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侗語和漢語東南方言雙賓構式的比較研究

摘 要：壯侗語與漢語東南方言的雙賓構式存有異同，在兩者雙賓構式分類的基礎上，比較分析其異同。

關鍵詞：壯侗語；漢語東南方言；雙賓構式；類型學；語義特征

項目基金：廣西民族大學2014年研究生教育創新計劃項目（項目編號：gxun-chx2014038），廣西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心資助

1 前言

壯侗語族分四個語支：臺語支，侗水語支，黎語支和仡央語支。壯侗語是典型的SVO型語言，呈現出典型SVO型語言的特點。漢語東南方言是指從地理類型上中國東南部的漢語方言：吳方言、閩方言、粵方言以及與之銜接毗鄰的贛方言和客家方言。雙賓構式指的是動詞后帶有兩個賓語，構式義為“領屬關系的成功轉移”，具有[+致使性]、[+轉移性]的語義特點。根據劉丹青（2001）對雙賓構式的分類，我們同樣將雙賓構式分別簡稱為雙賓A式、雙賓B式、介賓補式、復合詞。由于雙賓A式與介賓補式基本差異不大，本文主要涉及雙賓B式與復合詞式。

本文材料部分來源于已發表或出版的論文、專著，部分來源于語言調查，文中注明。

2 壯侗語與漢語東南方言雙賓構式的比較

壯侗語和漢語東南方言的雙賓B式有較大差異。

（一）雙賓B式

壯侗語和漢語東南方言的雙賓B式有較大區別，該構式在二者中分布一致，也不平衡。

1.壯侗語的雙賓B式

壯侗語的雙賓B式分布極不平衡，我們只在臺語支和侗水語支的個別語言中發現此類構式形式：

⑴臺語支的雙賓B式

壯語中，這類雙賓構式的直接賓語一般是簡單的名詞或名詞短語。例如：

te1 ?i5 θa?1 kau1.（覃海戀 2009）

他 借 書 我

他借書給我。

岱儂語中，此類構式和壯語類似，例如：

?o6 li?n2 pa?1 sen2 min 2.（蒲春春 2011）

我 馬上 給 錢 他

我馬上就給了他錢。

在傣語中，此構式使用較多，例如：

to1 s?4 s?n1 ni4 ku1 dai3 ??p7 sa?n1 tai2 man2 ko5.（羅美珍 2008）

個 學 生 這 我 得 教 文 傣 他 過

這個學生我教過他傣文。

泰語中，這類構式的直接賓語有限制條件，使用較多，例如：

khou5 hai3 ru?b3 can5 la?i5 ru?b3.（盧桂芝 2011）

他 給 照片 我 多 張

他給我很多張照片。

這類雙賓構式中，若直接賓語有數量短語作定語，也有其他成分作定語時，須在間接賓語前加介詞。如：

khou5 hai3 ru?b3 ti?3 pha?i2 wan2 nan4 can5 la?i5 ru?b3

他 給 照片 介詞 拍 天 那 我 多 張

他給了我很多那天拍的照片。

⑵侗水語支的雙賓B式

侗水語支中，我們發現只有侗語和標話有此構式形式：

ma?u6 ?a3 ?a2 p?k9 khja?i5 hi?n2 ja?u2.（侗語）（唐鮮藝 2011）

他 借（出）兩 百 塊 錢 我

他借了兩百塊錢給我。

?ia1 pan3 jat7 ?ha?k9 sy3 man2 .（標話）（梁敏 張均如 2002）

我 給 一 冊 書 他

我給了他一本書。

此處，我們有必要說明黎語支的類似雙賓B式問題。在黎語研究已面世的專著或論文以及已有的長篇故事資料集中，我們沒發現雙賓B式，雖然有“V+O物+O人”這種形如雙賓B式的構式，但經過仔細分析，我們認為類似“khei3 ?ha?7 tui3 me?1”（我 將 買 牛 你 ）的句子，沒有雙賓構式的構式義：領屬關系的成功轉移。在這個構式中，O人實際上不是直接賓語也不是間接賓語，只是賓語的定語，這與黎語中其他定語的位置一致。因而，我們認為，黎語中雙賓構式沒有雙賓B式。

2.漢語東南方言的雙賓B式

漢語東南方言都有雙賓B式，但是，各方言的該構式還是有細微的區別：

吳語中，這種構式在吳方言的使用中有較嚴格的限制條件，例如，在金華湯溪話中，動詞前后帶有助詞或補語，直接賓語為能感知的具體物體可用該構式，在天臺吳語中，直接賓語和間接賓語都是簡短形式可用該構式，而在蘇州方言中，直接賓語較短而簡單且間接賓語不是代詞方可用該構式。由此可知，實際上這種形式的雙賓構式使用條件較嚴格。尤其是吳語北部區域，使用不普遍。但是，潘悟云在《吳語的語法-詞匯特征》中指出，“南片吳語以直接賓語在前為常”。例如：

我還五十塊洋鈿渠吧。（我還五十塊錢給他吧。）（曹志耘 1997）

同時我們也發現，當直接賓語是非抽象物時，吳語中多用此構式。并且還見于含雙賓構式的致使句中，如：“拔本書渠看看。”細究我們會發現，此時這類句子含有祈使或命令語氣，甚至在有祈使句變換的疑問語句中也多用此構式。

在閩方言中，這種構式使用范圍較少，在個別地方使用。例如：

送一本冊伊。（送一本書給我。）（陳麗雪 2005）

贛方言中，雙賓B式使用很頻繁，該構式表示“給予”義，不論[+取得]、[+給予]還是其他動作義的詞，都能進入該構式，且進入該構式后都只表示給予義。例如：

我把本書你。（我給你一本書。）

我們發現，在此構式對直接賓語和間接賓語的限制都較少，直接賓語可以是較復雜的成分，間接賓語可以不是代詞。例：我拿今天從吉水買得個書川川。（我把從吉水買的書給川川。）

客家方言中，這類構式使用區域較廣，江西、廣東、廣西及四川等地都有。但進入該構式有嚴格的限制，僅限于部分“給予”義動詞，如：“分、送、借、借分”，不成系統性；賓語的構成也有限制，如須是具體的事物。例如：

厓畀本書其。（我給一本書給他。）（甘甲才 2003）

但是劉綸鑫指出，在江西客家話中，直接賓語多在前。

粵方言中，表示給予義時，口語中人們通常用此構式。例：

畀件衫我。（給我一件衣服。）（李芒 2012）

進入該構式的直接賓語一般都較簡短。若賓語較復雜時，則通常可在雙賓間插入介詞“畀”或“過”，如：佢畀二萬六千四百蚊過我。

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壯侗語和漢語東南方言的雙賓B式有較大差異。就壯侗語內部而言，此構式分布極不平衡，只有臺語支和侗水語支中的標話中有此構式。就漢語東南方言內部而言，此構式也有細微區別，尤其明顯的是贛方言的雙賓B式，不但[+取得][+消耗]義動詞能進入該構式，而且還都只表示給予義，同時，進入該構式的賓語條件限制也較少。從使用情況來看，同樣有區別，贛方言的雙賓B式使用很頻繁，而吳語中使用則較少。就兩者比較而言，兩者的區別是很明顯的。前者的分布明顯沒有后者的廣泛和普遍，后者的方言中都存在這種形式。同時，從進入該構式的情況來看，后者相對而言更自由。

㈡復合詞式

壯侗語和漢語東南方言的此構式分布不平衡，例如：

壯侗語的復合詞式

⑴臺語支的復合詞式

此構式在臺語支中分布不一致，泰語沒有此構式。

壯語中，這類構式一般具有[+給予]義。例如：

te1 i?n5 ha?3 kou1 po?n3 θa?1 ?de?u1.（謝海洋 2011）

他 贏 給 我 本 書 一

他贏了一本書給我。

岱儂語中，這類構式表達“給予”義。例如：

?o2 ?ui kha?i1 h?3 pi6 ?ba?u5 tu1 mu1 n??1.（蒲春春 2011）

小 魏 賣 給 哥哥 頭 豬 一

小魏賣了一頭豬給哥哥。

傣語中，這種構式相對介賓式使用頻率少，但是也較常用。例如：（羅美珍 2008）

kh?u1 xai1 h?i3 h?u2 san1 pak7 ?i3 kh?u3 lu5 f?n2

他 賣 給 咱們 三 百 斤 玉米 種子

他賣給咱們三百斤玉米種子。

⑵侗水語支的復合詞式

此構式在本語支中分布不平衡，毛南語中沒有此構式。例如：

侗語中復合詞式一般會將直接賓語提到句首作為話題而成為話題前置句。例如：

hi?n2 ma?u6 qa5 to3 ja?u2 ?a??5.（唐鮮藝 2011）

錢 他 補 給 我 了

他補給我錢了。

仫佬語中，例：

j?i6 ?un4 lo6 ?a2 na?u3 p?n1 l?2.（張勇生 2008）

我 送 給 你 一 本 書

我一本書給你。

水語和標話中，例如：

sot6 ha?i1 ?ai2 me2 ?h?4 tau1.（水語）（韋學純 2011）

告訴 給 我 不 遲 到

告訴我別遲到。

?man2 pha1 pan3 l??2 θa?m3 pa?k9 kan1 ma?k10 ?u?1 .（標話）

他 賣 給 我們 三 百 斤 玉米 種

他賣了三百斤玉米種子給我們。

⑶黎語支的復合詞式

這類構式在使用時，在說話雙方都知道直接賓語的情況下，通常會省略。使用較頻繁。例如：

ɡai3 me?1 ta1 ?wa?i2 t???2 hou1，?au3 me?1 ta1 ?d?3 ra3.

請 你們 告訴 給 我 哥哥 你們 在 哪

請你們告訴我，你們哥哥在哪。

⑷仡央語支的復合詞式

仡佬語中，例如：

su2 u3 s?2 ni4 ei4 l?1 p?4 ph?2 sa1 lau4.（張濟民 1993）

他 分 給 小孩 半 塊 粑 糯

他分了半塊糯米粑粑給小孩。

普標語中，例如：

kau3 qai3 ?i2 k?3 p?n4 ??3.（梁敏 張均如 李云兵 2007）

我 給 給 他 本 書

我給他一本書。

拉基語中，例如：

kje6 ti2 ki1 ?a1 ki1 tje1 kua?1 mi3 pua2 . （李云兵 2000）

他 分 給 我 三 斤 桃子

他分了三斤桃子給我。

2.漢語東南方言的復合詞式

吳語中，存在復合詞式，例：寄拔我鈔票。（給我寄錢。）（劉丹青 1997）他認為這是雙賓B式的變式，我們認為這是復合詞式，雖然在現有研究成果中，我們沒發現吳語中有此類賓語的歸類，但是，這種構式確實存在。

由于吳語是話題結構很典型的方言，所以在吳語中，賓語常提前成為話題，如：“我要拔鈔票耐勒。”可說成“我鈔票要拔耐勒。”

閩方言中，我們在很多地方都發現有復合詞式的雙賓構式，構成復合詞的介詞與介賓補式中的介詞一致。雖然這種形式的使用頻率沒有雙賓A式及介賓補式高，但該形式還是具有較強的生命力。例如：

我寄與伊一張批。（我給他寄了一封信。）（陳麗雪 2005）

總體說來，閩方言中，雙賓構式使用較靈活，甚至在個別地區用其他構式表達雙賓構式，比如連動構式表示給予或取得義。

贛方言中，這類構式通常會將直接賓語放到句首作話題，或間接賓語和直接賓語有明顯的停頓。例：

噶本書把得你。（給你那本書。）

?我送得你哎，干恁里畫的。（那些話我給你。）

細心體會，我們發現，在贛方言中，這類構式的直接賓語一般都是定指的，即一般都有指示代詞“蓋、個、噶”（這、這個、那）及其詞組修飾。

客家方言的復合詞式多用“分、畀”與動詞構成復合詞，分布較廣，如廣西、福建、陜西等。例如：

佢送分厓一本厓最歡喜嘅書。（他送給我一本我最喜歡我的書。）（曾珊 2012）

我們發現，客家方言雙賓構式的四種形式，都可將直接提前做話題，尤其是雙賓B式和復合詞式，當然，其使用頻率沒有非話題形式使用得多。例：你書拿分小王哩唔曾？（邱錫鳳 2007）

粵語中，雖然這種形式很少見于粵方言的其他片區，但在香港粵方言中，我們發現有這種形式，例：我借畀佢十文。（我借給他十塊錢。）（張雙慶 1997），當然，粵語中也可將直接賓語提前作話題，例：修咯架車借分佢。（借給他那輛修了的車。）（鐘武媚 2011）

由此可知，復合詞式在壯侗語和漢語東南方言中分布不平衡，表現形式不一樣。就壯侗語內部而言，泰語、毛南語等語言中沒有此構式形式，而侗語等語言更傾向于將直接賓語提前做話題。就漢語東南方言內部而言，其分布也不平衡，比如閩方言部分次方言區無此構式形式，粵方言很過地區不見有此構式形式。同時，部分方言更容易將直接賓語提前作話題。就二者比較而言，兩者也是有區別的，如后者的每個方言都有此構式，而前者并非每個語言都有此構式。

相對而言，漢語東南方言的雙賓構式更為完整，各語言均有四種形式，雖各形式分布不平衡或表現形式不同，如：贛方言復合詞式的直接賓語通常多以話題的形式出現；雖然研究者對粵方言雙賓補式的地位看法不一致，但可以肯定其介賓補式使用條件自由，且在粵方言部分地區，我們也發現復合詞式的雙賓構式。就漢語東南方言內部比較而言，漢語東南方言中，其復合詞式使用都較少，且通常會將賓語提前作話題。各方言介賓補式的介詞都比較多；吳方言常把賓語提前作話題，且雙賓B式使用限制更嚴格，因而使用更少；閩方言中，雙賓B式使用較少，但復合詞式分布地區較廣，具有較強的生命力，閩方言的雙賓表達較靈活，用“掏、提”等動詞表達連動形式；贛方言的雙賓B式使用較頻繁且只表示給予義，雙賓A式通常不表示給予義且直接賓語一般都要求有修飾成分，而介賓補式不管動詞是[+取得]義還是[+給予]義，都只表示給予義；客家方言的雙賓構式各形式限制條件較少，只是能進入雙賓B式的動詞呈封閉狀，只有少數幾個表給予義的動詞能進入詞構式；粵方言中，雙賓B式對動詞也有要求，但沒有客家方言的嚴，且在口語表達中，多用此形式。另外，除了各構式的分布不平衡外，這些方言的介詞也不太一致，其中贛方言和客家方言及閩方言有部分介詞不是從含有給予義的動詞虛化而來。

所以，從二者的比較中我們知道，壯侗語除臺語支外，其他語支的雙賓構式幾乎沒有雙賓B式，而漢語東南方言雖然雙賓B式使用條件相對嚴格，但無一例外，都存在該形式；壯侗語的介詞都來源于虛化的[+給予]類動詞，而漢語東南方言中，介詞“得”、“度”等卻不是相應的動詞虛化而來的；壯侗語中，有部分語言如泰語、毛南語沒有復合詞式雙賓構式，而漢語東南方言中都有復合詞式；另外，由于壯侗語的量詞可以單獨做主語、賓語，而漢語東南方言的量詞沒有此功能，所以其量詞單獨不能充當主語和賓語，如：te1 ha?3 pou4 an1 .（他給每人一個（水果）），而漢語東南方言中“渠畀個只。”類句子卻無法成立。，除此外，二者基本一致。

3 結語

通過分別描寫壯侗語和漢語東南方言的雙賓構式，經過比較和分析，我們發現雙賓構式在兩種語言中分布不平衡，也有有相同點。我們認為，兩種語言都有雙賓B式，且雙賓B式是兩語言的固有形式，但由于雙賓B式本身使用的條件限制性，加之漢語接觸的影響，壯侗語中除臺語支外其他語支基本不使用雙賓B式，漢語東南方言各方言的雙賓B式使用也受限制。與此同時，我們發現兩種語言的雙賓構式的特點及形成都極其相似，體現了類型學上的特點。

注釋

[1] 梁敏，張均如.侗臺語言的系屬和有關民族的源流[J]. 北京：語言研究，2006，（4）.

[2] 參考林艷. 漢語雙賓構式句法語義研究[M]. 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13： 68-80.

[3]盧桂芝. 漢語“給”與泰語“hai3”的比較研[D]. 暨南大學碩士論文，2011.

[4] 中央民族學院少數民族語言研究所第五研究室編. 壯侗語組語言文學資料集[M]. 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3： 342.

[5] 見曹志耘. 金華湯溪方言動詞謂語句[A] 李如龍、張雙慶編 .動詞謂語句[C]. 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1997.

[6] 見戴昭銘. 天臺方言研究[M]. 北京：中華書局，2006.

[7] 見劉丹青. 蘇州方言的動詞謂語句[A] 李如龍 張雙慶編.動詞謂語句[C]. 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1997.

[8] 見劉綸鑫.江西客家方言概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9] 見詹伯慧 甘于恩.廣府方言[M]. 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2.

[10] 這與先賢觀點不一致。

[11] 此構式的例子均摘自《黎語語法綱要》所附錄的話語材料中的民間故事

[12] 根據語料，我們認為黎語有復合詞式的雙賓構式，這與先賢觀點不同

[13] 梁敏 張均如 李云兵.普標語研究[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7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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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劉丹青.漢藏語的若干語序類型學課題[J].民族語文，2002，（5）.

[13]劉丹青.漢語是一種動詞型語言—試說動詞型語言和名詞型語言的類型差異[J].世界漢語教學，2010，（5）.

作者簡介

李桂蘭（1990—），女，江西吉安人，單位：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