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孩子都應有屬于自己的成長姿態

林可依

晚飯桌上，趁著女兒妞妞的心情不錯，我宣布了一個消息：從下周起，開始送她去補習學校參加英語口語和作文班的學習。

話一出口，妞妞登時愣住了，剛才還吃得津津有味的三杯雞嚼了一半停在了嘴里。老公也是一臉的愕然。“我不要補課。”過了一會兒，反應過來的妞妞向我提起了抗議。“不想補也要補。”我拿出家長的威嚴：“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誰不補課？程程，天天，還有琪琪。”我一口氣舉了幾個孩子的例子，這其中既有親戚朋友家的，也有鄰居家的。他們的年齡和妞妞差不多大，卻都是補課班的老學員了。妞妞低著頭，小聲嘟囔了一句：“我的學習成績又不差。”我盡力保持著耐心：“更上一層樓不是更好嗎？保險系數也更大。”

我的話顯然讓妞妞無可辯駁。沉默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媽媽，那我還能繼續學柳琴嗎？”我頓了一下，柳琴是妞妞從小就開始學的樂器，她非常喜歡，到現在還每周要去上幾節課。可是如果一補課，顯然兩者就有了沖突。想了一下，我斟詞酌句地說：“咱們先暫時把柳琴放一放。等到你考上了好的初中，有時間了再繼續學好嗎？”我的“緩兵之計”并沒收到預期的效果，妞妞猛搖著頭：“等我考上了初中，你又要讓我為考高中做準備了吧？”說完，她竟氣呼呼地扔下我和老公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無奈地看著老公，想讓他幫我說說話，可是老公卻也一臉無奈地搖搖頭，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整個晚上，我都心情不佳。看我氣呼呼的樣子，老公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誰讓你自說自話給孩子報的學習班？我們不是商量過嗎，小學階段盡可能地讓孩子做她自己喜歡做的事。”“你以為我愿意嗎？”我也是滿肚子的委屈。憑心而論，我也想給妞妞一個快樂的少年時期，但是眼看著她就要小升初了，又不時聽到身邊的朋友、同事關于小升初壓力山大的討論，我本來淡定的心態也開始發生了變化。總怕妞妞的學習成績不夠好，怕妞妞沒有學習特長，怕妞妞沒有拿得出手的強項……

在老公的鼎力支持下，妞妞終于被做通了思想工作，放棄柳琴去課外補習班補習。

每次看著她滿臉不愿意地背著書包去上學，我的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內疚。欣慰的是孩子終于懂事了，懂得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內疚的是，我也不能免俗，為了學習上的前途，違背了自己的初衷。

那次周末，單位加班。因為妞妞要上課，我便把妞妞帶到單位，準備加班完了再送她去。正好單位同事汪姐也把女兒恬恬帶來了，兩個孩子很快玩到了一起。忙完手里的活，我準備帶妞妞走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她的眼圈有些紅紅的。晚上把妞妞接回家，我覺得她有些神思恍惚，心事重重。我心里暗暗奇怪，小家伙究竟今天遇上了什么事，和平時的開朗、乖巧判若兩人？

第二天一上班，汪姐就把我叫到了一邊。“小唐，你們平時是不是給你們家妞妞的壓力太大了？”“什么壓力？”我疑惑地看著汪姐。“你可別怪我話多，昨天看妞妞和恬恬玩得高興，我就隨便說了句妞妞你的柳琴學得怎么樣了，以后教教恬恬，想不到她的臉色立刻變了，說是好久沒練琴了。我再問她為什么不練了，她就哭了，說是你們讓她在外面補課，不讓她練琴了，還說……“還說什么？”看汪姐吞吞吐吐的樣子，聯想到昨天妞妞奇怪的表現，我更加好奇了。“她說她恨你們，還說她一點都不喜歡補習班，她想練柳琴。”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汪姐，真不敢相信這話是一向乖巧的妞妞說的。汪姐拍拍我的肩：“我也沒想到妞妞會說這些話，平時這么聽話的孩子。小唐，也許你們真的該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可是如果孩子不愿意，你再逼著她學，也是沒用的。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幾天后我居然又被妞妞的班主任請到了學校。

妞妞的學習成績一向不錯，又很乖巧懂事，在班里一直屬于好學生，平時頗受老師的喜歡。作為家長，我還從來沒有過被單獨請到學校的待遇。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老師的對面，不知道妞妞又會有什么出格的言行。看我緊張的表情，老師先給了我一顆定心丸：“您別擔心，妞妞沒有什么事兒。只是她最近的成績下滑得很厲害，我是想和您溝通一下，看看孩子為什么會這樣？”我這下也被弄糊涂了：“不會吧？我看妞妞學習挺認真的呀，而且為了提高學習成績，我還給她報了課外補習班，怎么反而會成績下滑呢？”“補習班？”老師好奇地問：“是什么補習班？”“英語口語和作文。”我實話實說。老師驚訝地看著我：“可妞妞就是英語成績下滑得最厲害，作文也寫得沒以前好了。”“怎么會這樣？”我比老師更驚訝。想了一會兒，老師點了點頭：“是有這樣的可能，您是出于好心想讓孩子把成績鞏固一下，可是孩子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也許她覺得壓力太大了，所以反而產生了負面效應。”我徹底無語了。老師從專業角度分析的和汪姐說的如出一轍，難道真的是我錯了？

晚上，妞妞照例坐在書桌前看書。她的“用功”非但沒讓我感到一點欣喜，反而覺得特別別扭。看著她小小的身子弓著，眉頭微微皺著，一絲淡淡的憂愁彌漫在眼角眉梢，已經全然沒有了小孩子的快樂和童真，我想起了她撥弄柳琴時那快樂活潑的模樣，真的是判若兩人。

“妞妞。”我的呼喚顯然讓她嚇了一跳。她正襟危坐在那里，臉上滿是戒備之色。“你覺得課外班對你的學習有幫助嗎？”我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妞妞愣了一下。可能她沒明白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低著頭咬著嘴唇不說話。“如果你真覺得對你的學習沒幫助，不如我們不學了，還是練你的柳琴怎么樣？”妞妞驚喜地抬起頭，不相信似的看著我。我再次肯定地點點頭，她的眼里閃爍出快樂的光芒，那種目光是我久違了的。

妞妞重新回到了柳琴學習班。當別的孩子都忙著在各個課外補習班之間奔走時，妞妞卻整天沉浸在她自己的快樂小天地里。學柳琴，看各種藝術展，聽柳琴演奏的樂曲，也許是因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兒，她的心情明顯地好了起來。學習成績也重新趨于穩定。看妞妞整天忙著“不務正業”，也有好心的親戚朋友表示擔心：“就妞妞這樣兒，將來小升初怎么辦，能考取好的學校嗎？有這玩的功夫，讓她去補補課多好。”我和老公相視一笑：“柳琴不也是一門藝術嗎？與其讓孩子痛苦地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兒，還不如讓她根據自己的愛好，去學習一技之長。”而且掌握了一技之長不是比千篇一律地埋頭苦讀、毫無特色的孩子更具競爭力嗎？

一年之后，妞妞就在邊學邊玩的狀態中迎來了小升初。當時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一切順其自然，不奢望她能進名牌初中。但沒想到的是，這一次的初中招生計劃中增加了藝術特長生的招生名額。尤其是有的學校還特別注明了要招收特色樂器生。妞妞通過考試，居然順利地被錄取了。

親戚朋友紛紛向我們表示祝賀。看著他們艷羨的目光，我慶幸自己當時及時轉過了思路，否則現在我們家就少了一個藝術特長生，而多了一個中庸的“乖”學生。責編/馬沖沖ma-ch-ch@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