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參加舞蹈訓練受傷致殘，責任應當由誰承擔？

田野 叢林

學生受傷致殘

江蘇省盱眙縣一所育才學校為有志報考藝術類院校的學生開設了音樂、舞蹈培訓班。該校高一學生岳欣怡報名參加了舞蹈班。因文化課的學習任務比較重，直到高二小高考結束后，岳欣怡才正式接受舞蹈訓練。

2013年7月24日上午，經過前期幾個課程的基礎性訓練后，岳欣怡和其他同學一起接受撕腿訓練。這個訓練是由他人用力將訓練者的腿往訓練者身上推壓，借助外力加大訓練者的動作，把腿撕到更高、更開的位置。

參與訓練的學生大部分沒有舞蹈基礎，一時難以適應，老師顧一帆就逐一對學生進行外加壓腳訓練。岳欣怡因感覺撕腿十分的痛苦，加之心理害怕，就對顧老師提出不愿意壓腿的想法，卻沒有得到老師的應允。在壓腿過程中，岳欣怡痛得受不了，忍不住哭了，但老師還是強行壓她的腿，并讓其他同學幫忙。

壓完腿后，岳欣怡感覺整條腿都麻了，一點力氣也沒有。因害怕老師責罵她不能吃苦，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受了傷，岳欣怡當時并沒有告訴別人自己站不起來。誰知，當大伙離開教室以后，她卻發現自己的左下肢慢慢失去了知覺。直到放學以后，同學才發現她一直躺在地上不動，于是立即通知了她的父母。

公堂相見

聽說女兒訓練受傷不能動彈，岳欣怡的父母十分著急，立即趕到育才學校，并在老師的配合下，將女兒送到了縣第二人民醫院就診治療。因為病情較重，后又至盱眙縣人民醫院、南京市鼓樓醫院、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等醫院進行治療，花去醫療費、交通費、住宿費等近4萬元。期間，育才學校給付岳欣怡1萬元，顧一帆給付岳欣怡4萬元。經過4個多月的治療及康復訓練，岳欣怡的病情有些好轉，但還是留下了終身殘疾。

2014年11月18日，經淮安市楚州醫院司法鑒定所鑒定，岳欣怡因故致左下肢損傷并伴坐骨神經損傷，目前遺留左膝關節主動活動受限，左膝以下淺表感覺稍減退，左下肢肌力4級，肌張力減退，左足略內翻下垂的致殘程度為九級。

女兒變成了殘疾人，岳欣怡的父母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他們希望育才學校能給個交待。于是，岳欣怡委托代理人來到盱眙縣人民法院，以一紙民事訴狀，將育才學校及顧一帆推上了被告席。

岳欣怡訴稱，2013年7月24日，在舞蹈課上，由于顧一帆違背循序漸進的教學規律及因材施教的教學原則，導致她腿部嚴重受傷，后經鑒定構成九級傷殘。該傷害對她今后的生活、學習造成了嚴重的不利影響，故請求法院判令育才學校及顧一帆老師賠償她醫療費等各項損失合計16.1051萬元。

“我也不想與母校還有老師對簿公堂，因為都不是故意的。”法庭上，岳欣怡顯得很矛盾，她說：“我還年輕，我也想上大學，可我變成了殘疾人，以后該怎么辦？”

育才學校提出：1.教學設施、場地均符合教學的安全標準，在上課前也對學生進行了危險等安全知識培訓，因此，學校在該損害中沒有過錯。2.該舞蹈教學課程是高中階段的選修課程，學習舞蹈本身就有一定的風險，岳欣怡自愿報名，表明她自愿承擔該課程帶來的風險。3.和岳欣怡一起參加學習的有20多人，全部由顧一帆教學，卻只有岳欣怡一人受到傷害，說明是岳欣怡自身的問題。綜上，應該由岳欣怡本人承擔全部責任。

法庭上，顧一帆說：“我對岳欣怡受到的傷害表示歉意。我教舞蹈十幾年，有著豐富的教學經驗，教程也是按照教案進行的，我當學生的時候舞蹈老師也是這么教的。再說了，我是在完成學校交給我的教學任務，履行的是職務行為，所以我并無過錯。”

教學過度，學校全責

盱眙法院經審理后認為，學校及舞蹈老師在對學生進行舞蹈訓練時負有教育、管理和保護義務，應當預見到舞蹈動作本身帶有一定的危險性并有可能產生的危害后果。但是在事發時，顧一帆不考慮岳欣怡之前無任何舞蹈功底，仍按照自己的一貫教學做法強行壓岳欣怡的腿，其行為違背循序漸進的教學規律及因材施教的教學原則。結合法院與證人林某、黃某的談話筆錄，可知之前有過類似事故發生，但校方并沒有足夠重視，未采取相應措施來防范風險，未盡到管理、保護責任，因此，該賠償責任應由育才學校承擔。學校以及顧一帆之前賠償了岳欣怡5萬元，故學校還應賠償岳欣怡12.8685萬元。

育才學校辯稱，該舞蹈教學課程是高中階段的選修課程，岳欣怡自愿選修，應自己承擔該課程帶來的風險。法院認為，該課程是育才學校為了提高升學率而開設的，雖是選修課程，但是收取了一定的費用，因而對學生負有教育、保護義務，故對該辯稱不予支持。

2015年4月2日，盱眙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三十九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八條、第十九條、第二十一條、第二十二條、第二十三條、第二十四條、第二十五條的規定，作出一審判決，判決育才學校賠償岳欣怡各項費用共計人民幣12.8685萬元。

法官說法：

學校主張的舞蹈訓練存在風險，學生自愿參加訓練表明自愿承擔風險的觀點，即學校請求適用侵權責任法中“自甘風險”原則的主張，最終沒有得到法院的支持，對類似侵權糾紛的法律適用，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在我們的生活中，風險無處不在，但這并不表明自甘風險原則無處不可用。對此，有關法律人士指出，自甘風險原則，有嚴格的構成要件：一、受害人知悉危險存在。對于危險的存在，受害人明知，或者根據證據證明其已經知道。如果受害人不知道危險存在，則不能適用自甘風險規則。二、受害人有自愿承擔危險的明確表示或者可以推知的默示。受害人自愿承擔危險，包括明示和默示兩種。明確表示承擔危險的，須為文字或者口頭表示；默示表示承擔危險的，須有證據證明。確定默示接受危險，須受害人完全了解存在受害的危險，卻又自愿地選擇參與該行為或者活動，依其情形顯示其有接受該危險的意愿。三、接受該危險不違反公共利益或者善良風俗。具備上述三個要件，即構成自甘風險，受害人不得請求損害賠償。

本案中，岳欣怡訓練受傷，主要還是由于老師太急于求成。在舞蹈訓練中，壓腿是最基本的，而壓腿的成效取決于受訓者韌帶的柔軟度及訓練時間的長短，岳欣怡是高二學生，作為一名舞蹈老師，應該知道因為年齡原因岳欣怡的韌帶是不可能像小孩那樣柔軟，更不能一蹴而就，且在訓練岳欣怡時，岳欣怡因疼痛及害怕已表示放棄壓腿，但是老師依然對岳欣怡強制壓腿，可見，岳欣怡主觀上并不熟知舞蹈訓練存在受傷致殘的風險，且其也已經明確表示放棄壓腿，表明其沒有接受該危險的意愿，故本案不存在適用自甘風險原則的余地，法院的判決是正確的。（文中人名、學校名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