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乾坤
摘要 道德與法律作為兩種截然不同的社會調控方式,無時無刻不在規范著社會生活,維系著社會秩序。在中國古代社會,由于不同時期對道德與法律的關系認識的不同,表現為不同時期道德與法律的地位的偏差。我們現在要建設法治社會,不但要準確認識道德與法律的內涵,更要深刻把握兩者的統一性。研究中國不同時期的道德與法律的關系,不僅對目前我國的法治建設的有著重要意義,也是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內在要求。
關鍵詞 道德 法律 內在互動 法治建設
一、道德與法律的產生
遠古時期,社會的行為規范并不存在實際意義上的法律。由于社會生產力水平的低下,物質的缺乏,人們生活在以血緣關系為基礎的宗族部落式的社會形態中,活動范圍的狹小,使得統一的、一致化的、脫胎于宗教和習慣的道德足以調整和規范當時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所謂的道德與法律處于一種“混沌”狀態。直到春秋時期,道德與法律才逐漸開始了分化。春秋時期,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社會開始出現剩余產品,人們之間的產品交換成為可能。產品的交換使得社會開始了分工,而社會的分工促使社會出現了貧富的差距,于是階級便產生了。原始固有的道德秩序遭到破壞,社會生活層面開始出現混亂,而現有的道德規范此時己不能滿足統治階級的需要,于是一種統一的、強制性的規范便出現了,它對社會生活的規范,是通過國家強制力保障,強制同一社會內部不同階層的人遵守一些規則——這就是法律。道德是一種弱性社會調控方式,而法律是具有強制性的社會調控方式,兩者作為截然不同的社會調控方式規范著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
二、道德與法律的博弈
春秋后期,鐵質農具己開始用于農業領域,并得到迅速推廣和普及,社會生產力水平得到飛躍發展,推動了勞動生產率的迅速提高,這一切加速了宗族土地所有制的瓦解。導致了生產關系與經濟基礎的重大變革。而社會的激烈動蕩反映在思想領域的則是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面,各個學派紛紛闡述各自的理論、學說及觀點,其中關于道德與法律相互關系的觀點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學說,也在封建社會發展的不同時期產生了重要影響。
(一)道德是法律的從屬
隨著“禮崩樂壞”和社會關系的巨大變動,一些新興統治階級為了自身利益,迫切需要摧毀舊宗主貴族的世襲法律特權,徹底擺脫宗法等級制度的束縛,實行“不別親疏,不疏貴賤,一斷與法”的“法治”原則。它結束了夏商西周以來的“禮治”、“德治”、“人治”的傳統,剝奪了舊貴族的世襲法律特權,動搖了宗族等級制度的社會基礎,為戰國時期法家所倡導的“法治原則”的確定創造了條件,而法家思想的推行對當時動蕩的社會各國變法改革及新型法律體系的建立奠定了理論基礎。
法家認為人性本惡,人性的物欲,權欲是危害社會穩定,妨礙統治,制造犯罪的根源,所以只有通過嚴酷的法令才能制止人們的欲念,放棄了傳統的以禮來教化人的品德,來治理社會的途徑,拋棄了儒家所極力倡導的道德教化學說,推崇法令之國。如商鞅提出“緣法而治”,慎到也強調“大君任法而弗躬,則事斷于法”,而韓非子還進一步提出“以法為本”,同時,法家還提倡重刑主義,認為“禁奸止過,莫若重刑”,主張“行刑重輕”,“重奸之罪,而止境內之邪,此所以為治也”。另外,他們也主張法令的公開,“法者,編著之圖籍,設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也,”講究法令為人所先知,以克服道德的主觀性缺陷。在中國古代,秦王朝的統治就是法治思想的統治典型,隨著商鞅入秦,并在秦國進行變法,至秦統一六國,建立秦帝國,并進一步將法律的觸角伸向社會的各個領域和每一個角落,“法治”終于戰勝“禮治”,道德對法律絕對服從,成為了法律的附庸。然而,由于先秦法家在處理道德與法律的關系時,采取的是一種極端的做法,它對道德是完全的不理不睬,置百姓的道德呼聲于不顧,一味的實行嚴刑酷法,逼迫道德對法律的絕對服從,它的法律是嚴重背離道德的法律,有時甚至到了慘苛的要求,“商君之法,棄灰于道而斷其手”。這種法律對道德的強力壓制,造成道德與法律的異常緊張關系,最終被一場急風暴雨式的農民起義所推翻。
(二)法律是道德的從屬
西漢武帝時期,為加強中央集權,武帝采納了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主張,在思想文化領域實行專制政策,儒學取得了獨尊的地位。隨著“春秋決獄”的推行,儒家思想滲透入司法領域,又經過魏晉南北朝時期儒家思想與法律的的進一步融合,到隋唐時期,中國傳統法律的儒家化終于完成了。“禮主刑輔”原則得到充分的體現,“禮”成為置于古代封建法律之上的的立法原則,“一準乎禮”成為唐律的精髓,此后的宋明清朝的法律大體上都繼承了唐律思想。凡是與禮一致的就是正確的,凡是與禮相悖的就是法律所禁止的,“禮為本法為用”,“禮為主,法為從”,“寓法于禮,明法彰禮”。
儒家本著“人皆可為堯舜”的理想,主張“制禮樂……將以教民平好惡而返人道之正。”追求道德本位,主張“原心定罪”,認為道德重于法律,“志善而違于法者免,志惡而合于法者誅”,董仲舒也認為:“春秋之聽獄也,必先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論輕。”宋人朱熹對“原心論罪”作了更進一步的理論升華,他說:“圣人之法有盡,而心則無窮。故其用刑行賞,或有所疑,則常屈法以申恩,而不使執法之意有以勝好生之德。此其本心所以無所雍遏,而得常行于法之外。”他們認為“德”是法的“源”和最終評判標準,完成了儒家化的法律應該服從于道德甚至從屬于道德。在專制統治社會里這種外在的法律道德化,引發了以道德來判斷,來代替法律判斷,使法律像道德一樣富有彈性,讓法律失去了法律本身應有的特征。
三、道德與法律的統一
二十一世紀是民主與法治的時代,站在歷史的角度回顧中國古代法制的歷程可以看到,法家一味追求法律嚴酷性的做法是不可取的,但是儒家提倡以德為主也不是完全可取。我們必須得明白一點,不論是法家還是儒家,它們關于道德與法律的論爭,其目的都是為了維護當時封建社會的集權統治,法家的法律工具主義思想和儒家的法律儒家化都是封建統治者的統治手段而已。現階段,為建設社會主義法治社會,筆者認為更應該處理好道德與法律的關系。
(一)法律要以道德為根本價值
法律不是從來就有的,它是對不同時期社會道德的反應。從人類文明之初,法律的起源大致遵循或是經歷了從原始習慣到不成文習慣法,成文習慣法,最后形成國法的過程。其內在本質是從道德到法律,法律不過是道德的外在化體現,是最低限度的道德。研究現實中的法律,我們往往會發現法律本身所具有的倫理性。因此就法律的價值取向而言,法律源于道德。這一事實從根本上決定了法律天然的倫理性,從而使得法律有機體的精神和靈魂。這就要求法律要遵從人類最基本的倫理目標和道德準則,不能背離道德,否則它將失去約束人們行為的道德基礎。古希臘思想家曾說過:“法治應包含兩重含義: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定得良好的法律。舊因此時代的法律都必須符合特定時期的道德體系,這樣的法律才具有生命力和活力。
中國古代社會是一個以家族為本位的宗法社會,以“親親”、“尊尊”為核心的宗法倫理道德影響著整個社會。西漢武帝時起,隨著儒家倫理思想滲入立法領域,通過魏晉南北朝的發展,到隋唐時期,《唐律疏議》的制定,中國古代社會“引禮入法”最終完成。以“三綱五常”為核心的倫理道德體系成為中國古代社會法制的最高準則和價值取向。“君為臣綱”之于國家政治領域,“父為子綱”和“夫為妻綱”之于社會家庭領域,去利求義觀之于經濟財產方面,等級貴賤之于社會地位和社會生活等等,莫不如此。。顯然,中國古代傳統的倫理道德價值取向是不符合現時期的法治建設的,那么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法治建設應以怎樣的道德體系為價值取向呢?
當前的中國法治應當繼續遵循“自由”、“平等”的根本精神。自由包括精神自由和行為自由,在法治社會,精神自由應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法律上的默許,二是法律上的確認。所謂法律的默許,就是法律對人們思想活動的放任,所謂法律的確認,是法律對人們思想意識的保護。就平等而言,現時期的法律原則應確實保護每一個社會成員的機會平等,這是現代法治的基本要求。
除此之外,法治還應以“權利”為本位,這不但是現代道德對法律的要求,而且還是現代法治應有的價值取向。中國傳統社會的義務本位造成個人權利的忽視,極大阻礙了社會的進步和發展。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法治建設不僅要側重認可和保護個人權利的正當性,而且還要激發個人的創造力和進取心。
(二)法律應以道德為社會支持
法律與道德是人類社會最主要的兩大調控規范,它們之間相互關聯相互影響。如果說道德建設的確需要法律的配合和保障,那么法律的實施更加需要道德的支持。在現實生活中,人們自愿接受法律的規范,更大程度是因為人們在道德觀念上對法律的認同和支持。而法律之所以需要道德的支持,一方面是因為人是一個有思想的動物,有自己的價值觀念,并影響自己的作為;另一方面,法律源于道德,具有道德的倫理性,自古以來,法治的傳統就是“己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
在中國古代社會,傳統主要強調到的不是去支持和配合法律的,而是法律去配合和保障道德。這樣既忽視了法律的獨立性和權威性,又沒有讓民眾充分認識到守法的重要性。但同時,古代儒家的“仁”、“禮”思想和先秦法家的“以法為教”等主張對現代法治建設也有著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在立法階段,應該實現立法的民主化,這樣即可傳播現代法律的道德觀,又可讓各種道德觀念全面交鋒,促進全社會道德觀念的整合,這對法治建設環境十分重要。在司法活動中應充分展示法律的合理性,有關機構應加強對法律法規的法律解釋,使得普通公民得以理解,得到全社會的認同和支持。不僅如此,還應進行“以法為教”的道德宣傳,要圍繞“法治”中心,培養與“法治”一致的道德觀,形成公民自覺守法的風尚。
(三)道德與法律的融合統一
由于古代中國是以小農經濟為主導地位的封建社會,而且還是宗法制的社會結構,這導致了中國古代社會的道德法律是以“三綱五常”為核心,集中體現身份倫理和道德義務的文化現象,而在對個人需求方面嚴重關注不足。傳統道德文化及其法律化的缺陷阻礙了中國傳統社會及其法制的現代化。目前,在大力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的大背景下,適應現代法治環境的道德體系必將是以市場經濟為主體,以市場倫理和職業操守道德為主要內容的,同時隨著個人自由空間的日益擴大,社會倫理道德也將是重建新時期道德體系的重要一環。道德的法律化的進程,將極大推動中國法治的發展。
法律不是萬能的,作為社會調控手段之一,法律并不能對所有的社會活動進行有效的規范,但如前文所說,法律源于道德,相信也終將歸于道德。隨著時代的變遷,當人們的道德觀念開始轉變的時候,許多的行為規范應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無需以法律強制的形式推行,那是應該退出法律,重返道德世界。法律的道德化不僅可以從客觀上減輕法律的負擔,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它可以讓人們更加充分深刻的認識到法律的價值和自身的限度,從而提升社會成員的人格,使法律成為人們心中的道德律。就中國目前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前提下,想要推進中國的法治建設,必須先承認儒家思想的對中國法治的影響,同時吸取法家思想的可取之處,在此前提下,大力發展中國特色的法治理念,在烙印上儒家文化的前提下,進行中國的法治建設,以期達到既可克服儒家文化對法治建設的劣根性,又可依據我們自己的法治理念,發展法治建設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