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君良

理查·施特勞斯的《莎樂美》是部極具爭議的著名歌劇,毀譽參半,評說不一。1905年首演者德國女高音維蒂希最初曾拒演,理由是“我是良家婦女”;維也納一直禁演此劇,1918年才解禁;美國則要求刪去所有的圣經人物的名字,先知約翰的頭顱要以一碟果凍來代替,否則不準公演;在英國,1907年審查官禁止此劇上演,1910年才在倫敦首演。盡管如此,理查·施特勞斯則以這部《莎樂美》征服了20世紀歌劇舞臺,成為歌劇史上最震撼的一部歌劇。
這部獨幕歌劇劇情取自英國作家王爾德的同名劇作:先知約翰因責罵希律迪亞斯王不應娶其嫂赫羅迪亞斯為王后而被囚禁于水井中,赫羅迪亞斯之女莎樂美癡愛先知約翰,求一吻,被先知約翰訓斥,莎樂美誓要達此目的。希律迪亞斯王對莎樂美心懷不軌,求她起舞,并許諾給她所要求的任何報酬。莎樂美舞畢,向希律迪亞斯王要取先知約翰頭顱,希律迪亞斯王不得已只好答應。莎樂美得先知約翰頭顱,喜出望外,對之傾訴幽情,并吻其唇,希律迪亞斯王大感厭惡,命殺莎樂美。
2014年是理查·施特勞斯誕辰150周年,香港歌劇院聯同斯洛文尼亞國家歌劇院、盧比安納芭蕾舞劇院及HKPO制作演出了《莎樂美》,以資紀念。從10月9日的演出看來,全劇格調較為高雅,不刻意去宣揚性愛的渴望,音樂則是白熱化的,音響異常刺激,氣氛十分強烈,帶有意想不到的感官色彩之美,引起觀眾心理上的激動,演出極為精彩、震撼。
在角色造型和聲音造型上,這組演員十分出色,各人物的形象、音色、心態、個性等清清楚楚、栩栩如生。歌劇中的說唱式唱腔(Sprechgesang)、色調的對比、伸縮速度(Rubato)的處理等演唱的風格,唱來頭頭是道,津津有味。
莎樂美的唱段最吃重,不僅難唱,還要能歌善舞,相信不是所有女高音都能勝任。歷史上著名的“莎樂美”有加爾登(M.Garden)、戴斯廷(E.Destinn)、耶里扎(M.Jeritza)、切波塔莉(M.Cebotari)、韋莉奇(L.Welitsch)、尼爾森(B.Nilsson)、瓦奈(A.Varnay)、柯廷(P.Curtin)、貝倫斯(H.Behrens)、斯特拉塔斯(T.Stratas)、馬爾菲塔諾(C.Malfitano)等。
她們的演繹,或剛強有力,富于戲劇性;或輕快柔順,抒情見長。此次演出由荷蘭女高音克雷默(A.Kremer)飾唱的莎樂美,年輕靚麗,嗓音屬于輕快、柔美的抒情性。但也不失應有的戲劇性聲響威力,剛柔并濟。她把性格反復無常的莎樂美演活了、唱活了,時而輕佻、時而野蠻,把一個原本天真可愛的少女,為了追求性愛的淫欲而不擇手段演變成一變態的人物,將角色的愛與恨、生與死,苦與樂等錯亂的性愛心態,表現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她所唱出的“約翰!讓我吻你的嘴唇”、“我對你的肉體如饑似渴”等唱段。全然是蠱惑之聲,很性感,很媚人。最后她手捧約翰被斬下的血淋淋的頭顱而貪婪地吻唱的那段“約翰,你不讓我吻你的嘴唇,好!現在我要吻你”,眼睛充滿著精神病患者“藕線”的神態,把怨恨、快樂等喪失理智的心理變化陳述得有血有肉,入木三分。
“七層面紗之舞”是全劇的高潮。莎樂美懷著對約翰性愛的遐想,披上半掩半露的薄紗婆娑起舞,時而輕柔、敏銳,時而火熱、粗野,隨著動感的音樂,以旋轉的舞姿與誘人的胴體,真切地表現出莎樂美熱戀中反復無常的心態,最后莎樂美撲倒在希律迪亞斯王的腳下。支配莎樂美整個舞姿的,是她內心的性愛幻覺,盡情抒發出這種渴望之情,而不是在賣弄風騷。這段“七層面紗之舞”的音樂奏得既興奮又狂熱,淋漓盡致,特別是銅管樂組的音響尤為輝煌,震撼人心,幅度驚人,那段英國管的領奏,悠揚嫵媚,很有東方情調的魅力。
身材壯實、嗓音渾厚的波蘭男中音康尼克茲利所飾唱的先知約翰,鎮定自若,嚴穆、沉著而不失流暢,所唱出的“那個罪惡的男人在哪里”、“淫婦的女兒啊”等唱段唱,含有宗教的色彩與警世之聲,很有說服力。希律迪亞斯王是理查·施特勞斯的歌劇創作中最好玩的角色。丹麥瓦格納男高音安德森(S.Anderson)尚能以輕快型抒情男高音的音質唱出好色之徒的猙獰面目,以朗誦式的唱腔所唱出的“莎樂美,來,陪我飲酒”、“莎樂美,為我跳舞”等唱段,歇斯底里,散發色欲,表演精彩,一個頹廢、淫欲、恐懼的國王。律師出身的維也納次女高音琵恩林斯基飾唱的赫羅迪亞斯王后,唱段不多,戲劇不重,寥寥幾句就顯示出她次女高音特有的濃厚音質。她那邪惡的氣息及陰暗刺耳的聲線,令人反感,這正是烈性女子之聲。
巴西指揮家聶施林(J.Neschling)出身于音樂世家,與作曲家勛伯格(A.Schoenberg)、指揮家博丹斯基(A.Bodanzky)是親戚。在他熱情帶動下,HKPO的演奏應變性強,職業狀態很好,音樂一下子就推下去了,有沖力、有張力、有魄力,在感官上給人一種特殊的緊張感。那頹廢色彩的音響,生動地表現了角色的心態及動作。舞美設計注入許多現代元素,如現代軍裝、王后戴墨鏡、水井改為電子開關囚室、影像投射等,雖有創意,但不倫不類,顯得有點別扭。舞臺裝置過于簡約,是為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