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外一首）

吉慶

在被黑暗掩蓋掉一些細節之后

這些樓房、街道，以及道邊成排的柳樹

都只剩下簡單的線條，如同襯布前的靜物

反而更加清晰

它們只有深淺不一的黑

感覺似乎是走到了城市的背面

熟悉的地方也開始有些生疏

失去了那種可以預知的能力

尤其在一個人行走時，總能察覺

有一種潛伏著的緊張感

會讓你周圍的一切不自覺地

沉默下來，謹慎又敏感

就像來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脫落的石灰墻皮，在樓棟口

微微發亮的自行車

以及那些布滿裂紋的鋪道板

都會以不同于白天時候的樣子重新出現

從柳樹旁經過時，我看見在昏黃的路燈下

樹的葉子都閃著油亮的光

像被雨淋濕，或者

被蠟筆涂過一樣，并隨著樹枝在微微擺動

那一刻，似乎有某些無形的事物

巨大，陳舊，正從我身邊快速經過

帶起風與陣陣灰塵

而在它們離開后，我面前的街道

正筆直地從黑暗中更遠處的某個地方延伸出來

顯得空曠而又陌生

給未來的你

——給BL

你總是在無聊的時候

打電話來，說一些更無聊的，松松垮垮的話

讓我想起你身上那件領口變形的T恤衫

你希望我能習慣喝酒，最好也可以學會抽煙

你說你喜歡分辨每一支煙的不同味道

你已經習慣了當地的氣候，和沒有模特的日子

反復畫著各個角度的自己

即使沒人了解索羅拉，你也并不失望

你讓我相信，對于現在的你來說

大學只是一個站腳的地方，更像個窩

我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那個炎熱的下午

我們一起逃課，沿著金黃的馬路游蕩

穿過正被拆遷的棚戶區

坐在路邊，在榆樹遮蔽下喝著純凈水

談著梵高和塞尚，談著繪畫與詩歌

你希望自己能搞懂那些大師筆下的色彩

你希望自己能保持一種和諧的

狀態，不被破壞或傷害

就像沿著下坡狂奔的孩子，你說得暢快

并沒有回頭顧及我是否真正理解

或者在多大程度上理解了你所說的那些話

現在想想，只有一段我還記得清楚

你說，在這座被人類占領了一百余年的城市中

有一塊被你偶然發現的神秘處所

那里有雜草和被廢棄的火車頭，可以安靜地

發呆，看著夕陽

我拒絕了你要馬上去那里的提議

因為你說這話時的那份驕傲，讓我興奮

竟誤以為那樣的一個地方

或許有足夠的運氣，憑借荒蕪和僻靜

得以獨自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