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戲劇節1月工作日記

胡瀾

頭一回聽說“東京戲劇節（Festival Tokyo）”這件事，是我在研究小組上剛剛結束了一個有關中國小劇場話劇的發表（presentation）之后。一位前輩覺得我的研究過于集中在文本，而非劇場實踐。“東京戲劇節馬上就要開始了，會有很多來自世界各國的戲劇作品公演，不妨去看一看。”我當然說好，看戲是我的最愛，沒有之一。不過更讓我驚喜的是，當我在雅虎日本上搜索戲劇節的主頁時，發現主辦方正在招募志愿者，不但可以在劇場工作，還可以免費看戲。我當即填寫了申請表，然后作為本次東京戲劇節唯一的外國志愿者，開始了為期1個月的戲劇之旅。

2014年10月18日 星期六

這到底是研修會還是日文課？

正式開始志愿者工作之前，主辦方召集所有志愿者做了一次簡單的培訓研修。1個半小時的PPT放映，稱得上是個華麗的東京小劇場之旅。參加戲劇節的劇場分布在東京各地，而我主要的工作地點是東京藝術劇場，它位于以同名小說和藝術氛圍聞名的池袋西口公園旁邊。

研修會開到最后，是有關敬語的部分，感覺大家的臉都皺成了包子。日文敬語是出了名的復雜和麻煩，資料上羅列了很多常見的敬語錯誤，我看了一遍才知道，原來平時在便利店或者餐廳常常聽到的那些店員的“敬語”，有很多竟然是錯的。唯一讓我有些安慰的是，看起來覺得敬語很難的不止我這個外國人，日本人自己也不是很搞得定的樣子，哈哈。

2014年11月2日 星期日

排練這件小事

昨晚收到主辦方發來的郵件，邀請志愿者們來看《驚愕之谷》（《The Valley Of Astonishment》）的排練場。我光速回了郵件報名，要知道這部戲的演員表里面可有彼得?布魯克啊！

彼得?布魯克是誰，大概只要學了幾課現代西方戲劇史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作為英國著名的戲劇人和電影導演，他自上個世紀50年代以來就一直活躍在英國以及世界的戲劇舞臺上，創作作品70多部，其著作《空的空間》更是被譽為戲劇系學生必讀書目。簡而言之一句話，大神中的大神！別說排練場了，就算是他只來打個醬油我都愿意去看。

排練場地和正式公演場地是同一個地方，東京藝術劇場的Play House。劇場不小，加之來看排練的人不多，所以大家可以自由選擇座位。我坐在觀眾席的正中心，角度非常好，一邊看一邊心里竊喜，如果是自己買票來看，能坐在這個席位的幾率大概跟中彩票一樣小吧。

《驚愕之谷》的演員都使用英語，為了方便日本觀眾理解，舞臺正中央的上方懸掛著一塊字幕板。然而演到一半，有一個演員與觀眾互動的環節，沒有既定臺詞，彼得就半英文半日文地跟充當觀眾的志愿者進行互動。說實話，這個部分看得我挺擔心的。在排練結束后，導演之一的MH Estienne問我們的觀后感，我舉手，誠實地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萬一觀眾不懂英文怎么辦？”

戲劇是只存在于此時此地的藝術，不能NG（重新拍攝），不能重來，如果這出戲因為不能順暢地溝通而導致冷場……后果無法想象。不過大師不愧是大師，彼得說，除了英文，他也會使用一些日文，還有肢體語言。用另一位演員的話來說就是：“會有辦法的。”不過畢竟這只是排練場，正式公演肯定會有所不同。結果會不會果真如演員們預計的那樣萬無一失？我不知道，所以打算把這出戲再看一遍。

11月5日 星期三

劇場里那些你不知道的小事

今天是第1天開始志愿工作，本來還有些小緊張，不過在負責人喜友名小姐非常親切的介紹過后，心中大石總算落了下來。原來工作也不是很難嘛，只要發發傳單，給客人指引方向什么就可以了。不過，喜友名小姐隨后又發了一張詳細的工作清單，上面把注意事項都羅列了一遍。我一看，心里剛放下的大石又懸了起來。劇場有幾個安全出口，吸煙處在哪里，男女廁所分別在哪一樓，每一個席位對應的區域從哪個門進，這些東西都得在開演前熟悉，我光是背這張表就背得七葷八素。

除了一定要知道的地理信息，劇場里還常會用到一些“行話”，如果不是內行人，是聽不懂的。比如說有個詞叫“5分押し”，直譯過來是“按下去5分鐘”，但實際上是“推遲5分鐘”的意思。這個詞在很多公演前都會用到，因為雖然公演時間早就預定好，但很可能當天的準備時間延長，或者遲到的觀眾太多，這時候就需要稍微推遲演出時間，一般是5分鐘，也有推遲更久的時候。不過必須得說，雖然倉促之間學習這些劇場小知識很慌亂，但熟悉了之后，自我感覺還是很炫酷的。尤其是聽到開演之前喜友名小姐說“5分押し”，然后大家齊聲回應“了解”的時候，感覺自己棒棒噠。

工作結束，我就可以暫時取下自己的工作證，跟觀眾一起坐下來看戲了。今天公演的正是上回看了排練場的《驚愕之谷》。到我最關注的互動環節，我發現果不其然，根據觀眾反應的不同，彼得相應地轉變了交流方式。這一次登臺的觀眾沒有排練場的志愿者那么擅長英文，彼得就更多地使用了日文，并且為了緩解觀眾的緊張，還拿頭頂上的字幕板開起了玩笑。戲劇具有不可再生性，每一場都不盡相同，這句話雖然一直知道，但只有真正到了劇場里，去體會每一場的細微又迥異的不同之處時才會體悟得深刻。

11月12日 星期三

劇院關門后的狂歡

一直都覺得看完戲走出劇場的時候，曲終人散什么的最寂寞了。但是我以前不知道，其實劇院關了門之后，也許還有狂歡。

今天是《春之祭典》（《春の祭典》）的初演，結束之后，我們把劇院的大門一關，在劇場大廳擺了一長溜的酒，辦起了慶祝酒會。參加人員都是演出團隊的成員或者是相關人士，有的還帶著舞臺妝，一罐啤酒下去就開始侃了。

我看是個機會，就主動跟今天的搭檔高松搭了個訕。不問不知道，原來高松不像我是個半路出家的“雜牌軍”，她現在正在一個叫做“OM-2”的劇團工作，正經科班出身。她從2013年就開始在戲劇節做志愿者，雖然工作很忙，但還是抽出時間來支持這個心中的夢。

高松問我為什么要來當志愿者，我就簡單地說了一下理由，并且告訴她我的研究方向是小劇場話劇。沒想到她也是小劇場話劇的粉絲，尤其喜歡寺山修司的作品。我說這可太巧了，因為我最近剛看了一部由寺山修司創辦的天井棧敷劇團的劇，但是因為演員的舞臺腔，完全沒聽懂。高松就建議我去看早稻田演劇博物館館藏的DVD，這樣可以來回看和聽，也許會比較好懂。這是個好主意，我馬上就get起來了。

難得體會了一次“曲終人不散”。臨別前高松跟我交換了聯系方式，還邀請我去看“OM-2”劇團的排練。這可太讓我動心了。自從上一次看完《驚愕之谷》的排練場之后，我就對排練充滿了興趣。我們約好2015年再見，不知道到時候又會有怎樣的發現呢？

11月23日 星期日

舞臺后面原來長這樣

終于到了我最期待的《群鬼2.0》公演的這天了。《群鬼2.0》是東京戲劇節里唯一一部來自中國的作品，劇場里座無虛席。這場戲結束后，舞臺上滿地都是紙屑和道具，我們的工作就是把這些東西都收拾起來。不過，工作簡單輕松，讓我有機會在舞臺四處溜溜，感受一下舞臺的特殊魅力。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走進劇場的“舞臺區域”。當燈光暖洋洋地撒在身上的時候，我在心里小體會了一把照明藝術，比如聚光燈打在臉上會是什么感覺，而腳燈照過來又是什么感覺。我還稍微探索了一下舞臺后臺，這里用來放設備，演員也會在這里等待入場。有的時候，出于劇情需要，演員甚至會在觀眾看不到的后臺表演，發出聲音，使觀眾產生一種仿佛和舞臺上的演員身處在同一個空間的感受，而這種“臨場感”是只有戲劇舞臺才有的獨特魅力。

戲劇是一門綜合藝術，除了表演，還包括照明、音響、化妝等等方面。當我身處舞臺的時候，才真正懂得了為什么所有演出在結束的時候，演員們會向劇場的各個方向鞠躬致意。他們感謝的不只是來捧場的觀眾，還有在舞臺的后方默默提供技術支持的工作人員。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