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佩瓊
[中圖分類號]:H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03--01
英籍印度裔作家V.S.奈保爾一向被視為后殖民文學的代表。他1932年生于中美洲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的一個印度婆羅門家庭,18歲獲獎學金赴英國牛津大學留學,獲得文學學士學位后定居英國,為自由撰稿人。1960年代曾在世界各地廣泛游歷。2001年,因“作品中兼具犀利的敘述與正直的洞察,迫使我們正視那些被壓抑的歷史的存在”,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靈異推拿師》于1957年出版,是奈保爾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作家曾說,他是他所有作品的總和,他的背景就是他寫作的源泉和動力。他的許多作品都以特立尼達為背景,描寫了在這個貧困落后但卻具有異國情調的島國發(fā)生的故事,體現了他的創(chuàng)造本源和寫作主題:殖民地、印度、歷史、英格蘭。
在語言方面,奈保爾雖然身為印度裔,但并不能讀寫印地語,他一直接受英國式教育,用英語創(chuàng)作。然而在特立尼達這個殖民地小島上,生活著各種族裔的人群,非洲人和非洲裔人在這里占大多數,印度人占少數,此外還有歐洲人、阿拉伯人、華人等。天主教文化、印度文化、非洲文化、穆斯林文化等在這里交融滲透,構成了一個文化雜糅的大拼盤,也形成了當地特有的殖民地語言:特立尼達式英語。《靈異推拿師》即采用了標準英語與殖民地語言相混雜的方法。作者在敘述故事情節(jié)時使用標準英語,而當地人的對話則為特立尼達式英語,間或夾雜著其他具有當地特色的方言和種族語言。
一、直接使用其他語言
“混賬”是他最喜歡用來罵人的話,可能是因為在印度語里,這個詞鏗鏘有力,非常具有表達力:gaddaha。
……
……英國校長一開始還很有耐心,后來變得強硬,最后終于忍不住爆發(fā)了;老頭亦大怒,嚷嚷著,“Gaddaha!Gaddaha!”1
福柯提出:“話語即權力”。在殖民地國家,占主導地位的帝國語言和文化凌駕于本土人民的傳統(tǒng)之上,尤其是在特立尼達這樣一個種族多樣、分散的社會,英語成為維系國家統(tǒng)一體的工具,是國家的通用語言。但是,一些種族群體仍保留著前殖民社會的文化碎片。印度人是特立尼達的新移民,在當地為弱勢群體。這種移置(displacement)帶來的身份危機使得他們中的一些個體更加執(zhí)著于保持本民族的個性與傳統(tǒng),試圖按照自己的方式和規(guī)則生活,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以此作為對其“流放”處境的反抗。上述引文直接使用印度語,體現了該人物的文化差異、他所在的移居地與其固有傳統(tǒng)所產生的身心沖突。另外,在此處引用的是一個罵人的詞匯,似乎尤其突出地承載著其遭受文化壓迫的本質,反映了少數族裔對殖民秩序自覺的顛覆與分裂2。而這種在英語文本中突然直接插入其他語言的做法,也給讀者帶來很強的視覺與聽覺沖擊,凸顯人物的印度裔身份,產生令人耳目一新、增添喜劇色彩的效果。
二、標準英語與地方英語轉換
《靈異推拿師》中的人物對話均采用特立尼達的口語化英語。當主人公甘涅沙決定開始用英語寫作時,要求妻子和朋友在日常生活中不再使用特立尼達式英語,而是說標準英語,大家覺得這樣滑稽可笑,最后不了了之。
‘All right then, Beharry said resignedly. ‘Let we go.
‘It is hot today.
‘I see what you mean. It is very hot today.
‘Look, Beharry. This go do, but it wont pay, you hear. You got to give a man some help, man. All right now, we going off again. You ready? The sky is very blue and I cannot see any clouds in it. Eh, why you laughing now?3
對于身處殖民地邊緣的少數族裔來說,宗主國英國是帝國的中心,也是他們無限向往的地方。使用標準英語寫作、交流是登堂入室、取得話語權力的象征。由于語言與身份相互依存,在此,兩種語言體現了兩種政治地位和文化身份的對立。甘涅沙希望改變自身邊緣化的處境,向帝國的權力中心靠攏,通過寫作取得話語權,因而要求大家棄用口語化的殖民地英語,但以失敗告終。這說明,他本人也生活在當地種群與殖民社會的夾縫之中,過著不被其他人所理解、支持的生活。事實上,殖民地人民棄用英國英語,轉而采用充滿活力的地方英語,這顯示,被貶至邊緣的殖民地世界為適應自身的需求,已經積累了新的地方性經驗,能夠更加有效地表現殖民地人民的“他性”意識,更加具有生命力和創(chuàng)造力。盡管他們承認帝國的權威,但卻拒絕盲目模仿帝國的行為方式,拒絕被納入統(tǒng)一的英國英語模式。雖然他們使用的英語是從英國英語演變而來,卻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和對立性,對英國英語的整體權威和規(guī)則構成挑戰(zhàn)。作為典型的后殖民寫作,這一引文顯示,宗主國的語言與殖民地語言這二者并非從屬關系,而是一種相鄰共生的關系。
作為一名來自殖民地的少數族裔,奈保爾常常被貼上無根、流放、雜糅、身份遺失的標簽。他的寫作題材明確,具有獨特的文化視角。他的文字以簡潔幽默而著稱,《靈異推拿師》中標準英語和特立尼達英語靈活轉換的做法和其他特殊語言的運用,不僅更加彰顯殖民地人民在身份缺失等方面的困境,也反映出后殖民地區(qū)與原宗主國的文化沖突與對立關系,同時也增添了作品的荒謬感和異國氣息,具有強烈的個性特征。對后殖民文本的研究的本質是政治,而當這些來自后殖民地區(qū)的文字成為經典之時,也正是后殖民國家在政治文化上逐漸崛起、開始贏得自身話語權的表現。
注釋:
[1]V.S.奈保爾:《靈異推拿師》,吳正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年,第13頁。
[2]比爾·阿希克洛夫特:《逆寫帝國:后殖民文學的理論與實踐》,任一鳴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23頁。
[3] Naipaul, V.S. ( 1957 ) The mystic Masseur. London : Andre Deutsch Limited.
參考文獻:
[1]V.S.奈保爾:《兩種世界——諾貝爾文學獎受獎演講》。
[2]阿吉茲·阿罕默德:《在理論內部:階級、民族與文學》,易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
[3]佳亞特里·斯皮瓦克:《后殖民理性批判:正在消失的當下的歷史》,嚴蓓雯譯,譯林出版社,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