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飄舞的藍絲帶

王俊英

我扶著下巴倚在車窗旁，隨著列車平穩地不停向前，視線慢慢丟了焦點，天空雖已升起了幾顆早熟的星星，黑夜仍在重重簾幕后不忍走來，窗外的世界靜默得像沉入海底的鯨。然而視線聚焦回我的身旁，人聲鼎沸的車廂，一張一張陌生的臉，使我立刻將頭又轉回車窗。夜開始轉深了，漸漸黑，漸漸冷，一直到我心里……視線再次丟了焦點，努力望去卻看不清前方，茫然未知的感受讓我心悸。訓練途中的第二天，離家的第二天……“前方到站，烏魯木齊站”——聲音剛落，車子便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我快速地拉起行李，卻在大開的車門前頓住了腳步，忐忑中按捺不住的興奮，在心底慢慢蔓延開來，我快速地邁下了車。隊伍很快到了車站前的大廣場。在深夜2點的烏市，看著萬家燈火帶領星光拼出的夜景，我絢爛的欲望涌進了每個街巷！但一想到要開始獨自生活了，我又惴惴不安了，再加上刺骨的冷風，我不禁趕緊攏了攏衣服回到隊伍中。在不遠處的路燈下，那個日后成為“九一老爸”的男人正穿著一身淡藍色羽絨服縮著脖子和幾個人站在一起，一看到我們，他立刻大喊著“孩子們快添件衣服”，朝我們小跑過來。他忙前忙后地點人數，離我越來越近，這時我看見他的鼻子早已被凍成紫紅色，顯然是在寒夜中等了很久，而他溫暖的語調、殷勤的態度，就好像一個無怨無悔等待孩子歸家的父親。周圍正在喧鬧著的同學們都安靜了下來，就像走散的小雞找到了雞媽媽一樣迅速地圍攏到他的身邊。

我小心翼翼地報上自己的名字，他的眉里眼里都是笑，取下了手套，拉起我和另一位同學的手，朝著班級的車子走去，很厚實的手掌，滾燙灼熱。我緊緊地抓住那只手，抬起頭望向這個男人的側臉，心中漾起無法遏制的融融暖意，前方，好像還是很不錯的！

這笑容陪我度過了無數的時光。

一直覺得，我應該戴上一塊手表，中學的時間，稍不留意，就會逝去。

大朵大朵的云彩統統變成了金燦燦的顏色，我們滿臉燦爛地進入操場，飄揚的大橫幅“藍絲帶心理拓展訓練”闖入了我們的視線，彼時還鴉雀無聲的隊伍瞬間沸騰了。“真新鮮，你說好玩不？”我身旁的同學早已拉住我的袖子唾沫橫飛了。我也隱隱地興奮：快中考了，這機會真難得！可是一看到正前方挺直的一排教官，大家都嚇得閉上了嘴。一直走在我們身旁的“九一老爸”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但隨后向我們投來安撫的一笑。

天空的云漫不經心地走著，留下一片熾熱。我們跟上了自己的教官，“疊坐成圈”熱身游戲開始，活動也正式開始了。氣溫越來越高了，我們每個班先站成一個圈，然后前一個同學坐在后一個同學腿上，依次下去圍成一個圈。我天生敏感，同學一坐我就癢得一直亂動。比賽快開始了，班里卻還很混亂。這時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熟悉動人的《斷橋殘雪》的歌聲，“九一老爸”投入地站在一旁唱著，很快我們就沉浸進去了，忘記了亂動。歌聲停止，三分鐘倒計時已經流逝了近三分之二，我的腿開始不由自主地抖了，不止是我，大家都開始微微地顫抖，汗也在抖，一個平時就體弱的同學似乎馬上就要垮了，膝蓋早已支撐不起九十度的角，一個完整的圈眼看就要塌陷一個角，我的心都懸起來了！僅僅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那一角竟然又支撐了起來，我們都驚異地看向那個角，發現了那腿下的雙手，那手正牢牢地扶在腿下，肘與地面豎直相接。我們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氣，要知道，這撐起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重量！而且，還有一分鐘才結束啊！我們瞬間發憤圖強了，“九一老爸”這么拼地幫我們，我們沒理由放棄！我們努力地穩住雙腿，并且試圖微移，以便將那角的重量勻過來一些……3，2，1，時間到了，我們還是緊緊抱著前面的同學，又堅持了半分鐘，其間“九一老爸”的手從未放開！圈散開了，我們放肆地吶喊歡呼，沖向“九一老爸”，我們是第一！他的手僵硬地抬起抱住我們，我們眼里都濕潤了，但他眉里眼里都是笑……

離別的時候正是六月。六月的天，娃娃的臉，娃娃好像任性了！天色有些昏暗起來。“請大家快速以班級為集體站成圈！”我們每班快速地站成圈，并輕輕閉上了眼。全場很安靜，只剩下悲傷的音樂聲和主持人的話語。主持人的聲音很溫柔，我像是被帶上了一條羊腸小道，撣落了一地的過往。父母的呵護，老師的溫情陪伴，還有即將離別的同學情。那溫情的聲音將我們的所有悲傷都硬生生地揪出來。心開始一直往下沉，毫無察覺的淚水早已布滿臉龐，忍不住緊緊抱住身旁的同學放聲大哭起來！而我們的“九一老爸”，默默地走出了這片場地，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然而主持人的話鋒一轉，激昂的征戰進行曲響起，每位班主任手中都多了一把藍絲帶，承載著滿滿的期望和力量的小小絲帶。只看見“九一老爸”微微顫抖著手緩緩向我們走近，而就在他停在一位仍然啜泣的同學面前的那一刻，我們稍稍平靜的心再次掀起了驚濤駭浪！“九一老爸”竟然單膝跪地，顫抖著給前方遞來的小手精心地系上藍絲帶，印象中永遠笑容滿面的臉上也止不住地滾淌著淚花……他直起身時那微胖的身體還止不住地晃了一下，他轉過身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就又默默地退出了人群……我低頭望向手腕上的小小絲帶，它像一團小小的火焰，鮮活而不滾燙的灼熱，絲絲滲透皮膚，讓我渾身上下漾起無法遏制的暖意，還有滿滿的戰斗力！

這就是那個用笑容溫暖了我們很久的男人帶來的感動。在離家的日子里，如父母一般疼愛我們的陳仁江老師。師生情，民族情，被你演繹得如此細膩！歲月泛起了漣漪，我們早已各奔東西，卻一直背靠著你的溫馨……我親愛的“九一老爸”， 請再看看那風中飄舞的藍絲帶……

（指導教師：王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