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厲奔
不覺春至,又見紙鳶。墨綠、朱紅于普藍中暈染開來。
在老家的那段日子,零碎卻最可回味。因為那段時光太純凈,俘虜了童年的心。
那時,每天放學的路上,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總會扯著外婆的衣角,賴著要買五角錢油炸的糯米團。慈祥的外婆總會先找拒絕的理由:吃了糯米團,回家就吃不下飯了;媽媽知道了,要挨罵的……可最終還是拗不過小外孫那噘得老高的小嘴巴。于是孩子一路上吃得滿嘴是油,那糯米團上芝麻粉的醇香至今還溢滿鼻腔。
每到開飯的時間,聞著鄰家傳來的菜香,總會猜想著自家的餐桌上會有紅燒肉么?隔壁妞妞家今天還做鮮肉餃子嗎?記得那次妞妞媽媽送來的鮮肉餃子特別好吃。妞妞媽媽說那是她自己包的,比買來的速凍餃子要新鮮,大家分點兒嘗嘗。一想起那鮮美的味道,至今還滿嘴口水呢。
入夜了,樓下小巷子里準時傳來餛飩擔子那“梆梆梆”敲竹竿的聲音。于是我會趕緊屁顛屁顛地跑到窗口,使勁踮起腳尖,探出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大喊一聲:“我來一碗。”媽媽就會滿含笑意地嗔怪我:“小饞貓,又餓啦?”記憶中餛飩就是最美的夜宵。
最愛聽到小巷中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我知道這聲音就是我們這群小伙伴的“集結號”。晚飯后,附近幾幢樓房里的小伙伴們,就會不約而同地集中到我們樓下的那片等著造房子的空地上。文弱的,玩彈子、拍紙片、算撲克牌……強悍點的,賽跑、溜冰、放風箏……儼然一個游樂場!夜幕降臨,小家伙們還樂不思蜀。
在老家的那些日子,總覺得天空永遠是湛藍湛藍的,氤氳著水汽的綿軟的白云是我的傘。撐著這把傘,牽著外婆的手,去老家后面的寺廟,外婆讓我虔誠地跪在蒲團上朝拜。佛像的眼睛半瞇著,儼然在享受午后慵懶的陽光,卻紋絲不動,也毫不知道眼前這跪拜的小男孩,以及其他信徒們的心事。外婆和另外一些不認識的“外婆”都夸我懂事,卻與佛像一樣毫不知道我那漫天飛舞的心思……
搬家了,要搬到一個離小學更近的地方,要搬到一個據說是全鎮最貴最好的住宅區,那里有保安叔叔日夜守護呢,可我卻沒有絲毫的興奮。搬家那天我還感冒了,每打個噴嚏,外婆都會說一聲“大吉”。喜歡外婆這種溫州土話的聲音,特別親切。可搬家了,離學校近了,我上學不用外婆接送了,外婆就要回老家了,我就再也聽不到外婆那種親切的溫州土話了。
搬家那天,天陰沉著,這是我那段日子里唯一的灰色,卻吞噬了我童年的全部陽光。我獨倚窗前,兩眼空空望著窗外,忽聽得樓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嗨,哥兒們,下來呀,下來放風箏。”循聲望去,只見我平日的那幫伙伴,一個個又拽著自己心愛的風箏,正往那片空地跑去,我知道一場激烈的角逐又要開始啦。我一下子又來了精神,沖著媽喊:“媽,我放風箏去啦!”“不行,我們就要搬家了,還放啥風箏?”一聲冷冷的回應劃傷了一顆稚嫩的童心。
站在窗前的冷風中,兩行清冷的淚水,悄悄地掛上了男孩的臉蛋。
搬家了,風箏放不了,外婆的那聲“大吉”聽不到了,妞妞媽媽的鮮肉餃子吃不到了,餛飩擔子的“梆梆”聲消失了,那片湛藍的天空也被小區的高墻隔斷了……老屋的生活就這樣被小區的大門永遠鎖進了男孩那顆稚嫩的心里……
望著天空中的紙鳶,想到屬于天空的那一顆顆飛揚的心,我閉上了眼。我知道,上了中學的我,更不可能彌補童年的那份失落了。
立春已過,寒風依舊,紙鳶卻凌寒飛揚……
(指導教師:何文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