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古埃及王權與神權關系研究述評

摘 要：古埃及有著悠久的神王崇拜傳統，王權與神權緊密相聯。國內學者對古埃及王權與神權關系的研究起步于20世紀90年代，由于近些年全新文獻資料的引入，我國在進入21世紀之后成果日漸豐碩。國內王權與神權關系研究主要集中于王權與神權的初創階段、王權與神權的演變階段以及王權與神權的延續階段這三個方面。隨著學者對古埃及王權與神權關系的深入研究，古埃及不同時期的王權與神權特征等也逐漸為人所知。

關鍵詞：古埃及；王權；神權

在古代文明中，君主專制統治似乎被賦予“君權神授”的觀念。古埃及則采取一種更為“激進”的方式，即國王通過利用宗教信仰的形式，直接使其統治具有神圣性，以樹立專制主義統治的權威。古埃及的神王觀念基于國王的神性這一基礎，國王擁有至高無上的世俗權力，掌控著國家的政治、經濟、宗教等方面，對這些權力的控制反映出國王的人性與權威。故而古埃及的國王是人神的混合體，是擁有神權的君主。

國內學者對這一領域的研究始于20世紀90年代，僅有1篇文章發表；新世紀以來，關于古埃及王權與神權的著述日益增多。國內有關這一研究主要集中于王權與神權的初創階段、王權與神權的演變階段以及王權與神權的延續階段這三個方面。

1 王權與神權的初創階段

前王朝時期，埃及完成了由原始社會向文明的過渡。前王朝的文化包括上埃及的巴達里文化和涅伽達文化，下埃及的布托—馬阿底文化。出土的反映巴達里文化的隨葬品表明社會中已經不再實行平均主義；涅伽達文化II期的典型藝術當屬希拉康坡里斯畫墓，圖案明顯具備王權的特點，至少可以認為是當時穩固的階級社會組織的確鑿證據；涅伽達文化III期的隨葬品表現出與前期顯著的不同，社會分化達到一定程度，甚至出現了最高統治者——“王”，在蝎王權標頭和納爾邁調色板上都存在著這種縮影。上下埃及之爭幾乎貫穿于早王朝時期。傳統觀點認為，約公元前3100年美尼斯統一了上下埃及。然而，迄今為止尚未從考古角度證實美尼斯的真實性，因此考古學上把納爾邁作為統一上下埃及的開創者。盡管時有分合，并伴隨著流血戰爭，但經過第一、二王朝的發展，埃及真正建立起統一王國。與此同時，中央對地方各諾姆的控制日趨加強。

目前學術界對這一時期的埃及學研究主要來源于考古的最新發現，而有關王權與神權的研究較少，只有郭子林的《古埃及王室墓葬與王權的形成、發展》和《論古埃及早期王室墓葬與早期王權》兩篇文章，作者主要從王室墓葬的形式、結構、規模、陪葬品和壁畫、銘文等考古實物的演變過程這一視角，通過對前王朝、早王朝時期王室墓葬的考察，得出結論：古埃及早期王室墓葬的形成與發展體現了早期王權的形成與發展，以及早期王權向專制王權的演化。1我國一些學者習慣于將早期王權簡稱為王權，也有學者不區分早期王權與專制王權，而統稱為王權或專制主義，郭子林在《王權與專制主義———以古埃及公共權力的演變為例》一文中結合古埃及各個歷史階段公共權力的演變，論述早期王權與專制王權的概念和特點，剖析王權與專制主義之間的內在聯系，認為王權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可以發展為專制主義，而專制主義在發展過程中又因不同的歷史條件而呈現出不同的特點。2

早王朝時期幾乎每一位國王都有兩處墓地：薩卡拉是國王遺體的埋葬處，是國王真正的墓地；而阿拜多斯的“墓地”僅是國王紀念碑的所在地，類似于“衣冠冢”，這可能是王權的“二元”性的反映。3

2 王權與神權的演變階段

在法老時期的埃及，國王通過由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組成的官僚系統對整個國家實行統治，王權對國家和官僚系統的控制力不斷增強。4關于法老時期王權與神權關系的研究，其關注點主要體現在：國王是人還是神；王權和神權的變遷；以及王權與神權之間關系的演變。

首先，國內學者們就國王的人性與神性進行分析。一種觀點認為，古埃及人王權觀念的一個最重要的立足點是：法老是神，而不是人。5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在古埃及人的觀念中，國王不僅是人，更是一位神，國王的至高無上不僅在于他握有世俗權力，更在于他所具有的神性，這就是古埃及所謂的“神王觀念”。6

其次，國內學者們把更多關注的目光置于法老時期王權、神權各自的變遷進程。法老時期，王權歷經了五個階段的發展和變化——王權的起源和發展、王權發展的第一個高峰時期（古王國時期）、王權發展的低谷時期（中王國時期）、王權發展的輝煌時期（新王國時期）、王權的衰落時期（后埃及時期）。古埃及王權的興衰直接對映著王朝的興衰。王權與王朝之間的關系緊密相連、互相影響。。

早王朝時代結束，埃及歷史進入以建造金字塔而聞名于世的古王國時期。王權神圣化是這一時期埃及最顯著的特征，與之相伴的是具有紀念意義的金字塔王陵的建造，其規模之大是同時代任何地方所無法比擬的。國王被認為是太陽神拉的兒子，荷魯斯的化身，且同時擁有充滿創造力的言語、非凡的智慧、堅持真理與主持正義的特性。基于這種神王合一的概念，國王的權力在現實中得以體現。國王是最高的統治者，集軍、政、財權于一身，擁有無限的權力：上至達官貴胄，下至黎民百姓都要仰仗其恩典；得其歡心者享榮華富貴，背其心志者遭滅頂之災。7

古王國衰亡后，王權的沒落粉碎了人們對王權的絕對信任，而那些原先只有國王才能享有的宗教儀典，普通人也能享有。8

第一中間期，古埃及陷入國家分裂、無政府的泥淖之中，地方貴族偏安一隅，這種狀況維系近一個世紀之久。盡管孟圖霍特普二世在位時期統一兩地，但積習的詬病依然給中王國時期國王的統治留下陰霾，王權有所弱化、地方勢力增強，主要表現在：爭奪王權的斗爭依舊激烈；國王在經濟上的絕對支配權力動搖并開始被削弱；國王對地方的控制受到種種限制。

第二中間期的政治形勢與第一中間期驚人地相似，都表現為統一王權的瓦解、地方與王朝分立，迥異的是，第二中間期外族希克索斯人的入侵，破壞了法老王權的神圣性，對古埃及人的王權觀念產生了極大的震動。9所以，埃及學家萊德弗德（Redfort）指出，這一時期古埃及人拋棄了王權思想中兩個最基本的原則：第一， 王室正統的思想已不復存在；第二，法老作為神王后代的純潔性已遭到懷疑。10

新王國時期，國王的人性因素被強調，而此時古埃及人認為國王是混合著神性因素的人。“法老”這一稱呼始于第十八王朝，以此彰顯國王尊貴的身份，于是神王觀念依照傳統重新被恢復，但國王的神性因素有所下降、人性因素有所增加。埃赫那吞宗教改革時期，王權具有極高的神圣性。正是基于王權的神圣本質，這一時期國王是審判者、財富的創造者、世界的統治者、最高祭司、教諭者，以及一座象征著其統治的圣城。阿瑪納宗教（即埃赫那吞宗教改革）的興起是一次針對古埃及傳統多神教的革新運動，它與古埃及傳統宗教有著本質的區別；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該宗教體系放棄了傳統的神圣王權的概念。11

新王國末期，官方宗教已遠遠不能滿足埃及平民百姓的信仰要求，人們渴望與神進行直接交流，人神之間互動交往關系的觀念便出現了。12古埃及人認為，關心人類疾苦，滿足人類愿望是諸神義不容辭的職責；這種個體化的趨勢成為當時埃及宗教信仰的主流。

最后，法老時期王權與神權之間的關系也得到了國內學者們的梳理。金壽福從古王國時期神被視為國王的保護者、中王國時期國王變成神在人間的代理人、新王國時期國王因神的意志而動三個方面，分析古埃及自王權國家產生至新王國時期王權與神權之間的相互關系，揭示出王權與神權之間彼消此長的總趨勢。13劉雙通過對古埃及王權關系和神話體系的研究，分析出王權與神權之間是一種相互依存的關系：王權決定神權，神權保證王權，并進一步將這種關系詮釋為王權的尊嚴來自神權的尊嚴、王權的需要決定神權的存在、王權對神權的寬容態度，這種關系貫穿了古埃及的發展歷史。14

3 王權與神權的延續階段

西方學界自19世紀末、20世紀初開始對托勒密王朝統治時期的埃及進行研究，15而我國自20世紀起也開始有學者關注這一領域。16

托勒密時期國王的人格被神化，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享有行政、立法、司法、軍事、經濟、宗教、文化等方面的最高權威，依靠一套龐大、嚴密的官僚體系對國家進行專制統治。17國王對經濟權力的掌控和國王的經濟實力是托勒密國王統治國家、建立并實施專制王權統治的物質基礎，也是國王實現對內、對外職能的堅實的物質保障， 更是托勒密埃及專制王權的一個重要特征。甚至可以說，正是這種專制性的經濟管理活動使托勒密埃及專制王權統治體現出了獨特性。18

宗教是為經濟和政治服務的上層建筑，由于歷史原因和王權神授的宗教信仰，埃及神權在本土王朝統治期間成為王權的一個有力的支撐點，因此獲得了經濟和政治等方面的巨大利益。而在希臘化外族統治期間，王權的主要支撐點是武力和希臘化的貴族，及希臘的宗教和思想，埃及本土宗教并不完全融合于外來宗教。由于托勒密時期的王權與神權在階級、民族和文明背景等各方面都存在較大差異，我們可以發現這一時期王權神授的莊嚴外衣下遮蓋著希臘人的王權和本土的傳統神權之間的赤裸裸的利用關系。19

此外，還應補充說明的是，金壽福指出古埃及王權最顯著的特征是其穩固性和持久性；郭子林比較了托勒密時期埃及的專制主義與法老時期的不同特征；趙克仁認為自然崇拜、亡靈崇拜和法老崇拜是古埃及宗教的核心內容，古埃及宗教的發展經歷了從自然崇拜到亡靈崇拜，再到法老崇拜的演變，具有人類宗教發展的普遍意義；劉雙從古埃及神話體系由法老時期發展至后埃及時期的視角闡釋了王權更迭與神權變遷之間的關系。20他們的研究對我們更為全面地理解古埃及王權與神權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1]郭子林：《古埃及王室墓葬與王權的形成、發展》，《世界歷史》，2010年第2期；郭子林：《論古埃及早期王室墓葬與早期王權》，《西亞非洲》，2010年第3期。

[2]郭子林：《王權與專制主義———以古埃及公共權力的演變為例》，《史學理論研究》，2008 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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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張曄、劉洪采：《法老時代埃及王權的演進》，《史學月刊》，200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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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張曄、劉洪采：《法老時代埃及王權的演進》，《史學月刊》，2003年第3期。

[10]同上。

[11]郭丹彤：《論古代埃及阿瑪納宗教中王權的本質和職能》，《世界宗教研究》，200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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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金壽福：《古代埃及神權與王權之間的互動和聯動》，《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6期。

[14]劉雙：《從王權到神權——古埃及王權與神話體系的關系》，《哈爾濱學院學報》，2006年第12期。

[15]郭子林：《從托勒密埃及國王的經濟管理透視專制王權》，《史學月刊》，2009年第7期。

[16]顏海英：《托勒密時期埃及奴隸制評析》，《世界歷史》，1997年第3期；郭子林：《論托勒密埃及的專制主義》，《世界歷史》，2008年第3期。

[17]郭子林：《論托勒密埃及的專制主義》，《世界歷史》，2008年第3期。

[18]有關托勒密埃及專制主義特點的詳細描述，參見：郭子林：《論托勒密埃及的專制主義》，《世界歷史》，2008年第3期。

[19]郭子林：《論埃及托勒密王朝王權與神權的關系》，《古代文明》，2008年第4期。

[20]金壽福：《自然崇拜、王權和神權》，《北大史學》，2007年第1期；郭子林：《論托勒密埃及的專制主義》，《世界歷史》，2008年第3期；趙克仁：《古埃及亡靈崇拜的原因及其文化蘊涵》，《西亞非洲》，2012年第2期；劉雙：《從王權到神權——古埃及王權與神話體系的關系》，《哈爾濱學院學報》，2006年第12期。

作者簡介

魯倩，女，內蒙古民族大學2013級世界史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