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婷婷姜傳毅(大連圖書館,遼寧大連116000)
民國時期版權票初探
董婷婷姜傳毅
(大連圖書館,遼寧大連116000)
[摘要]在歷史的長河中,中國版權票的存在時間較短,自產生至消亡大約不過50多年,它真實地保護了著作者的合法權利,見證了中國近代著作權的產生與實踐,是我國知識產權發展的萌芽,也是圖書出版史上的里程碑。通過研究民國時期版權票的起源、作用以及設計,來回溯那段版權制度尚不明確的時代。希望可以對公共圖書館日后的版權保護提供一定的幫助。
[關鍵詞]版權票民國文學著作權公共圖書館
[分類號]G256.1
一書一世界,一票一疇昔。書籍除了在內容上向我們展示包羅萬象的世界以外,還通過其他的途徑向我們滲透著歷史夾縫中的年華光陰。筆者在整理書籍時發現神州國光社1930年6月出版趙景深翻譯的《蘆管》首頁上貼了一張小小的圖票,矩形細長狀,青色的花式文字框內標注著“同業公議照碼加一”,這句話的大致意思是,同行業已達成共識,允許在原價格的基礎上加收一碼。因為《蘆管》一書版權頁上標注“實價每冊大洋四角”,封底標注“實價0.5元”,所以這里的“一碼”在當時應該是一角錢。在探究“同業公議照碼加一”含義的過程中,又發現大連圖書館內有很多滿鐵資料藏書的版權頁上,都貼有一張小紙片,其形狀酷似郵票,方形四周鋸齒狀,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長方形,尺寸不一,這就是版權票,又稱印花稅票。中國版權票存在時間較短,現已難見蹤跡,筆者不過是管中窺豹,希望可以重覓那段被遺忘的歷史。

在我國,對版權的標注一般情況下都是在版權頁上印有“版權所有,侵權必究”等字樣。宋代時期,眉山程舍人宅刊《東都事略》時便在目錄頁上標明“已申上司,不許覆版”,此舉被認為是世界上最早的版權聲明。而對于版權票的使用,最早源于歐洲國家,后來日本出版界紛紛效仿,我國的版權票使用則多是受日本影響。1886年,日本開始出現版權制度,其導火線是出版社在支付小宮山天香翻譯的《慨世史談·斷蓬奇緣》時,首次采用按“檢印”數方式計費。檢印即指作者本人在每本書上鈐印,或者粘貼附帶印記的紙張,以示對于出版的認可,而出版社則按照檢印數付錢。
我國第一個版稅合同是1903年12月著名思想家嚴復與商務印書館負責人張元濟簽訂的。當時由于商務印書館要出版嚴復翻譯的《社會通詮》,便同意與嚴復簽訂版權合同。合同里規定“此書另頁須貼稿主印花,如無印花,察系印主私印者,罰洋貳千伍百圓。此約作廢,聽憑稿主收回板(版)權”,“每批擬刷若干須先通知稿主,以便備送印花”。這里的印花就是版權票,這張版權票為嚴復自己設計的圖案,方形版權票四角印有“翻印必究”字樣,中間由4個同心圓組成,最外面一個圓是印刷體,上面寫著“上海商務印書館”及其英文翻譯“COMMERCIAL PRESS SHANGHAI.”。內部的3個圓即為嚴復印章,自外向內印有“KNOW THYSELF”“侯官嚴氏版權所有”以及一只翱翔的飛燕。可以說,此票是查驗版權及發行數量的唯一標記,其設計為印刷體加個人鈐印,增加了防偽性的同時也展現了嚴復的個人設計理念。
在我國,版權票起于清末,興于民國,在新中國成立后逐漸消亡。自其出現之后,很多作者都會在自己的著作里貼上獨有的版權票,尤其是早期具有先進思想文化、創作頻繁的作者,如魯迅、郭沫若等人都是版權票的擁躉者和踐行者。然而民國時期出版社缺乏規章制度的約束,私印現象嚴重,作者的合法利益無法得到保證。新中國成立后,于1956年我國實行全行業公私合營,出版社也毫無例外地進行體制轉化,一時間所有出版社全屬國有,盜版絕跡,版權票也隨之完成了歷史使命。
雖然中國版權票存在的時間較短——自產生至消亡大約有50多年的歷史,但它見證了中國近代著作權的產生與實踐,是我國知識產權發展的萌芽,在那特殊歷史時期起到了重要的保護作用。
版權票的出現可以說是時代的產物,使用版權票不僅可以防止盜版、盜印,還有利于計算作者的版權稅收。民國時期不乏版權票的使用者,尤其是魯迅,因為他曾因版權之事深受其害。1929年前后,魯迅與北新書局因版權問題發生爭端,有一段時間,魯迅幾乎每天都為版稅訴訟之事奔走,后經律師調節庭外和解,但自此之后魯迅的著作必須貼上版權票才能出售。而這里的版權票通常指的是蓋有魯迅專有印章的一張小紙片,將此紙片貼在版權頁上,以示版權所屬。
以北新書局出版的《吶喊》為例,在其版權頁上貼有一張形似郵票形狀不規矩的小紙片上面鈐有正方形朱紅色“魯迅”白文印。據《藏家魯迅》記述,“該印系石章,10毫米見方,高38毫米,白文,頂款為‘德光’,1931年6月吳德光刻。此印廣泛用作1930年代出版的魯迅著作的版權印花”,是魯迅后期在版權票上使用最多的一款,他曾在信中評價此印為“西泠印社中人所刻,比較的好”。
一般來講,版權票上所用的印章都是作者自己的印章,有的作家還會特意為版權票刻制印章。此印章都為作者自己掌管,在出版社印刷的時候,會和作者商定出版數量,此部分的書籍會由作家加蓋自己的印章以示同意出版。如果出版社在未經作家允許的情況下私自加印,作者可以對此提出異議,嚴重的可以訴至法庭。所以說版權票在維護作家的合法權益上起了重要的作用。

版權票的設計集中外藝術為一體,涵蓋了書法、繪畫、印章、雕刻等多種元素。我國從清末開始使用版權票,民國時期最為盛行,其設計大小不一,大的如名片,小的不過普通郵票的四分之一;形狀多為正方形或矩形;票面圖案豐富多彩,有的是作者親手制作的圖案,有的則是請著名的藝術家設計。由于版權票的設計沒有特殊規定,所以在其選材方面更是不拘一格,大多數是以木版或銅版印刷,也有隨意的,即只在一張小紙片上鈐作者朱印后剪成一個形狀就貼在了版權頁上。根據大連圖書館的館藏書,將版權票大體分為幾種類型,雖然不能完全展現版權票的全部風采,但足以反映一個時期的情況。
3.1版權票上只鈐作者或出版社印章
此類版權票多見于二三十年代的民國時期,即版權票無任何圖案,僅在白紙或者宣紙上直接加蓋作者印章以示版權。如,民國三五年七月(1946年7月),由中國文化投資公司總發行出版的《屈原研究》上僅在一張小宣紙片上鈐有作者“郭沫若”的印章。
又如,民國二十五年十一月(1936年11月)國立編譯館出版的《有機工業化學(第一冊)》上的版權票也是在一張白色紙片上僅蓋有“國立編譯館”圓形印章。
3.2版權票為特有圖案和著者印組成
此類版權票多為出版社設計好的固有圖案加蓋著者印,常看見相同底紋的版權票鈐有不同作者。如成立于1913年的株式會社巖波書店(いわなみしょてん,Iwanami Shoten)是一家日本出版社,自成立以來,出版了大量的學術書籍,而這些書籍上大多使用相同底紋的版權票,圖案均為四方形麥穗,左上方的三顆麥穗改為三顆五角星。在此底紋基礎上,不同著作者會鈐上各自印章。

又如,昭和十年七月(1935年7月)日本秘書類纂刊行會編制的《秘書類纂—官制制定資料》,其版權票的圖案為正方形綠色邊框,四角標注“版權所有”,邊框內為展開的圖書狀花紋,且中間鈐校訂者平塚篤朱紅色印“平塚之印”。
再如,昭和九年四月(1934年4月),日本日東書院出版的《日本德國斷交秘史》中,版權票的設計是藏藍色底紋上一只正在燃燒的蠟燭照亮一旁打開的書籍,書籍上鈐有編者關野直次的印“關野”。
3.3版權票為出版社或作者書齋名

此類版權票多出現在出版社自行設計出版的圖書之中。一般分兩種情況:
一是此出版社出版的所有書籍均采用統一樣式的出版票,以示版權所有,如,昭和七年六月(1932年6月),由日本時報出版社出版的《近代世界外交問題解說》中,版權票上面只印有出版社的標識,沒有其他印章。其圖案是用機器印刷的藝術字體,標明了出版社的英文名字。整張版權票是紅白相間的,上半部分是紅底白字,下半部分是白底紅字,中間是一顆冉冉升起的紅日。設計理念鮮明,能很好地表現日本時報的精神宗旨。
二是出版社為某一種(類)圖書專門設計的版權票。這樣的版權票比較多,而且樣式漂亮,通過版權票的圖案看出書籍的種類,或是所要表達的含義。如,昭和九年十一月(1934年11月)日本安九社出版的堀口義一的《實演佛教童話全集》中,版權票的設計為青藍色底紋,上下有蓮花圖案,蓮花是佛教圣物,象征著寧靜、超脫,同書籍的主題相得益彰。藏書票中間的菱形空白處鈐有出版社的印,即“實演佛教童話全集刊行會之印”。

又如,昭和十一年三月(1936年3月)日本兒童百科大辭典刊行會出版的《兒童百科大辭典》。版權票的圖案分為外方內圓兩部分,外部方形的兩側用藏藍色的方形印刷體標注著“兒童百科大辭典”,中間部分上下分別有一祥云。內部圓心處是用紅色圓形印刷體標注著“兒童百科大辭典刊行會”。此版權票非常有東方特色,外部方形的藍印,是指做人之本,應堂堂正正;上下祥云代表有好的預兆,表示對未來的美好祝愿;內部圓形紅字示意處世之道,應妥妥當當。整個版權票都顯示了對兒童未來的美好祝愿及希冀。
3.4版權票為雙重標示,即出版社標識與設計者是作者印章
這樣的版權票可以說是最常見的,一般情況只是出版社設計好的一張圖片,圖片上并沒有特意留下空白處給作者鈐印。此類版權票類似于上述的第三種情況,但在此情況下加蓋了作者的印章,以示作者版權。如昭和六年五月(1931年5月)日本萬里閣書房出版東城亨的《解讀日本》中,其版權票就是在“萬里閣書房”的圖案上面且鈐“東城”印章。有時還會因為顏色的接近而模糊不清。
又如,昭和七年十一月(1932年11月)日本弘文堂書房出品的《商法總論》中,版權票圖案為弘文堂書房,上方標注篆書“不許復制”,中間兩側分別標注“弘”“文”兩字,下方為書名的小印,標注“商總”,版權票的中心圖案是一頭獅子(或是麒麟),但由于上面鈐蓋了作者“烏賀陽”的印章,已經無法仔細辨認了。
再如,大正九年十月(1920年10月),日本實業之日本社出版的《新民主義學說詞典》的版權票,圖案為外方內圓,方形四周以青綠色為底色,印有咖啡色圖騰,四角用紅色印有“實”字,代表實業之日本社出版,其中間圓形部分加蓋作者勝屋英造朱紅色印“勝屋”。

至今日本仍在使用版權票,而中國版權票的使用于上世紀50年代停止,在其后的出版物上已難覓蹤影,研究文獻更不多見。搜集版權票的唯一方法只有從舊書上入手。但搜集版權票最注重的是版權票的完整性和多樣性,當然如果有中意的內容和版本,那就更完美了。
版權票的搜集不同于藏書票的收集。藏書票的收集可以將藏書票從書上取下來,單獨收集,但收集版權票其實就相當于收藏了這一本書。這樣版權票才有源可循。根據版權頁上的記錄,可了解此書是哪一年出版印刷、印制數量等版權信息。這也是版權票的意義之一。現在時常在舊書網站上看見有出售版權票,但方式粗俗暴力,他們只是將版權頁撕下來單獨出售。這樣不僅損壞了書籍本身也讓版權票失去了它的意義。當然,也許就有人喜歡把版權票單獨取下來,就像收藏郵票或者藏書票一樣,按類別、大小、年代等分別收藏于冊子之中,此法有其自己的長處,利于尋找和欣賞。對于有這樣愛好的收藏者,筆者建議將版權的信息錄入齊全,如作者、出版社、出版年代、印刷版次、印刷數量等,畢竟版權票離開了版權信息也就失去了一部分意義。與此同時,最好記錄所摘自圖書的索書號,以便可以按圖索驥尋找到原始圖書。
總之,版權票是出版史上的一座里程碑,雖然它已經退出了歷史的舞臺,但在版權制度尚不完善的時期,它真實地保護了著作者的合法權利,對于此后的版權制度也有著深遠的意義。現如今隨著出版事業的迅猛發展,近幾十年盜版書更是猖獗,重新啟用版權票,或許不失為一個保護版權的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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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婷婷女,1987年出生。學士,館員。
·研究綜述·
收稿日期:(2015-05-15;責編:張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