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瀟
引文
視覺呈現物,只是最為直觀的文化事件和實踐的表征,在這些表征背后有許多驅動這些現象發生的深層因素。巫鴻先生將這種種深層因素概述為“觀念的再現”,通過與特殊美術或美術史現象有關的觀念闡釋,從而構筑出完整的視覺文化語境,以此清晰地敘述視覺呈現物內在的邏輯線索。
在其2006年發表的著作《東亞墓葬藝術反思:一個有關方法論的提案》中,巫鴻先生對于東亞墓葬藝術的研究提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法論,本文將通過對于這篇文章的分析與研究具體闡釋此方法論對于東亞墓葬藝術研究的推動和啟示。
巫鴻先生對于東亞墓葬藝術研究方法論的框架的建構主要涉及三個基本概念——空間性(spatiality)、時間性(temporality)和物質性(materiality)。
一、“空間性”模型構建
空間模型的構建,是基于墓主人的主體性加以構筑,在中國傳統的文化中,人們認為人死后的靈魂將會保留感覺和意識,正是基于此,對于墓葬空間的設置的分析應主要集中于死者對于死后世界和生前世界的欲望和關注之上。
空間是三維性模型,墓室屬于閉合的三維性空間結構,在分析墓室空間結構時,空間四周的閉合墻體的繪飾和空間內部的死者放置位置這兩個方面將是主要關注的元素,巫鴻先生將其概述為“象征性框架”和“位”。對于這兩個元素的研究視角有著不同的側重點,對于空間四周的閉合墻體的繪飾研究主要集中于墓葬壁畫和雕刻的圖像程序,這些圖像程序主要是生者為死者創造的黃泉之下的幻想的生活環境,并且會出現表現生前世界的一些圖景,對于圖像程序的研究,將會探究圖像程序的起源、發展以及不同地域之間的差異,并且得知這些圖像與當時的宗教信仰、時空觀念和意識形態等因素。而對于死者“位”的探究,將會確定墓葬的主體和中心。通過對于“象征性框架”和“位”的分析,從而得到兩個互補的基本動機:一個是為死者創造具象或抽象的環境,另一個是在此環境中賦予死者以主體性(subjectivity)。
從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到墓葬通過有限的空間邊界從而構造出一個包含著生前和生后世界的空間,所以可以將這種空間結構概述為雙層空間,通過空間邊界的裝飾和繪畫將內部有限的物理空間加以在觀念空間上的擴展,這種觀念空間雜糅著現實的因素和幻想的因素,比如圖繪天象圖、仙境圖和具有道德教化的圖式以及表現“幸福家園”的圖景,通過兩個圖景世界的描繪,來傳達死者對于過往和未知世界的向往和憧憬。在這里需要注意,這些圖式的主要觀看對象是墓主人,所以圖式與墓主人之間的視角關系,有著內在的互動關系,通過對于墓主人“位”的確定將會對于圖式的敘事邏輯有著補充。
空間性模型構建,主要針對于墓主人對于死后世界的幻想和生前世界的回憶,通過將這兩種空間壓縮于墓葬之中,從而使有限的墓葬空間具有了極大的觀念含義,并且對于死者在墓葬中位置的界定,可以確定死者周圍空間布局的意義以及圖像程序的展現意義,并且可以探究出死者周圍器物設置的意義。
二、“物質性”模型建構
這種模型分析的對象主要集中于墓葬中的隨葬品,通過對于隨葬品的材質、尺寸和媒材的分析,將會明晰這些隨葬品在墓葬中的意義構建。傳統的墓葬研究中,對于隨葬品的研究往往脫離墓室這一原初語境。
巫鴻先生在其書中,通過不同材質、尺寸和媒材方面的分析,得到了中國人對于隨葬品的文化心態,在此舉明器尺寸方面的例子加以說明,明器的尺寸一般要小于生品,遵循于“明器貌而不用”的舊儀,而在這背后蘊含著:復制原尺寸將等同于現實,而縮微模型則構筑了一個比喻性的世界,以扭曲現實世界中的時空關系,所以縮小尺寸更重要的是構筑一個不受人間自然規律約束的地下世界,由此無限地延伸了生命的維度以至于永恒。
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發現當隨葬品被放置于原初語境之時,其所包含的觀念才會趨于完整,并且其多元性意義才會明晰。并且這里涉及一個問題,隨葬品的設置其中包含著一種從生前世界向死后世界的轉移的過程,這主要表現在甬道中的器物陳設,在這里包含著時間性的流淌。并且明器形制和日常實用功能的脫離其實暗含著生與死之間既相連又分離的關系,所以對于“物質性”的探究還有許多應關注的方面。
這種“物質性”模型的建構,將有利于從整體性上考察墓葬的視覺文化含義,這種模型建構的元方法論在于形式主義分析,在《羅馬晚期工藝美術史》中,李格爾通過對于工藝品形制的分析,從而得到了羅馬晚期工藝美術中永恒的藝術特性——藝術意志,所以通過對于墓葬中器物材質、尺寸和媒材的精細分析,我們將會通過形式中的藝術意志去發現其中包含著的文化觀念。
三、“時間性”模型建構
在巫鴻先生的文章中,其對于“時間性”的基本定義是時間的基本屬性,這種屬性和狀態使川流不息的日常時間得到秩序化和概念。并且引用了保羅·利科在其經典著作《時間與敘事》中的觀點,即個體經驗的時間和宇宙時間的互動,這種緊張又協作的互動關系直接導致了歷史性敘事和虛構式想象的產生。所以當考察這種時間性時,可以從關于個體經驗和宇宙時間的墓葬表征中加以考察,墓志銘的設置,其實是對于時間性的表現,通常的墓志銘包括著兩個部分:下半部銘刻墓主的傳記,頂部則展示墓主的名諱和官職尊號,四周往往裝飾有象征宇宙的時空圖式。傳記本身闡釋了對于墓主生前時間的敘述,并且墓志銘四周裝飾的象征宇宙的時空圖式,將墓主生前的時間代入一個更為廣闊的時間性意義之中,從而使得其時間性指向趨向一種類似神秘主義世界的述說。從而通過這種時間雙重性建構從而界定了墓葬空間中的時間性敘事。“生器”,已在上文中加以簡單說明,生器指涉著墓主人生前的時間,當進入墓葬之中時,它寄托于“現在”的時態,所以這些器物顯示出生、死之間的延續。以上是種種依據墓葬中具體的元素所指涉的時間性觀念。在一些墓室甬道的裝飾中,可以發現一種連貫的生前和生后世界的連續性圖式描繪和器物設置,其實暗示著靈魂的持續轉化。
“時間性”模型的構建其實是對于前兩種模型的一種綜合性意義之上的關于“時間”的探究,通過對于前兩者模型的時間性條件的加入,從而使得這種墓葬研究的方法論體系更加完整,因為每一件事物總是存在于時空之中,所以對于時間性的探究不可回避。
【參考文獻】
[1][美]巫鴻.東亞墓葬藝術反思:一個有關方法論的提案[J].劉聰[譯].藝術史研究(第十輯),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