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筆名和《說文解字》

摘 要：文章回溯魯迅從太炎先生習《說文》舊事，從闡釋筆名內涵角度印證《說文》對于魯迅的影響。

關鍵詞：說文解字；魯迅；筆名

作者簡介：張寶（1990-），山西大同人，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漢語史。

[中圖分類號]：H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14--01

《說文解字》，東漢許慎著。其書博采通人之論，總結經傳訓詁，根據“六書”原則系統分析漢字，指出各字本義——成為我國自成體系的首部字典。歷代考究《說文》之學者不乏，著作亦良多，章太炎則是其中一位承前啟后的關鍵人物，他是中國語言文字發展史上最后一位小學大師。先生曾在日本舉辦國學講習會，《說文》是當年講習的主要科目，在座受業者不僅有后來成為語言文字學家的錢玄同、朱希祖等人，更有以革命、思想、文學而彪炳史冊的魯迅。魯迅雖未走上精研文字學的道路，但在古籍整理上所取得的成就值得一提，太炎先生當年所授《說文》的影響甚至也直接體現在魯迅的筆名選擇之上。

1906年3月，魯迅棄醫從文離開仙臺來到東京。1908年7月，清光緒三十四年始從太炎先生習《說文》。那一年太炎先生39歲，魯迅27歲。上課時間分為兩個部分，一者為固定：每周日上午，四小時；一者為隨機：時間不定，亦為四小時。一般每周上課兩次。上課地點為在日本東京《民報》社。講習教材為段注《說文》，教授方式為逐字講開，或釋舊說，或闡新義。太炎先生脾氣大是眾所周知的，但他對青年學生卻獨獨和藹可親，一如兄長朋友。師生八人于一間陋室環繞一方矮桌席地而坐。先生挺腰盤腿談笑風生，期間莊諧雜出，不時妙語解頤。魯迅對太炎先生的講學十分重視，每次都凝神諦聽，認真記錄，還動員二弟周作人一起去聽，甚至千里迢迢寫信給國內的三弟周建人說：“《說文》是不得不學的”，敦促其速速買書自學。一次章太炎問魯迅文學的定義，他回答說：“文學和學說不同，學說所以啟人思，文學所以增人感。”

魯迅一生致力于文學事業，筆名前前后后有140多個，但據許廣平回憶：魯迅的“每一個筆名，都經過細細的時間在想”。筆名雖多但無一隨意：或體現歷史氛圍，或表達文旨訴求，或記錄個人遭際━━分明打有《說文》印記，遵循《說文》之范，內涵處處從音訓、從偏旁、從部首。

筆名“華圉”。許廣平在《欣慰的紀念》一書中講：“‘注：圉圉，困而未舒之貌。意蓋困于中華也。”查《說文解字段注》，并無“圉圉”二字解釋，不知許所云為何，況且用“圉圉”二字釋“圉”一字，難免牽強附會。查《說文》得：“圉，囹圄①，所以拘罪人。從?、從囗②。”我們確定：“華圉”中的“圉”就是指用來關押有罪之人的地方，這地方可以是“監獄”，可以是“囚籠”。不好解釋的地方在于“華”字。查《說文》得：“華，榮也。從艸、從。凡華之屬皆從華。”說文系轉與段注皆指明：“木謂之華。”如果“華”這里是指“木”的話，那么“華圉”我們就可以解釋為“木頭囚籠”了。木頭囚籠有何特點？人雖被困在里邊，卻能通過木頭的間隙看到外面，與“鐵屋子”不同。當然，把“華”看成是“中華”也未嘗不可，那么“華圉”就是“中華之囚籠”，在同一概念域下不難使人聯想到“中華之囚籠”里所羈押的魯迅。回顧歷史，我們知道蘇聯作協曾于1932年和1934年兩度邀請魯迅去蘇，但因種種原因均未能成行。1936年魯迅病重曾想轉地療養，但國內處處“荊天棘地”，只好安做中華囚籠之人。

筆名“宴敖”。查《說文》得：“宴，安也。從宀、妟聲”；“宀，交覆深屋也。象形。凡宀之屬皆從宀”；“妟，安也。從女、從日。《詩》曰：以妟父母”；敖（），出游也。從出、從放。”魯迅自己解釋說： “宴從宀（家），從日，從女；敖從出，從放；我是被家里的日本女人逐出的。”由此表明了他從西三條故居八道灣屋遷出之緣故，蓋因弟妻羽太信子所驅也。

筆名“卂”。查《說文》得：“卂，疾飛也。從飛而羽不見。凡卂之屬皆從卂。”段注曰：“飛而羽不見者、疾之甚也。”筆名“迅”。查《說文》得：“迅，疾也。從辵、卂聲。”由此觀之，“卂”、“迅”二字基本同義——“疾”的意思，疾（），病也。病之來多無期無跡，引申為急也，速也。魯迅對速度有特別的態度，其文字亦如“匕首投槍”一般。

筆名“隼”。查《說文》得：“隼，鵻或從隹、一。”“隹”是漢字部首之一，短尾鳥的總稱。“一”表示這種鳥的標識。“隼”是兇猛的鳥，即我們平常所說的鷹。鷹外形特征是兩翼長，嘴短且寬，上嘴彎曲并有齒狀凸起。鷹飛得很快，通常突然從空中沖向獵物處獵取食物。箋云：“隼，急疾之鳥也，飛乃至天，喻士卒勁旅，能深攻入敵也。”魯迅一生都在戰斗當中，以性急疾質兇猛的“隼”自喻再恰當不過。另一筆名“旅隼”也表現了魯迅精神的突出特征：向惡毒攻擊他的敵人表示堅決回擊、應戰。“旅隼”，和“魯迅”音相似，“魯迅”或為前者的同音蛻變，代表著搏擊長空、克敵制勝的信念和勇氣。魯，查《說文》得：“魯，鈍詞也。從白、鲝省聲。《論語》曰：參也魯。”魯迅二字實為取愚魯而迅行之意。

注釋：

[1]大徐本寫作“囹圄”，小徐本寫作“囹圉”，段注曰：圉，囹圉。書作囹圄者、同音相叚也。圄者，守之也。其義別。說文宋本作囹圄者，非是。

[2]囗，音“圍”，古同“圍”。

參考文獻：

[1]魯迅.魯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

[2]許廣平.欣慰的紀念[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