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告別禮

卜祥云

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在情愿的狀態下寫關于高中關于高考那寡淡如水說有故事其實沒故事，說沒故事心情又波濤洶涌的時光。

同學說電視劇里演一個丑女變成美女的過程就是從摘掉眼鏡開始的。真糟糕，我的高中是從帶上眼鏡開始。每一所高中都不缺像我這樣的人，沒有漂亮的面孔，沒有張揚的性格，甚至沒有太多的笑容，不聰明但很努力，每天起得很早，沉默的融入藍白校服中，開始一天的征程。

在我看來高中無非就兩種人：比我學習好的和比我學習差的。那時候班里的第一名是個男孩子，我的前桌，有次老師叫我起來回答問題，我支支吾吾，扯了些看老師表情就知道一定不對的答案。我低著頭尷尬無比，這時前桌的男孩子用后背靠在我的桌子說，就知道你答不上來。當時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羞愧感催生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心中默默地在提醒自己，要隱忍，男孩子聰明些難免會氣盛，他也沒什么惡意，是我不夠努力不夠勤奮不夠聰明，答不出題就該被人說。可這些全是道理，當我站在那里，聽到這句話，不亞于五雷轟頂，老師讓我坐下后，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淚水滾滾而下。

很多時候我會放空自己一下，在交雜著英語與語文的背書聲中，讀那些自以為很美麗的辭藻，例如：“風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搖晃搖晃，成為我命途中最美的點綴，看天，看雪，看季節深深的暗影。”在我斜對角的女生傳過來紙條：溫馨提示：“祥云，這些課外書上的東西不要在晨讀課上看哦，你看周圍的同學都在努力學習呢！”我歪頭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好看我，眼睛里堆著滿滿的笑意，好像在為自己的善意撒花鼓掌。這是比我學習差的代表。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們學校如此，沒有班花，也沒有校花，不是沒有漂亮的女孩子，是大家真的都在努力學習，就算有人持貌傲嬌，大部分人都是戴著厚厚的眼鏡片選擇無視。當《同桌的你》《匆匆那年》來襲的時候，我很奇怪他們哪里來的那么多時間，為什么并肩磨磨蹭蹭的推著自行車，為什么總有時間在樹下拿著花朵偶遇再說幾句浪漫的話。我們都是住校，去吃飯都是跑著的，課間都是睡倒一片，午休永遠在放英語聽力。滿桌的試卷只有沙沙的寫字聲和溫暖陽光照進來的教室。語文老師曾朝我們咆哮：“你們就是一潭死水，任何春水都吹不起一絲漣漪！”記得我當時立馬拿筆記本記下，覺得這句話很好，萬一寫作文用到呢！

記憶最深的還是高考前一兩個月吧！數學老師站在我的位置前一遍一遍的翻試卷，嘴里又一次重復，“你怎么會做錯呢？這個題目我講過了啊！”我不知該如何應答，低著頭沉默，數學老師再一次嘆氣后，放下試卷，走出了教室，我一下趴在桌子上，突然在冥冥中覺得很不安。第二天早上跑早操的時候，我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好，很壓抑，想哭又哭不出來，整個情緒都塞在喉嚨里，隨著跑步的節奏越演越烈，胸腔起起伏伏，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淚卻掉不下來。這一幕馬上就要完結，溺水者握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突然斷開。就讓該來的來得更猛烈一點吧！

高考的三天很平靜，同學們很和善，彼此都希望有最好的狀態。后桌那個漂亮的女生說，突然覺得每個人都很可愛。老師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在月考結束后追著問考得怎么樣，只是長時間的坐在教室的講臺上說，“考過去就不要想了，準備下一場，以最好的狀態。”后半夜醒過來，甚至還能聽見宿舍樓下老師的腳步聲，透過窗戶往下看，老師手指里夾的煙頭星星點點閃著光，午夜清涼如水，我再次安心的睡去。最后一科考完的時候，我們沒有撕掉書本，只是步履匆匆的收拾東西，和老師同學打招呼說再見，祝福彼此金榜題名。現在想想，我們真是騷動青春里的乖孩子。

同高考前的預感一樣，我發揮失常，酸楚感從“我從小到大只會念書，卻還是考不好”中油然而生，痛哭一場。

這是我的高考，愿賭服輸，只當是十八歲告別禮，轉身再戰又是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