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吃面

高偉

編者按：由《鄉土》雜志社、江蘇省文聯、昆山市文聯、周市鎮人民政府主辦，《鄉土·野馬渡》雜志編輯部承辦的第二屆“野馬渡”杯全國新故事大獎賽已經落下帷幕，其中三十篇作品獲獎。本刊陸續刊登部分獲獎作品，以饗讀者。

百年老面館“三官堂”要拆，為啥？為了新任市長馬道成上任伊始所講的一句話，在石板街街口建春光城的形象標志——“春光姑娘”。這些天，三官堂生意出奇的好，面館老板劉靈杰知曉，大伙舍不得這一百來年的面館被拆，更舍不得他三代祖傳的好手藝。可市長都表態了，形象工程很重要，關乎招商引資，關乎旅游開發，關乎經濟騰飛，他劉靈杰一區區小百姓能怎樣？

一天，三官堂里來了一位姑娘，揚言要找劉靈杰老板。劉靈杰聞聲而出，看到眼前站著一位二十多歲左右的姑娘，長得水靈秀氣，一副時髦的眼鏡架在鼻梁上更顯大方。姑娘說：“你是劉老板吧？我叫董琴琴，今年二十五歲，本地人，我想到你面館打工，不要工錢，只要管一日三餐。”

劉靈杰納悶，活了五十多歲，從沒聽說這樣要求工作的，況且面館再過十來天就要被拆，伙計們都暗中在外找工作，你現在到這兒來湊熱鬧，不是瞎搞嗎？想到這兒，劉靈杰笑笑說：“姑娘，我們面館再過十天就要拆了，要說工作嘛，我這兒現在是少人手，昨天有位跑堂的伙計走了，你如果愿意就頂他的位置？”

“好啊！我就做跑堂，別的我還不會做呢！”姑娘高興地握住劉靈杰的手。

劉靈杰疑竇頓生，這董琴琴想做什么？其中會有啥貓膩？我倒要看看這姑娘能折騰出啥名堂！劉靈杰想喊她過來問仔細，但看到董琴琴跑進堂內換了工作服就出來張羅，那麻利勁很是張揚，他也就沒問。

三官堂的生意本來就好，現在冷不丁出來個美女跑堂，那些吃面的老頭和小伙更是起勁，盯著姑娘嬌媚的身影問劉靈杰：“劉老板啊，那漂亮姑娘是你兒媳嗎？長得好俊俏，跟電影明星似的。”

劉靈杰如實回答：“我也不知她從哪兒冒出來的，硬是要到我這兒做伙計。不過我看她做事倒也賣力，就由著她吧！”

“劉老板別這么消極，你兒子他們不是召集街坊們去市政府了嗎？興許還有轉機。”

“但愿吧！”劉靈杰說是這樣說，但心里可是酸酸的。

董琴琴做跑堂的第二天傍晚，劉靈杰的兒子回來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他直奔劉靈杰的辦公室：“爸，看來我們的三官堂真要拆了，我舍不得啊！”聽了兒子的話，劉靈杰的心越發收緊。父子倆面對面干嘆氣，祖宗的基業就這樣毀了，真不忍心啊！

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晨，三官堂又是顧客盈門。他們都看到了堂前豎著的牌子，上面寫著：本面館還有十天就要拆除，請大家相互轉告，謝謝多年來各位對本面館的眷顧！

吃面的人有的搖頭，有的嘆氣，有的無精打采。還有十天，十天后我們就吃不到三官堂的面了，可悲啊！這不知是倒退還是進步？這老石板街不就是春光城的活招牌嗎？為何要拆了重新塑造形象呢？

就在面客紛紛議論之際，一位身材健碩的中年漢子步入面館。眼尖的董琴琴忙跑上前接待：“您好，請您坐東邊那張桌子吧，您是稀客，我們三官堂對首次來店的客人有特別對待！”

那中年漢子上下打量著董琴琴：“嗯！小姑娘好眼力，你有這等本事看出我是頭一回來三官堂？”

“那是自然的，我們做跑堂的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不像現在有些個當官的只知高談闊論，從不體察民意感知民心。”

中年漢子聽罷董琴琴的話不由一愣，轉而臉色嚴峻，沉思不語。董琴琴把中年漢子領到桌邊，然后泡上茶水放在桌上，“您請喝茶，這是上好的雨前龍井，是我們三官堂對第一次來面館吃面客人的特別對待。”

中年漢子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微笑著說：“嗯！好啊！好茶。”董琴琴禮節性地點點頭，然后返身向后堂走去，不一會兒，她便端著一個四方形的木盤子過來。那盤上面放著兩碗冒著熱氣的面條。董琴琴來到中年漢子跟前，麻利地把盤中的兩碗面放在他的面前，“客人，您先吃哪碗？”

看到滿滿的兩碗面條，中年漢子直皺眉：“唷！小姑娘，我一碗就行了，兩碗面是不是要撐死我？”中年漢子起身把一碗面放回董琴琴的木盤中，隨口又問：“小姑娘，奇怪了，我沒說我喜歡吃燜肉面，你如何就知曉了呢？”

“客人您現在心中有事，我當然要給您燜肉面。所謂一悶有百憂！然后這一碗爆魚面是我孝敬您的，魚在水中生，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客人您應當深知這個理，對吧？爆魚面吃后，您的思想就會如魚兒一樣能順水推舟了。”

中年漢子聽罷，頻頻點頭，“小姑娘說得不錯，謝謝你給我解了心頭之結！”

董琴琴謙遜地說：“客人您說哪兒的話，我只是一個伙計，哪能給您解心頭之結呢！所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相信客人會體諒我們石板街百姓的。”說完，董琴琴請中年漢子吃面。中年漢子開始吃面，邊吃邊心中琢磨，這小姑娘張弛有度，看來是個人才，做跑堂的虧了，不如把她拉到自己手下工作，想必她一定會做出些成績來。

可還沒等他把面吃完，董琴琴竟然高聲吆喝起來：“大伙快來，馬市長來我們三官堂微服私訪，大伙有問題快來向他提啊！”

啊！馬市長來察訪，快，我們有話要對他說。大伙一下子就把中年漢子團團圍住。

中年漢子到了這當口，雖然有些尷尬，但還是站起來承認他就是馬道成，并笑吟吟地回答了大伙的提問，最后他說：“以前我對不起大家，所謂的形象工程是不現實的，通過這兩天對老石板街的走訪，我有了新想法，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放心，我會把這個議題讓市各部門重新討論，但有一點我可以表態，石板街肯定不會拆。”

哇，大伙拍手鼓掌，還是政府領導體恤民意和民心，謝謝你啊，馬市長！大伙忙著和馬道成握手拍照，搞得馬道成滿臉漲紅，氣喘吁吁！

還是劉靈杰機智，忙說：“大伙別這樣，馬市長還沒吃完面呢！這面條再不吃就要漲爛，總不能讓市長空肚子工作吧！”

看到店老板這樣說，食客們才散開讓馬道成坐下吃面。馬道成吃完面看看四周沒有董琴琴的影子，便對劉靈杰說：“你是店老板吧？麻煩你幫我把方才那位女伙計找來，我有事要找她談。”

劉靈杰應著，然而前廳后堂都找遍了就是不見董琴琴的身影，問其他的伙計，也都說沒看見。這姑娘上哪兒去了呢？就在劉靈杰急切之際，洗碗的阿姨把一張紙條遞給了他，說這是董琴琴讓她給他的。

打開紙條一看，劉靈杰嚇了一跳。紙條上面寫著：劉老板您好，這幾天冒昧地打擾您，請原諒。我是市信訪局的秘書董琴琴，主要是因為石板街群眾多次反映讓我們注意到問題的嚴重性，所以我喬裝前來，現在目的達到了，所以請劉老板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再次感謝這幾天來的關心和照顧，相信馬市長會言行一致，相信你們的百年老店會長久地開下去。最后，祝您萬事順利！

看到這兒，劉靈杰的眼睛濕潤了。多好的姑娘啊！劉靈杰把紙條給馬道成看，馬道成長舒一口氣，原來是信訪局的秘書，怪不得如此能說會道。

馬道成和劉靈杰告了別，出了三官堂面店，踩著自行車往市政府去上班。馬道成心里十分納悶，不對啊，信訪局的秘書怎么知道我喜歡吃燜肉面和爆魚面啊？

傍晚下班回到家，馬道成把早晨的事情及疑惑和妻子說了，不料妻子聞聽后哈哈大笑：“老馬，你讓兒子出賣了。”

讓兒子出賣？馬道成心頭一驚。啥意思？兒子不是在北京工作嗎？好好的他出賣我做甚？

妻子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老馬，上次兒子對我說他談了個女朋友，那女孩子是他高中的同學，叫董琴琴，現在在信訪局做秘書。”

噢！原來是這樣。對，肯定是兒子把我的愛好透露給了董琴琴。想到這兒，馬道成也是一陣哈哈大笑：“老婆，幸虧琴琴在面店說的話讓我恍然大悟，要不按我當初的想法走下去，我就會脫離群眾，就可能犯錯誤。”

“是啊，老馬，你說得對，看來董琴琴這個女孩子真是有兩下子，兒子的眼光真不錯。”妻子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聽了妻子的話，馬道成心頭也是樂滋滋的。哈哈！原來想把董琴琴拉到自己身邊做事，現在她成了自己的兒媳婦，不就更近了嗎？馬道成撥通兒子的電話：“好兒子，快給琴琴打個電話，讓她來家里吃飯，我還有事情向她討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