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響偉辭，卓絕一世之《離騷》

蘭鐵梅

《離騷》是我國古代最早、最輝煌的長篇抒情詩，全詩突出刻畫了詩人志行高潔、不改初衷的人格形象；展示了作者政治理想斗爭的歷程，抒發了其對故土深沉纏綿、欲舍不能的刻骨眷戀。其氣魄之宏偉、抒情之深刻、構思之奇幻、辭采之絢爛，在古典詩歌的寶庫里堪稱首屈一指，并成為千古絕唱。

卓絕一世悲劇美想象奇瑰獨創屈原，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個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中國詩歌由集體歌唱到個人創作自屈原始。他的高貴品格和光輝詩篇，在中國文學史上有著崇高的地位和深遠的影響；他進步的思想，卓越的人格和不幸的遭遇，深受后人緬懷。而這種生活與心靈上的波卷瀾翻，便集中反映在《離騷》這篇鴻文巨制之中。

一、想象奇瑰，不尊矩度的篇章結構

《離騷》一詩包含的內容及其豐富，其中有詩人自我懷抱的抒寫，有幻想境界的描繪，也有美人香草的點綴，交織成一幅五光十色的人生圖畫，咋一看來，眩人眼目。而篇中抒情，又似乎是“哀樂之極，笑啼無端；令人難以琢磨。但只要透過種種表象，進入作品的深層結構，也就是詩人情感起伏變化的層次脈絡，便會感到“其言甚長，其思甚幻，其文甚麗，其旨甚明”，不難把握住貫穿于其間的一條主線——詩人心靈世界的悲劇性沖突。這條主線又展現為兩個方面的矛盾：一是詩人的理想與現實環境之間的對立，二是詩人遠游自疏的念頭與眷戀故國之情的對立。兩者共同糾結成詩人心靈上的悲劇性沖突，而整個詩思的發展，便是圍繞著這兩方面的矛盾逐步展開的。

（一）往事的回顧

首先，詩人總敘身世與懷抱。詩從遙遠的祖系追溯起，以見出家世的華貴，然后說到生辰的吉祥、體貌的端莊和名字的嘉美。詩篇一開頭的自我介紹，緊緊扣住了“愛美”的主旨。為什么詩人要如此不厭其詳地從各個角度來表白自己“愛美”的天性呢？那正是為了突出他的人生目標。因為有了這樣的美質，就決不能虛度年華，而應奮發自強，馳奔于時代之前列。

其次，轉入對自己政治理想和政治遭遇的具體陳述。詩人先提出“三后”以警戒今王，而后標舉堯舜作為楷模，并以之與亡國之君桀紂相對照，充分體現了詩人憂慮國運傾危、希望接武前圣的用心。最后，寫政治斗爭失敗后的心情。從“長太息”到“固前圣之所厚”，著重表白自己不能與惡濁環境相妥協的操守。既然進取無門，是否可以令找一條人生的途徑，退隱出游，逍遙自適呢？然而，這種獨善其身的態度，絕不符合詩人的旨趣。通過整個這一情感的抒發，詩人將構成自己心靈世界悲劇性沖突的兩個方面——理想與現實的對立、進取與退隱的對立，初步展現出來了，這就為下文進一步發展矛盾，掀起更大的靈魂波濤，作了鋪墊。

（二）理想的追求

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之后，詩人決心進行新的追求，詩人在想象中駕龍乘鳳，上天遠征，當車架來到天宮門前時，把守大門的司閽卻不肯開門，致使詩人只能在蔽美妒賢的喟嘆聲中怏怏離去。上天不成，詩人轉而追求下界的美女。或則由于本人“美而無禮”，或則受到媒人作梗，終未成功。但正是這樣不懈的追求，充分顯示了詩人執著于理想、奮進不息的偉大人格和精神。

（三）遠游的彷徨

詩人在現實環境的重重阻抑之下，此時詩人深感自己留下來無可作為，于是決計遠游。“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這一節文字寫得瑰麗多彩，汪洋恣肆，極富于浪漫氣息。正當詩人準備揚帆起航時，他的眼睛忽然瞥見了他那出生、長大的故鄉，那種血肉相連、聲息與共的熾熱的情感，剎那間粉碎了他去國遠游的美妙想望，使他再也無法繼續自己的行程。這一感情上的劇烈轉折，把詩人內心世界的悲劇性沖突推向了高潮，而整個詩思的演進也就不能不到此戛然而止。詩人上下求索，云游八荒，但最終的立足點還是在他的念念不忘的祖國。

（四）尾聲

“亂”是全詩的尾聲。詩人的理想既然沖不破現實環境的束縛，而遠游自疏的念頭又終于被眷戀故國之情所壓倒，兩重矛盾都無法解決，只能導致悲劇的結局。詩篇結末以彭咸自擬，點明了以死殉志的決心。這是詩人理想的徹底幻滅，也是詩人人格的最高升華。詩篇動人的悲劇美，正在這畫龍點睛的一筆中得到了完成。

《離騷》一詩的情節和內容，悲劇美可以說是他的核心。這種悲劇精神在《離騷》這個淵源流長的古代抒情詩里，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并成為最早的典范。屈原的偉大，不僅在于他較早地觸及這個主題，更尤其在于他以磅礴的氣勢、深刻的抒情，集中顯現了黑暗環境壓迫下人對理想的追求、家國的熱愛和節操的堅持，將悲劇沖突下的人性美發揚到如此震撼人心的高度，致使《離騷》的精神成為整個中國文學史上的一面旗幟。

二、千古絕唱、卓絕一世的藝術成就

《離騷》在藝術表現上的最大特色，就是比興、象征手法的運用。比興在《詩經》里已開其端，但大多作為特定的修辭手段使用著。《離騷》則將這種手法擴展到詩篇的整個藝術構思上，借以塑造出一組組富于象征色彩的意象群來。通觀全詩，詩中的抒情主人公除了作為政治家和詩人的自我形象出現外，又常幻化為一個美麗而遭逢不幸的女子。這就是詩中借男女關系為喻所展示的一條愛情線索，它和詩人的政治抒情每每疊合在一起，造成詩篇寫實和虛構的二重世界相互轉化、相互交融、迷離惝恍的藝術效果，也給全詩增添了綽約的風姿與芳悱的情韻。這種“美人香草”式的寓意手法為《離騷》所獨創，對后世文學有著深遠的影響。

《離騷》在整個詩篇中發揮了大膽的想象，大量引用神話傳說材料和歷史人物故事來托諷現實，連草木禽獸都獲得了人格象征意義，從而將人間和天上、過去和現在、人情和物態多方面因素糅合在一起，形成充滿奇情幻思、光怪陸離的形象體系，產生出巨大的藝術魅力。朱志清所謂“比體詩”的四大類——詠史、游仙、艷情、詠物，都可以由《離騷》找到源頭。歷代帶有浪漫傾向的詩人多從《離騷》中吸取養料，是很自然的。

《離騷》的語言極富于文采。其中如上天扣閽和遠游自適的場面鋪排，開啟了漢賦的先河。對偶句的廣泛運用，并初步具備言對、事對、正對、反對、當句對、隔句對等多種形態，也對以后的駢體詩文有重要影響。頻繁使用雙聲、疊韻、疊字等聯綿詞語，尤其是創造了三字聯綿的格局，不僅促進了語言抒情狀物的表現力，還增強了文辭的聲韻美。

《離騷》在詩歌形體上也有重大突破。它既不像《橘頌》《天問》諸篇仍然以四字句作為基本句式，也不同于《九歌》各章把“兮”字嵌入每句中間，而是將“兮“字置于單句末尾，兩句一韻，四句一章，形成容量較大的文句和錯落中有規整的節奏，便于馳騁詩人的情意和保持一定的聲律。這種自由靈活、富于彈性的體式，是《楚辭》中最進步、最解放的體式，直接間接地孕育了后世多種文體。

“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離騷》所由誕生的悲劇時代雖已成為過去，而詩篇放射出來的悲劇美的光輝，仍將燭照千古，永遠給人以心靈的撼動。

參考文獻：

[1]徐中玉，金啟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一）：先秦文學·屈原.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