要特征，衡量譯文成功與否的一個重要依據便是看其能否充分再現原文的人際意義。語氣詞“呢”的翻譯也可以通過適當的情態系統實現。

（8）王利發：您怕什么呢？那么多的買賣……

譯：With the amount of business you do，what could you have to worry about？

英語情態動詞“could，would”除了有禮貌、委婉的含義之外，還有虛擬之意，例（8）隱含意為您有那么多的買賣，沒什么可怕的?！癶ave to”表示“必須、不得已”，兩處情態詞的巧妙運用，充分體現出了對話者的心理狀態和語氣。

（9）松二爺：誰愿意瞪著眼挨餓呢！可是，誰要咱們旗人呢！

譯：Of course nobody wants to starve to death doing nothing，but who wants us Manchu Bannermen？

情態附加語“of course”在該句中的運用，增強了說話者的語氣，同時譯者用表示否定含義的“nobody”來表達“誰愿意……呢”，即“沒有人愿意”。事實上，這屬于借助否定情態的轉換來表達相應的語氣含義，在漢英翻譯中，這樣的例子也很多。如：

（10）王利發：我謝謝您，我這兒正沒有轍呢。

譯：Thanksvery much.You have saved theday.

“沒有”表示“不存在，不具有”的含義，此句如果直譯為“Ihave no way.”，則與上文中的“我謝謝您”語義不連貫，語氣上也不能體現出對對方幫助的肯定與強調。通過情態轉移的方式，將否定譯為肯定，明顯加強了語氣，增強了肯定與強調的含義。

3.3 利用其他詞類表達語氣。語氣詞在現代漢語中屬于虛詞，類似于英語中的功能詞。在某些情況下，也可以用英語中的感嘆詞來表達語氣詞“呢”的含義。如：

（11）李三：太太您覺得不順眼，我還不順心呢？

譯：Madam，you think my queue doesn’t fit in；well，Idon’t fit in either.

（12）宋恩子：你為什么愛租學生們呢？

譯：Just why do you like rentingto students，eh？

在例（11）中，“呢”的作用是指明事實而略帶夸張，感嘆詞Well既起到了語氣承接的作用，又明顯增強了該句強調的語氣?！杜＝蛴h詞典》對“eh”一詞的解釋是：感嘆詞，啊，嗯！表示驚訝、疑問、征求同意或要求重說一遍。例（12）中感嘆詞“eh”的運用，充分體現了說話者驚訝而又疑惑的語氣。

3.4 語氣詞“呢”的不可譯現象。英語和漢語分別屬于印歐語系和漢藏語系，兩種語言在語音、文字和修辭等方面都有著巨大差異，有時很難在另一語言中找到完全一致的對等語。翻譯中的“不可譯性”（Untranslatability）是指在翻譯中有時無法將源語（Source Language）翻譯成譯入語或目的語（Target Language），而造成了一定程度上意義的損失。漢語語氣詞“呢”的英譯中也有同樣的不可譯情況。如：

（13）老林：都是兄弟，何必呢？都是兄弟！

譯：Brothers，there isno need for this.We are all brothers.

（14）王利發：哎呦！常四哥！我正想找你這么一個人說說話兒呢！

譯：Aiyo！ Fourth Brother Chang.You are just the person I wanted to see.

這兩個例子中“呢”表達的語氣在英語中很難找到對應的表達方式，在翻譯時可能會造成翻譯的缺失或省略。但是任何句子都有語調，語調是表達語氣的最基本方式，在這種不可譯的情況下，可以借助語調表達一定的語氣。

此外，在語氣詞“呢”的翻譯過程中，有時也可以借助英語的時態表達語氣的含義。如：

（15）常四爺：我賣菜呢！ Selling vegetables！

（16）王利發：我這兒聽著呢！ I’m listening.

根據《現代漢語八百詞》，語氣詞“呢”的陳述含義之一表示動作的持續進行。在上面兩個例子中，語氣詞“呢”很難被直譯，利用“selling vegetables”和“listening”進行時態，充分表達出了“賣菜”和“聽”兩個動作的持續并正在進行。

4.結語

本文以劇本體裁為語料，探討了語氣詞“呢”的用法及其翻譯?，F代漢語中的語氣詞“呢”是一個較為復雜并且被頻繁使用的虛詞，由于英語中沒有完全對等于漢語語氣詞的詞類，因此在漢譯英過程中，語氣詞“呢”的意義與功能需要借助語氣隱喻、情態系統、詞類轉換及時態等其他方式表現。此外，在語氣詞“呢”的翻譯中也存在不可譯現象，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借助語調表達一定的語氣。語調是表達語氣的基本方式，在漢英翻譯中，利用語調處理語氣詞的翻譯是值得我們進一步探討的課題。

［1］Halliday，M.A.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1994.

［2］老舍著.霍華譯.茶館［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6.

［3］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增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4］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第六版.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5］邵敬敏.漢語語法的立體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6］齊滬揚.語氣詞與語氣詞系統［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7］唐青葉，李東陽.漢英語氣系統對比分析與翻譯［J］.上海翻譯，2007，（1）.

［8］申莉.從認知角度看語氣詞“呢”的功能及用法［J］.語文研究，2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