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皓
[摘 要] 通過不同學者對正式制度變遷與生育決策的相關問題的分析,可以知道正式制度包括產權制度、農業土地制度、社會保障制度、計劃生育制度等社會經濟中的一系列制度都會對家庭生育決策產生影響,進而對人口增長率和生育率的變化產生影響。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促進了家庭生育行為的變化,進一步引發了人口轉變,產生了“人口紅利”效應,21世紀的前30年,將是我國利用人口紅利促進經濟增長的重要機遇期。
[關鍵詞] 制度變遷;生育決策;經濟增長;綜述
[中圖分類號] F0 [文獻標識碼] B
一、引言
改革開放30多年以來,我國經濟維持了高速穩定的增長態勢,人們的物質生活水平得到了顯著提高。而這幾十年的經濟高速增長與我國龐大的人口基數存在著密切的聯系。作為世界人口第一大國,眾多的勞動人口為我國經濟增長做出了極大貢獻。根據經濟學家的研究成果,“人口紅利”效應是推動經濟增長的一個關鍵因素?!叭丝诶淆g化”作為我國人口年齡結構的一個突出現象,它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成為了許多經濟學家的研究內容。不論是“人口紅利”還是“人口老齡化”都與我國的人口控制制度有著密切的聯系,可以說,近些年來出現的一系列人口現象都與我國的人口政策,特別是計劃生育政策有著密切的關聯。根據新制度經濟學家的觀點,不同的制度安排決定著不同的經濟績效,從而影響著人類的行為方式??梢哉f,制度是至關重要的。
在我國,計劃生育制度作為一項基本國策,其對于人口變化和家庭生育決策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很多經濟學家也探討了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對于經濟增長的影響,而這一影響途徑是用人口作為中間變量的。近些年來,新家庭經濟學的興起,特別是用微觀經濟原理解釋家庭生育決策的方法和成果的廣泛傳播,為研究家庭行為提供了很好的工具。
另外,近一段時間一個被廣泛討論的名詞——“失獨家庭”,也是本文寫作的背景之一,所謂“失獨家庭”是指獨生子女由于出現了各種意外傷亡,而其父母不再生育或收養子女的家庭??上攵@種狀況對于家庭是多么沉重而殘酷的打擊。而且根據有關機構的估計,目前我國至少有100萬個“失獨家庭”,且每年以7.6萬個的數量增加,由此可見我國目前的人口結構和家庭結構的脆弱性和復雜性。不僅如此,計劃生育制度實施以來,雖然促進了我國向低生育率的轉變,為經濟增長做出了很大貢獻,但也給社會帶來了諸多問題。因此,面對這一問題,近年來,許多專家學者分成了兩種觀點,一種認為應該繼續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另一種認為應該逐步放松,甚至取消計劃生育政策。
二、生育決策理論相關研究綜述
家庭生育決策理論是人口理論中的一個重大主題,而經濟學對于人口問題的關注則由來已久。眾所周知,人口與經濟的關系是一個典型的雙向關系,人口變動對于經濟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而經濟發展又推動著人口結構和數量的轉變。
經濟學是研究人類行為的一門科學,而家庭作為經濟的微觀主體之一,更是經濟學家所重點關注的領域,用經濟學的方法來分析家庭活動則推動了一門新的學科,即“新家庭經濟學”。新家庭經濟學主要研究家庭生育決策;家庭成員的就業決策與勞務分工;以及家庭組織經濟問題等。因而,生育決策理論作為新家庭經濟學的一個核心主題,得到了經濟學家們廣泛而熱烈的討論,并建立了若干種家庭生育決策理論模型,用以解釋經濟發展中的生育率變化以及不同經濟條件下的家庭生育決策。
在家庭生育決策研究中被廣泛使用的理論主要包括:萊賓斯坦的“邊際孩子合理選擇”理論,貝克爾的“數量質量替代”理論,卡德威爾的“財富流”理論,以及伊斯特林提出的“生育供給與需求模型”和“生育率臨界假說”。
這些年來,面對國外學者對于生育決策問題不斷涌現的學術成果,國內學者依據本國國情,也提出了一系列富有創造性的解釋和學說。李小平(1992)提出的“期望孩子效用”概念,他認為父母的生育意愿取決于孩子帶來的期望效用,而非實際效用,政府可以通過降低孩子的期望效用來降低父母的生育意愿,從而達到降低生育率的目的。彭希哲和戴星翼(1993)提出了“風險最小化原則”,他們認為風險最小化原則表明我國農村地區夫婦決定是否再生育子女時,其內在的動機是為了分散風險,即通過選擇生育數量來規避風險,使風險得以減弱。應當說明的是,風險最小化原則和效用最大化原則是同一問題的兩個方面,風險最小化原則可以用效用最大化原則的函數式表示,但其最明顯的區別在于政策含義,風險最小化原則要求通過降低風險來降低家庭的生育意愿,國家對少生的家庭進行補償,然而效用最大化原則要求通過提高孩子的成本或降低孩子的效用來降低生育意愿。對于我國落后的農村地區而言,風險最小化無疑更為適用。
周雙超(1996)則認為傳統的成本—效用理論忽視了在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孩子對于家庭的效用是不同的這一事實,他認為孩子對父母的效用主要包括享受效用和必需效用,而父母對孩子的需求主要分為奢侈需求和基本需求,因而,當孩子是奢侈品時,父母對孩子需求的彈性較大,當孩子是必需品時,父母對孩子需求的彈性較小,因此,對于我國落后的農村地區而言,父母對孩子的需求是基本需求,隨著社會經濟水平的不斷發展,父母對孩子的需求趨向于向奢侈需求轉變。
經典的西方生育決策理論提供了一整套用于研究家庭決策行為的工具和視角,但是它的運用建立在一系列嚴格的假設基礎上,一般的基本假設包括:家庭生育決策以追求效用最大化為目標;家庭中的個體均為完全理性的經濟人;每個家庭中的個體是完全自由的,其對于出生人數和出生間隔完全可以自主決策和控制;孩子既是一種耐用消費品,又是一種生產物品,他具有消費性和生產性;市場環境是完全競爭市場,即商品市場和生產資料市場是完全競爭的。經濟形態為市場經濟和商品經濟,商品經濟關系高度發達且無處不在。
只有滿足以上的假設條件,其通過模型得到的結論才能夠成立,顯然,對于實行計劃生育政策的中國來說,其假設條件并不完全滿足。我國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具有龐大的13億人口,市場經濟制度遠未建立完善,且在廣大農村地區,商品經濟遠未成熟,收入水平還較為低下,存在著自然經濟的殘留思想和觀念。因此,簡單的套用西方經典理論是切不可行的。在研究過程中,需要注重本國國情,從實際出發,靈活地運用和吸收西方生育決策理論,注重不同的假設前提,借鑒分析方法,從而得出符合我國實際的結論和政策建議。endprint
我國的家庭決策和家庭活動具有一些特殊且重要的特點,例如:①父母一般會撫養子女到成家立業為止,即當子女完婚后才會真正脫離父母撫養,因此,家庭撫養子女的時間要長于西方國家。②家庭養育子女成本的內容比西方國家要多,除了一般的費用,通常還包括買房,結婚等費用。③具有濃厚的“養兒防老”的傳統,子女的保障效用極為重要,這源于深厚的傳統思想觀念,較為落后的社會保障體系,以及“家庭養老”的傳統。④我國的家庭,尤其是農村家庭中具有濃厚的“宗族文化傳統”,“傳宗接代”,“人丁興旺”等觀念深入人心,其宗族的生育壓力較為明顯。⑤我國實行的是計劃生育政策,政策控制力度較強,家庭的生育決策空間較小,絕大部分家庭的生育子女數量為0-2個。⑥經濟處于飛速發展中,經濟變革、社會變革、文化變革都深刻而明顯,家庭生育決策的影響因素較之西方國家更為復雜和多變,因此,需要更為多樣且細致的分析。
總而言之,對于西方理論的應用應當重視假設前提,借鑒分析框架,絕不能生搬硬套,更何況,西方生育決策理論中的很多結果尚需實證檢驗,很多理論還存在空白和有待發展之處。與西方經典生育決策理論相對應,我國學者的研究更注重本國的實際和國情,更加關注特殊的文化體制因素對于生育決策行為的影響。但是,我國學者的分析也具有一些局限性,例如,對于理論的重視不夠,多傾向于利用西方現有理論進行實證分析,而缺少對于模型的構建與理論的創新。另外,對于西方生育決策模型的運用缺少前提,片面的運用從而導致錯誤的結論。而且研究多局限于微觀范疇,缺乏對宏觀變量影響的研究。
三、制度變遷與生育決策的相關性研究
根據新制度經濟學的定義,制度有兩層基本含義:一是制度是一種行為規則,它決定了社會主體在社會生活中可以選擇的行動方式。二是制度是人們結成的各種經濟、社會、政治等組織或體制,它決定著一切社會經濟活動和社會經濟關系的展開。按照制度的層次,制度可以分為:正式制度、非正式制度、制度的實施機制。制度包含著激勵和約束的雙重功能,制度的變遷推動著人類生產方式,生活方式的轉變,不同的制度安排決定著不同的經濟績效,也對人產生不同的激勵和約束作用,促使人的行為的改變,同時也改變著人的決策方式和權衡關系。
不同的制度安排導致不同的經濟環境,不同的經濟環境導致家庭生育孩子的成本和效用發生變化,家庭中的個體面對著成本和效用的變化會做出不同的生育決策,體現著制度變遷對于家庭生育決策的影響。下面將簡要介紹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的變遷對于家庭生育決策的影響。
曾毅和舒爾茨(1998)主要研究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對于生育率的影響。他們運用羅吉斯特多變量回歸方法和生命表分析方法進行相關數理統計分析,他們認為在集體所有制的“大鍋飯”體制下,實際上會對農村生育多孩的夫婦給予了一種經濟補償,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則打破了“大鍋飯”體制,客觀上取消了對生育多孩夫婦的補償,從而導致了生育率的降低。通過數值分析,他們得出結論:在改革前期,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削弱了生育控制,而在后期使家庭傾向于少生孩子,同時加強了生育控制。王水雄(2002)則通過將博弈論內容引入生育決策模型中,建立了生育的博弈模型,從而證明了在沒有制度控制下,當公共領域中存在大量資源,且實行平均分配制度,人們此時傾向于多生孩子,從而導致了“公地的悲劇”,這表明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平均分配制度將會導致家庭傾向于多育孩子,而市場經濟體制且產權明晰的條件下,家庭傾向于少育孩子。
與此類似,鄭龍真,史清華(2006)通過調查樣本數據,運用博弈分析方法,比較了無制度控制下的農民生育決策行為和有制度控制下的農民生育決策行為。得出在無制度控制下家庭將會選擇多育孩子以爭奪公共資源,在存在制度控制的條件下,人們將會減少孩子的生育數量。張華寧、陳紀平(2009)的研究利用產權經濟分析的方法,通過在人口增長率的統計分析中加入政府產權制度效率參數和計劃生育政策強度參數,通過將實證分析和邏輯推演相結合,得出兩個基本結論:一是由于產權制度的變遷,不同的產權制度導致不同的績效,由于產權界定具有規模經濟性質,隨著產權制度體系效率的提高,導致家庭生育行為的變化,進而導致過剩人口數量逐步減少,人口增長率下降。二是由于產權界定不完全,導致人們擁有多個孩子以獲取更多的公共資源,從而導致“非生產性”過剩人口的增加,進而導致人口生育率的上升。
對于計劃生育制度變革是否會引起家庭生育決策的變化,即是否會引起生育率的反彈,學界基本上呈現兩種態度。顧寶昌(2010)提出改變計劃生育政策,即放開二胎不會引起家庭生育行為的改變,也不會導致人口失控。而朱中仕和陳華(2012)的研究表明調整現行人口制度的時機還不成熟,在短時期內將會引起家庭生育行為的改變,導致人口生育率的反彈。
通過不同學者對正式制度變遷與生育決策的相關問題的分析,我們可以知道正式制度包括產權制度、農業土地制度、社會保障制度、計劃生育制度等社會經濟中的一系列制度都會對家庭生育決策產生影響,進而對人口增長率和生育率的變化產生影響。
四、生育政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研究
根據有關部門的估計,我國因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而少生的人口達到3.38億。同時也大大加速了我國人口轉變的進程,人口轉變是指從出生率和死亡率都很高的狀態轉變到兩者都很低的狀態的過程。根據國際經驗,人口轉變一般要經歷三個階段:一是高出生率、高死亡率、低自然增長率的階段;二是高出生率、低死亡率、高自然增長率的階段;三是低出生率、低死亡率、低自然增長率的階段。[21]在我國,由于計劃生育政策的推行和對生育的有力控制,經過30年時間,我國便進入了第三階段,即通常發達國家處于的階段。與我國相同收入水平和發展程度的國家均處于第二階段,因此,我國人口的迅速轉變無疑是實行嚴格計劃生育政策的結果。
與我國人口轉變過程迅速推進相伴隨的是人口老齡化加劇和“人口紅利”效應,按照聯合國的劃分標準,在全部人口中,60歲及以上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超過10%,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超過7%,即被稱為老齡化社會。據此推論,由于2000年65歲老人占總人口的比重為6.96%,我國已經進入了老齡化社會。根據預測,到2050年我國老齡化水平將超過20%,成為名符其實的“銀發國家”,這對于我國的長期經濟增長將會產生復雜的影響。endprint
在人口老齡化的同時,我國的經濟增長也長期受到“人口紅利”的積極影響?!叭丝诩t利”是由聯合國人口基金會于1998年正式提出的。根據標準的定義,“人口紅利”是指在人口轉變的過程中,老年人和未成年人占總人口的比重較低,這種總人口結構呈現“中間大,兩頭小”的特征使社會負擔較輕,勞動力供給充足,儲蓄率和投資率處于高位,且絕對量不斷增長,另外,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也不斷增長,從而有利于經濟的高速發展。
很多經濟學家都對“人口紅利”的增長效應進行了研究和檢驗。其中,蔡昉(2004)通過運用經濟增長因素分解法得出,東亞奇跡中大約有四分之一應歸結于人口結構因素。同時,他認為大約23.71%應歸功于人口紅利的作用。汪小勤(2007)認為高的勞動參與率會促進儲蓄率和投資率的提高,進而加速經濟發展。王德文,蔡昉(1999)的研究表明少兒撫養比、老年撫養比對儲蓄率的回歸系數為0.109,-0.113,且均顯著。一般而言,年輕化的人口年齡結構可以推高儲蓄率,主要因為工作人口的比重增加導致收入增加,從而導致儲蓄增加,而且,年輕人的儲蓄意愿和能力也較高。
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促進了家庭生育行為的變化,進一步引發了人口轉變,產生了“人口紅利”效應,根據預測,在2000-2030年間,勞動負擔系數在50%以下,在2030-2050年期間,勞動負擔系數將逐步上升,到2050年將上升至64.36%,屆時,我國將由“人口紅利”轉變為“人口負債”。
由此可知,21世紀的前30年,將是我國利用人口紅利促進經濟增長的重要機遇期。因此,對于人口紅利的研究就顯得格外重要。在當前學者對于人口紅利的研究中,既出現了許多成果,也存在著一些局限性,主要包括:一是對于人口紅利和經濟增長相互關系的研究,多側重于將人口因素、人均收入、人均GDP等指標相聯系。而人口紅利對于產業結構、區域經濟結構、分配結構以及就業結構的影響的分析較薄弱。二是對于人口紅利對于經濟增長的傳導作用與傳導途徑的分析較模糊。三是進入21世紀以后,我國出現人口老齡化與人口紅利并存的階段,這一特殊的人口現象對于經濟增長的長期影響如何,也值得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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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鳳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