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不縱酒

劉原

我有個同事，最近去醫院體檢，驗尿。他說自己從未驗過尿，經驗不足—我認為他的潛臺詞是俺從沒感染衣原體支原體咧，俺還是處男咧—于是一尿就是一大杯，相當之文思泉涌。精滿則溢，尿滿當然也會溢，這哥們以為驗尿必須是滿杯，于是小心翼翼地高舉著自己的體液，金黃色的體液，去找護士交貨。護士是一東北妞，嘴巴又貧又賤，說：唷，您這是來敬酒吧。同事進退失據，只好訕訕道：先干為敬，先干為敬。

后來我跟同事說，君子報仇十月不晚，待到你婚檢時查精蟲陣亡率，可以端著一滿杯乳白色的液體，傲然舉到她面前，看她的嘴巴愕然得可以塞下一只雞蛋，然后你再仰頭先干為敬，這時她的嘴巴一定張得可以塞下鴕鳥蛋。呃，醫院小賣部有椰奶賣。

我在醫院里沒見過喝酒的人，喝奶的人倒不少—都是在產婦病房里喝的。不過，因為喝酒而進醫院的，大有人在。喝酒喝到胃出血的，酒精中毒的，酒駕車禍的，酒后斗毆的，估計都是急診科的常客。我有個朋友，春節天天酗酒，最近屁股上長疔，光榮住院。不過他似乎住得很愉悅，因為護士們貌美如花，所以他每天一大早就急吼吼把褲子剝下，露出雪白血紅的屁股，翹那啥首以待護士查房，還美滋滋地將微信昵稱改成了“笑得合不攏腿”。

在剛剛過去的春節里，我發現如今的鞭炮聲少了許多。除夕倘若禁鞭炮，大家都能承受，倘若禁酒，估計這個國家就要炸鍋了。中國最早的禁酒令始于西周，嚴令平時不得酗酒，只有祭祀時才能喝，經常聚眾飲酒的人要被砍腦殼。在長沙，我有一班爛人朋友，夜夜笙歌，從晚飯喝到夜場再喝到午夜場甚至通宵場，如果他們活在西周，哪敢如此造次，也只能在清明節時尋個野墳觥籌交錯了。即便這群鳥人活在西漢，依然會酒癮焚身，因為蕭何頒布法令曰：三人以上無故群飲酒，罰金四兩。

禁酒在史上出過事。呂布對壘曹操，眼見大兵圍城，心火焦躁，此時他的寶駒失而復得，幾個部下遂帶了酒肉去祝賀他，呂布破口大罵，說我頒布了禁酒令，你們卻灌我喝酒，莫非是想謀害我？幾個將領也夠狠，回頭就反水投奔曹營，最終呂布兵敗。這才叫敬酒不吃吃罰酒。

夏商因酒亡國，西周吸取教訓，故出臺《酒誥》。不過后世有時禁有時不禁，一般饑荒之年才會禁酒節省糧食。倘若一禁到底，李白就沒人認識他了，楊貴妃只能醉氧無法醉酒，而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亦不知如何演出，大概趙皇帝只能很娘地吮著AD鈣奶，像丁香一樣淡淡地憂愁地說：諸位愛卿啊，雖然我喝的是娃哈哈，但我實在沒有心情哈哈大笑，事情是這樣的，昨夜我小酌幾杯鮮奶后，徹夜失眠……

美國在上世紀初曾禁酒長達13年，至今仍有縣鎮是禁酒區。有趣的是，據統計，在禁酒地區因醉酒駕駛導致的車禍比非禁酒區多。我揣度，一是禁酒地區的人民久不逢甘霖，酒量下降，偶逢雨露容易澇死;二是你越不讓我喝我越想喝，喝得越多越有成就感。

某年某月的某一夜，我在洛杉磯的街頭獨自游蕩，忽然想喝啤酒，然后晃出幾公里看見商店全都打烊了，惟一開門的中餐館冷冷地說酒類恕不外賣，除非點菜。但我飽得很，只是心有不甘，于是繼續當夜游神。寂靜的大街上偶爾閃過的，都是華人，我想起導游說這一帶華裔犯罪率很高，想起這是個可以合法持槍的國家，忽然寒毛倒豎，求生的欲望登時戰勝了喝酒的欲望。一陣陰風吹過，我豎起衣領逃回了加州旅館。

酒可鑒別世風，鑒別人性，還可以鑒別器官。某青年被人嘲笑曰雞雞短得不足半寸，郁悶中問計禪師，禪師喚他喝酒，不停喝，青年大悟：你是讓我縱情豪飲快意人生。禪師說：不，我想讓你喝多點趕緊尿尿，話說我也挺想看看半寸大小的玲瓏雞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