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P網貸模式異化及風險管控

丁杰　馬柱

[摘要] 與國外的P2P網絡貸款平臺相比，我國P2P網絡貸款表現出多樣化的發展模式。本文界定了我國P2P網絡貸款的發展邊界，對P2P平臺出現的各種模式異化現象及存在的風險進行了歸納分析，在此基礎上，就如何對我國P2P平臺的模式異化進行監管提出了相關建議。

[關鍵詞] P2P 模式異化 風險管控

[中圖分類號] F83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6623（2015）05-0101-04

[作者簡介] 丁杰（1981 — ），湖北襄陽人，廣東財經大學金融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互聯網金融；馬柱（1981 — ），湖南長沙人，中國人民銀行廣州分行，博士，研究方向：金融監管。

自2013年以來，P2P網絡貸款在我國呈現出爆發性增長的態勢，然而， P2P平臺并沒有如理論預期那樣表現出機構的持續性，一波又一波的倒閉潮向人們展示了P2P平臺的脆弱性。

盡管倒閉潮給予人們風險警示，但在缺乏有效監管的情況下，P2P平臺的風險仍在持續爆發。P2P出現的陣痛，主要癥結還在于我國P2P平臺在快速擴展的過程中偏離了P2P的本質業務，加上監管環境的缺乏，才令P2P行業亂象叢生，出現風險積聚、平臺頻頻倒閉等一系列問題。

一、P2P平臺的發展邊界界定

P2P網絡貸款2007年之后才由國外引入國內，在我國發展的初期，國內的P2P網絡貸款還處于模式復制階段，主要是借鑒國外平臺如Zopa、Prosper等采用的純信息中介模式，平臺只負責交易的線上撮合，自身并不參與交易，如國內首家P2P平臺拍拍貸即采用這一模式。這一模式有利于平臺數據的積累，不觸任何紅線，是最為規范的P2P平臺，但存在的問題是需要前期培養競爭力，如果沒有用戶基礎，則很難實現盈利。基于這樣的原因，之后成立的絕大多數P2P平臺并未沿著國外的路徑展開，而是偏離了這一基準模式，走向了模式異化的道路，平臺性質趨于復雜化。

2014年4月21日，銀監會明確提出了P2P網絡貸款的四條紅線：一是要明確平臺的中介性質，二是要明確平臺本身不得提供擔保，三是不得將歸集資金搞資金池，四是不得非法吸收公眾資金。進一步，2014年9月27日，銀監會有關部門首次明確提出了P2P的十大監管原則：P2P監管要遵循P2P網絡借貸業務本質；要落實實名制原則；要明確P2P機構信息中介的本質；P2P網絡借貸應該有一定的行業門檻；投資人的資金應進行第三方托管；P2P機構不得為投資人提供擔保，不承諾本金收益；走可持續發展道路；落實信息披露制度；加強行業自律；堅持服務小微。四條紅線和十大監管原則實質上是對我國P2P平臺的發展邊界進行的界定。雖然相關的監管法律還未最終落地，但四條紅線和十大監管原則的提出，反映了我國監管部門對P2P監管的思路已逐漸明晰。我們以四條紅線和十大監管原則為基準，對我國P2P網貸市場的模式異化現象進行分析。

二、我國P2P平臺的模式異化現象

在我國，大部分P2P平臺在業務擴張的過程中早已突破了四條紅線以及十大監管原則所限定的發展邊界，出現了模式異化現象。總體來看，當前我國P2P平臺的模式異化現象已經不是個例，模式異化體現在多個方面。

（一）P2P平臺的服務目標異化

國內外近年的研究表明小額貸款機構明顯出現了服務的目標偏移（mission drift）現象，即服務目標不再是為中小企業和低收入群體提供金融服務，越來越愿意為大型企業和高收入群體服務（Montgomery和Weiss，2006；Coleman，2006）。

隨著小額貸款網絡化的發展，目標偏移的現象越發明顯。國外的P2P平臺主要針對被正規金融所排斥的個人，與之相比，中國式P2P網貸極大拓展了其目標客戶范圍。2013年的網貸產品類型統計顯示：企業貸款金額占比近70%，這代表了整個行業已改變了國外網貸“個人對個人”為主導的業務模式。當然，向小微企業貸款并沒有脫離P2P的本質，關鍵問題在于我國P2P平臺在企業客戶的選擇上有服務目標上移的傾向。如P2P平臺雪山貸在2015年推出的“優安貸”產品實質上演變為一種P2B產品，已面向鐵路建設、電力、新能源、航空航天、鋼鐵等多個領域的300余家大型央企、國企發出邀約，表達了向其提供優質融資服務的強烈意愿和能力。由P2P平臺衍生而來的網絡借貸平臺投促金融則采用了P2G的模式，即個人對政府項目的發展模式，其對于準入企業的審核有較高的門檻。平臺項目主要為公共基礎設施建設、民生（公益）類項目建設的企業提供融資服務，這一類的項目均有政府信用介入。

服務目標的上移背離了P2P網絡貸款產生的初衷，即為被正規金融所排斥的個人提供金融服務，也與十大監管原則中堅持服務于小微的原則相悖。其實質是走上了傳統金融追求金融貴族屬性的老路，有可能使P2P喪失其存在的意義。

（二）P2P平臺的產品異化

基準的P2P平臺的貸款產品主要是信用貸款，而在中國的實踐中，還創造出了幾乎涉及到各項銀行業務的貸款類型，如抵押貸款、股權質押貸款、委托貸款、供應鏈金融、票據貼現貸款、資產證券化、甚至還包括股票、期貨的配資等。由于不存在相應的監管，其便捷程度甚至超過銀行。這些產品很多都突破了P2P網貸應有的發展邊界，所涉及到的風險超出了P2P平臺的承受能力。

一些P2P平臺的產品不是直接實現資金需求與供給的匹配，而是將資金的供需人為分割開。例如以平臺自有資金出借給需求方，再將借款需求設計成理財產品出售給放貸人；或者先歸集資金再尋找借款對象，使放貸人資金進入平臺賬戶，產生資金池。這一模式的典型代表是宜信的債權轉讓模式，其實質是將債權拆分和轉讓，形成無抵押有擔保的線下交易模式，通過理財產品的出售等形成資金池，使平臺由單純的供需撮合者演變成具備銀行擁有的吸儲、放貸及理財等諸多功能的金融機構。在這個過程中，其貸款對象由低收入群體和中小企業演變成任何的資金需求方，例如宜信曾公開承認其大量資金在東北地區開展了多個房地產項目。

還有一些平臺利用虛構產品歸集資金。例如許多P2P平臺在成立之初都推出的“秒標”產品。也有部分平臺會通過虛構標的開展自融資業務，這些行為都涉嫌以公開募集資金的方式進行非法集資活動，超出了P2P的發展邊界，存在較大的經營風險與法律風險。P2P平臺的產品異化使得平臺自身脫離了其中介的性質，直接參與到資金的借貸過程中，并置自身于風險之中。

（三）P2P平臺風險控制的異化

P2P如何把握好風險控制最為關鍵。互聯網金融的最大賣點在于利用大數據對客戶資信進行評估，以快捷和低廉的成本把握好風險準入門檻。例如阿里、京東等電商小貸依托于電商平臺，實現了利用多年累積的大筆交易數據向平臺客戶的貸款進行放貸決策。然而，我國大多數P2P平臺都是近兩三年建立，還處于數據累積階段，談不上海量數據的整合利用。即使有極少數平臺開始使用大數據，如國內的第一家P2P平臺拍拍貸，基于8年大數據，利用自主研發的魔鏡個人信用評級系統對借款人的逾期風險進行分析，然而，網絡化的環境下，客戶具有高度的流動性及分散化，各個平臺之間的信息孤島模式也不利于大數據發揮作用。雖然央行的征信系統覆蓋了全國8億多人、近2000萬家企業的信用記錄，然而，出于企業和個人信息保護的角度，這一系統目前并沒有與互聯網金融平臺互聯。

于是，一些平臺為了降低客戶資金風險、打消客戶的疑慮，采取了一些異化的風險控制模式。例如對借貸進行擔保或者實行風險備用保證金制度以保障資金的安全。利用自有資金對貸款提供擔保的典型代表是紅嶺創投，當借款出現逾期、投資者無法收回本金和利息時，平臺會先行墊付本金給投資人。這種模式增加了平臺自身的風險，對平臺的風控能力有極高的要求。備用保證金制度模式的典型代表則是人人貸，為保護投資者資金安全的，人人貸會向資金的需求方收取風險備用保證金。備用保證金模式一方面加大了資金的融資成本，另一方面由于備用保證金的額度實際上遠遠不能覆蓋資金面臨的風險，從而也加大了平臺自身的風險。

也有一些平臺借助于第三方小貸機構或擔保公司為借款人提供擔保，如陸金所引入平安融資擔保有限公司為其平臺的線上產品提供融資擔保。有利網則干脆讓小貸機構和擔保機構推薦借款人，這種方式雖然平臺自身沒有介入擔保，但仍存在較大風險。此外，我們還要警惕擔保公司通過網貸平臺為自己進行融資給平臺及投資者帶來的風險。

三、我國P2P網貸平臺模式異化的成因

（一）居高不下的運營成本是我國P2P網貸平臺模式異化的內因

由于正規金融機構普遍存在的貸款歧視及信用配給現象，中小企業及個人借貸往往需要借助小貸公司及民間借貸，小貸公司及民間借貸在風險管控方面存在障礙，也導致借款者需要承擔較高的融資成本。理論上一般認為，互聯網金融對傳統金融最大的革新在于信息的生產與處理方式上（皮天雷，趙鐵；2014），借助于大數據、云計算等現代信息技術，互聯網金融可以加快信息數據處理，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因而以及提高運行效率，降低運營成本及金融風險，從而有效降低融資成本，緩解中小企業及個人融資貴的問題。

然而，我國網絡貸款市場的現實狀況卻并不令人這么樂觀。《2014年中國網絡借貸行業年報》公布的數據顯示，我國2014年網絡貸款綜合收益率為17.86%。而且這一數據僅指P2P投資者的收益，并不完全包括P2P借款人的全部融資成本，除了向投資者支付的利息成本，P2P借款人還要承擔平臺費、管理費、擔保費等非利息費用。融資者資信不透明使P2P網貸融資的非利息費用高企，大幅推高了P2P融資者的實際融資成本。依據《2014年中國網絡借貸行業年報》發布的名義利率數據進行推算，2014年近半數P2P平臺實際融資成本在20%以上，高于線下小貸公司和民間借貸的平均利率。 不僅是P2P貸款融資成本高過小貸公司，電商小貸的融資成本也偏高。

綜觀我國P2P網貸的高成本特性，其根本原因還在于信息技術的利用尚不充分以及風險控制手段的名不副實，目前還不能通過信息技術的充分利用實現有效的風險控制，從而降低金融風險及運營成本。因此，純信息中介式的P2P平臺在我國很難實現盈利，P2P企業不得不通過各種模式異化手段規避這一現狀。

（二）互聯網金融監管的滯后是我國P2P平臺模式異化的外因

P2P出現的隱痛，本質上是由于無視業務發展的邊界、盲目冒進式發展造成的。雖然我國已經明確了銀監會P2P平臺的監管主體，銀監會也劃定了P2P平臺的四條紅線：明確平臺的中介性質，平臺本身不得提供擔保，不得搞資金池，不得非法吸收公眾資金。但是正式的法律法規畢竟尚未落地，相關制度的建設也跟不上P2P平臺的發展步伐。因此，監管主體對P2P部分業務的監管尚缺乏依據。此外，互聯網金融還是實現我國金融改革和創新的重要載體之一，監管部門始終存面臨著監管的兩難問題：若監管過嚴，則不利于金融創新；若監管過松，就導致其野蠻生長。于是，出于對金融創新的鼓勵和包容，政府對互聯網金融領域的業務發展始終保持寬容的態度，這些都為我國P2P平臺的模式異化創造了寬松的外部環境。

四、P2P平臺模式異化的風險管控

P2P平臺最核心的使命是完成對中小企業融資過程的服務，盡管需要給予其發展的空間，應該允許具體模式上的多樣性和差異性，但也要“守住不發生系統性和區域性金融風險的底線”。超越邊界的行為，既不被市場監管制度所允許，又與P2P平臺自身的風險管控能力相背離。需要多方位對我國P2P平臺模式異化的可能風險進行管控。

（一）法律法規的強制約束

鼓勵創新不等于放棄監管，P2P的健康發展離不開法律的保障與約束。必須認清P2P的功能屬性和風險屬性，明確界定P2P模式發展的邊界。當前我國P2P行業亂象叢生，制定統一行業規范與標準面臨諸多困難，要求監管部門不僅要從宏觀層面加強對行業的引導，如建立健全基礎性法律及配套法律體系，從法律上明確界定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非法集資和正常民間借貸的界限，確立P2P網絡貸款的法律地位，厘定發展方向。還要從微觀層面制定更加明晰的監管細則，如需要從法律層面進一步明確行業準入門檻、經營性質、組織形式，明晰各交易主體權利和義務等，明確界定行為邊界，包括其法律邊界、空間邊界、產品邊界、服務邊界等。

（二）產品創新的利潤驅動

我國金融業現實存在的金融抑制和金融需求的不匹配性是互聯網金融創新的現實基礎，互聯網金融的長足發展必須立足這一基礎。因此，P2P平臺需要走產品驅動型發展道路，要為所有客戶提供便捷化、小額、成本合理的金融服務，這需要P2P平臺根據特定對象的需求特征，設計有針對性的創新產品，提高客戶對金融產品的體驗滿意度。從客戶群體方面看，中低端客戶對金融服務接觸較少，對業務了解也相對較少，因此還需要P2P平臺通過豐富產品條線、優化產品要素，為中低端客戶提供質優價廉的金融服務，突出金融產品的差異化、簡單化。通過產品創新而不是模式異化，整合碎片化的金融需求并形成規模優勢，避開與傳統大型金融機構的直接競爭，提升平臺自身競爭力，實現平臺的盈利目標。

（三）多層次的風險管控

從發展P2P的外部環境出發，需要構建多層次、覆蓋全國、基于大數據的P2P網貸信用征信系統。第一層次是央行的征信系統的利用，這一系統目前并沒有與互聯網金融平臺互聯，需要待互聯網金融的法律地位和行業監管框架明確、數據安全相關制度有效建立、技術平臺較為成熟的情況下，將央行征信系統接入P2P平臺。第二層次是第三方征信機構，P2P平臺需要合理利用民間機構征信系統，獲得覆蓋更多人群，維度更豐富的數據。還要逐步建立多層次、全覆蓋、高效率的以行業自律、社會監督、市場抉擇為主的金融風險預警機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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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皮天雷，趙鐵.互聯網金融： 邏輯、比較與機制[J].中國經濟問題，2014， （7）.

Abstract： The paper analyzes model diversification of the P2P online lending and further summarizes product， service goal， and risk management diversification in P2P platform. Based on the above analysis， it put forward some suggestions on how to supervise the P2P online lending in China. .

Key words：P2P， mode diversification， risk management

（收稿日期： 2015-08-14 責任編輯： 廖令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