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潔 吳梅 劉煒
內容摘要:美國作家丹·布朗的作品《達·芬奇密碼》與《天使與魔鬼》中宗教與科學關系錯綜復雜,在它們的相互沖突又相互促進中,科學與宗教均被解構;在其二元對立結構被消解而又融合同時,作者在文本中重構了一種現代社會中正日益淡化的人文關懷。
關鍵詞:宗教 科學 《達芬奇密碼》 《天使與魔鬼》 解構
如果以火作為人類文明的開始,那么人類早期文明可以追溯到三十萬年前,在這個時期,人們將變化莫測的現象神秘化,發展為原始宗教;隨著人們認識的發展,對自然界現象的因果關系有了更邏輯性的解釋,科學得以萌芽。歐洲中世紀時期,基督教神學全盛發展,成為社會的統治思想,近代自然科學在宗教的夾縫中緩慢發展。16世紀到19世紀是科學與宗教沖突最為激烈的時期, 從這個時期開始人們不難發現一個總體趨勢,就是科學節節勝利,宗教步步退卻。尤其是20世紀以來,在科學革命和技術革命的沖擊下,科學在人類生活中逐漸占居首位。人類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不僅是宗教永恒的主題,也是科學探索之所在。在尋找答案的路途上,宗教信徒們借助宗教的禮儀來關照自己的精神家園,科學家們則熱衷于用科學理論與實踐來模擬這個世界。宗教與科學——人類生活中極為重要的主題,兩者缺一不可。那么,當為自然和社會現象作出解釋之時,科學與宗教,到底誰才能提供更令人信服的解釋?在作者丹·布朗的眼中,“兩者只是講述同一個故事的兩種語言而已,都是人對神性的追問,不同之處在于,宗教訴諸問題本身,而科學側重對答案的追尋。”[1]在丹·布朗的兩部小說《達芬奇密碼》與《天使與魔鬼》中,作者對宗教與科學的關系采取了折中的態度,表達更多的是對當今社會人情淡漠、道德淪喪以及科學萬能的擔憂,留給讀者們以更多的思考。
這兩本著作的研究主要是對其宗教與科學主題的探究、女性主義的研究、以及符號學方向的研究。在宗教與科學主題這一方面,又可以分為兩點,一個是宗教與科學的關系,例如在“宗教與科學在《天使與魔鬼》中的對峙與對話之體現”[2]這篇文章里,作者把宗教與科學在《天使與魔鬼》中的碰撞與融合揭露得淋漓盡致。“丹·布朗文學作品中的宗教與科學相結合”[3]一文同樣也是揭示了兩者既對立又統一的關系。另一個就是對宗教與科學的重新認知,李健在其2010年的碩士論文“從《天使與魔鬼》的傳播影響透視科學形象重塑”[4]中研究的是對科學形象的重塑,“神學視閾下的悖論——《達·芬奇密碼》的文化研究”[5]則是對宗教文化認知的糾正。從女性主義的角度來解讀這兩部小說的研究,主要是以女性在宗教中的神圣地位為著力點。從符號學的角度進行的研究則主要是圍繞破解密碼和糾正作品中錯誤的符號來展開的。而本文通過解構丹·布朗作品《達芬奇密碼》和《天使與魔鬼》中的共同主題因素——宗教與科學,發現它們在以游戲和謎語等形式對宗教與科學進行消解、融合和重構的同時,凸顯出一種現代社會中正日益淡化的人文關懷。
一.科學與宗教在兩部作品中的沖突和融合關系
1.科學與宗教的沖突
這兩部小說主要就是圍繞科學與宗教的沖突展開的。《達芬奇密碼》中的白化病人塞拉斯可以說是基督教忠實的擁護者,他竭盡全力保衛著它的信仰,抗擊著其他企圖取代它的各種勢力,把主要矛頭對向科學。主教阿林加洛沙認為把宗教和科學攙和在一起是沒有道理可言的,信仰天主的人是無法進行精準無誤的科學研究的。不難看出,宗教與科學在該小說中是水火不相容的。《天使與魔鬼》整部小說由代表著科學的“光照派”與代表著宗教的梵蒂岡之間的恩怨展開,幾百年前由一些受到宗教迫害的科學家組成的“光照派”突然出現于世,報復梵蒂岡的誓言一步步實現。歐核中心無疑是一個充斥著高端科技的世界,在這里科學被視作“上帝”,可以隨意詆毀上帝卻不能對科學稍有不敬。這里的科學家們一直意欲解決人類和世界的本源問題,他們聲稱科學已經證明這些神都是假神,整個宗教體系都即將被科學推翻。然而其中一位杰出科學家列奧納多·維特勒所做的研究卻是為宗教服務,這顯然與科學研究目的不符,所以招致其他科學家對他的冷眼,他們認為維特勒這樣做無疑是對科學的背叛。可見在這部作品中科學派對教會的態度仍然十分強硬。
2.科學與宗教的融合
然而在這兩部小說中,宗教與科學并不是完全對立,兩者在很多方面都體現出了一種高度滲透與融合。《達芬奇密碼》中館長的死與基督教的秘密相關,在解密過程中,館長留下的密碼被初步解析成“斐波那契”數列,尸體的形態被認為是“黃金數”的代表,破解基督教秘密的道路卻是用科學來作了墊腳石。教皇的避暑山莊同時也是梵蒂岡天文臺,這不能不說是個引人深思的意象;不僅如此,其天文臺的圖書館中還珍藏有曾經是宗教異端的哥白尼、伽利略等關于宗教的珍貴著作。文本中充斥著諸如此類代表著宗教與科學盤根錯節關系的符合或者意象。正如《正說達芬奇密碼》的作者所說,“科學與信仰并不總是水火不容”,“如果說在法國大革命時期,圣敘爾皮斯的祭壇沒有被拆毀,那是日晷的功勞。與此同時,銅條使得祭壇成為科學儀器不可分的一部分。”[6]在解析重要組織“天主事工會”時,該作者聲明,這個組織千真萬確地存在。在20世紀30年代,天主事工會在全世界建立大學校園內的學生宿舍,建立培訓工人、農民的中心和專科學校。在解密神秘符號五角星時,該作者說道,這種五角星中隱藏的黃金數“使圖形展開和精細的數學和幾何學規則成為可能”[6],且與神圣的事物聯系一起。充滿宗教神秘意味的煉金術不僅為巫師所掌握,同時還服務于某些思想家、藝術家,化學家、醫學家等等。在丹·布朗的作品中,科學與宗教猶如兩條河流,最終匯入一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二.對科學的解構
在兩本小說中,科學是重要的主題之一。科學的核心,亦主要精神,是理性與實證,它既需要形而上的理性思維,也需要形而下的實證研究,它讓發明和創造造福人類的同時,也在追求對萬事萬物一種可能的解釋。
在《達·芬奇密碼》一書中,解密館長死因及其隱藏的天大秘密都離不開科學的探索,然而當用科學這把鑰匙開啟秘密大門之后得到了什么呢?在解析館長死前所留下的一串密碼時,密碼學家羅伯特·蘭登用其擅長的密碼學知識分析得知那是一串打亂了的斐波那契數列,然而歷經千辛萬苦最終解開密碼的關鍵不是科學公式或法則,而是館長和孫女以前最愛玩的英文字謎游戲,科學研究終究輸給了人倫情感。小說中的圣杯是一條主線,蘭登和索菲一步一步遵循著證據順藤摸瓜,本以為解開了眾多謎題之后就能如愿找到圣杯,結果直到小說的結尾圣杯的光芒仍然隱匿在迷霧之中,這場歷經各種艱難險阻的跨國追蹤最后呈現在讀者面前的結果是找到索菲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奶奶。由此可發現,無論是借助斐波那契數列還是“黃金數”等相關科學知識,在解密的道路上,科學的實證并沒有幫助眾人得到預想中的結果。
在《天使與魔鬼》一書中,蘭登被請到歐核中心調查一件謀殺案,看到那里的高科技,他沒有因此而贊嘆如此發達的科技將會如何“造福”人類,反而有一種來到了“奧茲國”(綠野仙蹤里的一個虛擬的地方)的幻想,還忘穿上了自己的“魔鞋”。丹布朗借小說人物之口,將各種頂尖的技術手段和儀器等等與幻想聯系在一起,足可見他并不熱忱推崇科學在人類社會中的重要地位,譏諷意味十足。小說中還有一處描寫極為精彩,在科學人士看來本世紀極為重要的科學工程——粒子加速器,科學家們認為可以用它來了解自然界基本的構成成分,但是在哈佛的一位詩人看來,這跟原始人類把鐘敲碎來識別里面的零件所采用的方法沒什么不同。主人公羅伯特·蘭登也把這個巨大儀器調侃為高科技的“排污管道”。不論是在詩人還是蘭登看來,頂尖的科學技術和儀器等并沒有什么神秘與奇特之處,如此高端的科學也許并不能真正造福于人類。他們表現出來的態度是對科學的一種嘲諷,這也是小說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
在這兩書中,且不說科學的作用如何巨大,無論是破解館長死因和驚天秘密所用的科學方法,還是能夠動搖梵蒂岡生死的科學發現——反物質,最終人們都沒有得到新的理論或發現驚天的秘密,書中的結尾都是回歸到最為質樸的人倫常情,因而透露出濃濃的人文關懷。在作家看來,科學并沒有改變一切的力量,實證有時并不一定能得到科學性的結果,理性也敵不過人性。
三.對宗教的解構
這兩本小說主要涉及的是基督教問題。基督教各派所共同信奉的有這樣幾個方面,上帝創世說,原罪救贖說和天堂地獄說。
在《達芬奇密碼》中,郇山隱修會這個組織一直以保守耶穌的秘密為重任,不論是索尼埃館長還是其他三位郇山隱修會長老,他們都為這個秘密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一直以來,他們作為耶穌的守護者,將其秘密置于暗處,創造了一個“神秘世界”,可是即使這個“神秘世界”成功屏蔽外界的關注數年,最后仍然被世人所破解。人類用自己的智慧掀開了耶穌秘密的神秘面紗,走進了這個所謂的“神秘世界”。如果說這是通過上帝耶穌的力量創造的世界,而人類又如何能夠通過自己的力量的打破這個世界的秩序?這無疑是對上帝創世的極大諷刺。此外,小說作者通過小說人物提彬告訴讀者,傳說中的圣杯所蘊含的內容足以證實耶穌不僅娶瑪利亞抹大拉為妻,并且還生養后代。這正如羅伯特·蘭登在向索菲解釋“圣婚”儀式時所說,是“性行為產生了新生命”[7],是女人的子宮孕育了新生命,并非由上帝創造而來。上帝既無法自行造人,又如何創世呢?作者借小說人物之口對上帝創世說進行了大膽而公開的反駁。
對原罪救贖說的恪守在《達芬奇密碼》書中的白化病人塞拉斯身上表現得最為明顯。從小患上白化病的他被父母無情拋棄,遭受別人的冷眼和生活的打擊,塞拉斯愈發覺得自己生來就帶有深重的原罪。為了救贖自己的原罪,他開始尋得靈魂上的平靜,希望清除自己的罪惡。承受著無形壓力的塞拉斯,不斷在身體和心靈上救贖自己,他鞭笞肉體,皈依上帝。正是這種贖罪的壓力使得塞拉斯認為自己在完成主教和導師分配的任務中的一切動機都是神圣的,包括犯下謀殺罪。患上白化病本不是塞拉斯本人的罪過,可是無辜的他因為偏執信奉原罪救贖論而犯下謀殺罪,這無疑是對原罪救贖論的質疑與嘲諷。面對塞拉斯種下的惡果,阿林加洛沙主教主動請求法希探長將大量不記名債券(可以兌換成現金)分發給那些死者家庭。主教自知無論多少錢也不能安撫他們受傷的心靈,但是他仍然希望以此來幫助償還塞拉斯的罪過。作為一位信仰基督的主教,他并未以一位主教應有的姿態來為死者虔誠祈禱,而是用錢這種世俗的東西來替塞拉斯贖罪,他已然成為基督教的背棄者,這更是對原罪救贖說的一種嘲弄。
作為《達芬奇密碼》中重要角色的塞拉斯,他臨死前身處濃霧之中,就是這濃霧使那地方似乎變成了天堂,但是并非像阿林加洛沙當初對他所說,你是天使,是上帝的信使,而塞拉斯覺得“我快變成鬼了!”[7]一心信奉基督教的他希望自己死后能像個圣潔的天使一樣上到天堂。但是他覺得自己此時的樣子并不是進入天堂應有的、如天使一般的姿態,他覺得自己像“鬼”,像游魂一樣在四處飄散,猶如那濃霧一般即刻便會消散在空氣之中,化為烏有。最后,塞拉斯倒下了,倒在了世俗歧視的濃霧之中。在這里,并沒有什么天堂地獄,只有生,或死。即使是為基督教獻身,痛苦離世的塞拉斯最后也未能進入真正的天堂,這極具諷刺性的一幕是對天堂地獄說的嘲諷。
科學與宗教的論戰是這兩部小說的主題。而這一論戰從一開始就沒有停止過。人類從何而來,世界的起源到底在哪里,這一直是科學與宗教試圖解決的問題。在《達芬奇密碼》中,圣杯到底在何處,讀者不得而知,但是在故事最后看到的是館長孫女索菲和奶奶溫馨感人的團聚畫面,小說終結于人倫情感;在《天使與魔鬼》中,消失千年的光照派真的還存在嗎?反物質真的能證明上帝的存在嗎?小說到最后,科學與宗教已不再是聚焦點,揭開這一切神秘的竟是一對父子之間的矛盾。
這兩本著作的一個共性是以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謀殺案件作為開端,故事情節在宗教與科學的糾結之間展開,到最后一切都歸于最為普通的人倫情感和現實。在歷史和生活中宗教與科學的戰爭尚未結束,過去科學在宗教獨大的世界夾縫中生長,然而,當今的科學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飛躍,日益式微的宗教卻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但是,在科學高度發達的今天,人類卻逐漸陷入了精神荒原,道德、情感、信仰都在慢慢喪失其影響力,科學發展在帶來物質豐富的同時也帶來了一些新的問題。宗教和科學誰能指引人類的未來,這著實令人深思。這兩部小說將科學與宗教各自的利與弊都一一展示在世人面前。人類的認知規律就是經歷一個從無知到有知,從簡單到深奧復雜的過程,這決定了宗教先于科學而出現。在科學不斷向前推進的同時,宗教也一樣在跟著時代進步而自我完善。在丹·布朗看來,科學和宗教當初被創立的根本目的都是為了追尋一種真善美,幫助人們獲得人世間的幸福;在這個現代化的世界里,科學和宗教依然會并行不悖,全在于人類如何取舍。我們有理由相信,當把兩者的長處相互結合,規避兩者的短處時,人類會創造出更健康幸福的生活。正如丹布朗所說,“我將科學與宗教視為同一事物”,他認為科學與宗教知識只是講述同一種故事的兩種語言而已。在他的小說中,科學與宗教二元對立的主題正在被消解,在兩者的碰撞交融中表現的是作者對現代社會的人文關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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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美]丹·布朗.達芬奇密碼[M];朱振武,吳晟,周元曉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260,365
本文為校級學生科研項目“《達芬奇密碼》與《天使與魔鬼》中科學與宗教關系的解構”的研究成果。指導教師及通訊作者:劉煒
(作者單位:江漢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