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鴨三味

王玉麟

好久以前，我才20歲，師范學校畢業(yè)后，被分配到東灣小學工作。

校長叫洪揚，大概50歲，闊臉粗眉，身材魁梧，可能有一米八的身高吧，暗地里我曾稱他“山東佬”呢，不過他卻是地道的東虎鎮(zhèn)人。洪校長熱愛書法，在他的辦公桌上，總是擺放著筆墨紙硯。當時我教語文，洪校長常常過來跟我聊天，跟我說：“小王，有空就練一練毛筆字吧，練書法益處多啊！況且你是教語文的，寫好字可是老師的一項基本功。”我說：“洪校長，我其實也喜歡寫毛筆字的，以后請你多多指導呀。”“不要這么說，我們互相切磋，互相提高吧。”洪校長笑了。在校長的影響下，學校有好幾個青年老師都練起書法來了，其中陳志飛和劉波練得最有成效，這兩位老師和我一樣的年紀，也是剛來東灣小學工作的老師。

東灣學校有一棟老師宿舍，部分老師在學校里住宿，其中最多的是年輕人。我們幾個年輕老師住在二樓，那大約十平方米的單人宿舍，成了我們午休或晚上住宿的地方。我是個喜歡熱鬧的人，見到學校有這么多愛玩愛鬧的同事，就樂不思家，留在學校了。洪校長的家離學校較遠，他也是在校住宿的。我和劉波晚上沒事做的時候就會練毛筆字，漸漸地對書法產(chǎn)生了興趣，劉波有時還把自己寫的字幅讓我評價呢，他的行書寫得很好看，他告訴我，寫行書在運筆時要有一定的速度，倘若太慢就寫不出筆畫的氣勢和字的韻味。說完還當場寫幾個字作示范，我覺得劉波在書法上確實比我技高一籌。

有一次，我問劉波：“阿波，你覺得洪校長的書法水平怎樣？”劉波說：“他寫的是楷書，太正規(guī)了，字是寫得不錯，不過我還是喜歡行草的字體。”劉波的話說得沒錯，我也見過洪校長在宿舍里練正楷字，那橫平豎直的字體仿佛體現(xiàn)了洪校長的為人。

洪校長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記得那一回學校要招一個代課老師，他的一個表侄想來東灣學校教學，本來洪校長點頭答應就得了，但是他還是叫全體語文老師來聽他表侄試課，他讓老師們發(fā)表意見，再決定是否聘用他的表侄。記得當時大家都不知道那年輕人與洪校長的關(guān)系，后來年輕人被聘為代課老師了，大家才知道新老師叫梁一健，又過了幾個月，梁老師告訴我他是洪校長的親戚。

東灣學校的校園內(nèi)有不少花圃，花圃里種著爭奇斗艷的花草。洪校長是個愛花之人，閑暇時就侍弄花草。你看，那冬青長得那么綠，玫瑰花開得那么嬌艷，黃雀花開得那么惹人憐愛。還有那三角梅、杜鵑花、石榴花競相開放，真的讓人賞心悅目啊。有一天晚飯后，我在校園里走過，遠遠見洪校長正蹲在花圃旁邊，不知在干什么，我有些好奇，便走近去看，“洪校長，你在干什么呀？”“哦，我在培植玫瑰呢。”說完他把剪好的玫瑰枝插在泥土里。“這些花枝插到泥土里就能生長嗎？”我有些不相信。“大部分可以生根發(fā)芽，成為新的花苗的。”洪校長自信地說。“原來玫瑰花是這樣培植的呀。”我說。洪校長拉我看看花圃里的泥土，又告訴我：“培植新的玫瑰苗，需要有沙質(zhì)泥土，否則那花枝會腐爛，很難生根發(fā)芽的。”我想：“看來洪校長對種花蠻有經(jīng)驗呢。”

在洪校長的辦公桌上，有一盆造型漂亮的盆景，古色古香的圓盤，黃色的山石，綠色的小樹，煞是好看。我說：“校長，這盆景哪里買來的，一定很貴吧？”“不貴，除了那個圓盤子，都是我自己弄的。”洪校長有點得意地說。“是嗎？原來校長你會制作盆景呀。”我覺得很驚奇。洪校長介紹：“這都是從山上找來的材料，那塊嶙峋而奇特的石頭，是從學校后山采來的。那棵小樹叫水橫枝，也是在山坡上挖的。”洪校長還特別介紹水橫枝的特性，原來這小樹可種在泥土里也可以養(yǎng)在水里，是種生命頑強的植物，這樣的植物用來做盆景最合適。聽著聽著，我覺得校長真是個見識廣博的人。

洪校長常常跟我說，錢應該用在有用的地方，不該花的就不要花。記得那一回全校老師到桂林旅游，每人的經(jīng)費是三百元，為了節(jié)省旅費，他帶領(lǐng)老師們又是坐車又是乘船的，就是不肯乘坐飛機，因為當時的飛機票是車船費的幾倍。在旅游的時候，洪校長帶大家每頓都吃經(jīng)濟餐，記得當時每餐都有炒通菜，劉波打趣地說：“洪校長，你對通菜真有感情呀。”“是啊，你看這旱地通菜又嫩又綠的，加上廚師炒得夠火候，真的很好吃呢。”洪校長笑著說。說真的，當時點菜并不是校長一個人決定的，那是同桌的老師每人點一道點來的，不知為什么，每次都會有炒通菜罷了。

那次桂林之旅，我們在洪校長的帶領(lǐng)下，飽覽了桂林山水的美麗景色，回來之時，那三百元經(jīng)費還有二三十元剩余呢。

東灣學校只有十幾個老師，因為全校的學生不足二百人，老師雖然不多，但是大家的感情非常好，洪校長經(jīng)常和老師搞聚餐，那聚餐通常在學校的飯?zhí)眠M行，那些菜肴還是老師們自己烹制的。洪校長最喜歡做“一鴨三味”，所謂“一鴨三味”，其實是把買來的鴨子做成鴨湯，再把鴨肉切塊調(diào)味，另外那鴨腎鴨肝等用來炒青菜，于是“一鴨三味”就做成了。當然聚餐還有其他菜肴，但是那“一鴨三味”總是少不了。

洪校長有時帶男老師去打籃球。晚上放學后，我們約東灣村的籃球隊來進行友誼賽，又或者和兄弟學校的老師比賽。但無論輸贏，參賽的老師總有一頓聚餐，那時候，洪校長不去餐館，而是事先吩咐飯?zhí)玫膮前⒁讨笠活D豐盛的晚餐，吳阿姨總是說：“校長，是不是做‘一鴨三味呀？”洪校長說：“吳姨，你說對了，就這么辦吧。”于是在打完籃球后，大家又吃到那熟悉的招牌菜了。大家都喜歡“一鴨三味”，一來它合大家胃口，二來體現(xiàn)校長節(jié)儉的作風。

聚餐是件開心事，因為大家可以暢所欲言，還可以相互敬酒呢。說真的，洪校長的酒量不怎么樣，半杯白蘭地就可以令他臉紅耳熱了，就算飲普通的米酒，他也不超過一杯。也許你會說，杯子有大有小，一杯的分量是多少？我告訴你吧，我們用的酒杯大約可以裝二兩米酒吧，遇到高興事，誰都喜歡喝上一兩杯，洪校長也不例外。

如今，東灣小學已不復存在，可我依然懷念那個地方。

責任編輯院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