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為山

老舍(1899-1966),原名舒慶春,字舍予,滿族,北京人。現代文豪,小說家,戲劇作家。出身寒苦,自幼喪父,北京師范學校畢業,早年任小學校長、勸學員。1924年赴英國,在倫敦大學東方學院任講師教中文,開始寫作,連續在《小說月報》上發表長篇小說,成為我國現代長篇小說奠基人之一。歸國后先后在齊魯大學、山東大學任教,同時從事寫作。抗日戰爭爆發后到武漢和重慶組織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并對現代曲藝進行改良。1946年赴美國講學,4年后回國,主要從事話劇劇本創作,榮獲“人民藝術家”稱號,被譽為語言大師。曾任全國文學藝術聯合會和全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及北京文聯主席,有《老舍全集> 19卷,作品被譯成四十多種文種在世界各地出版發行。1966年
“文革”初受嚴重迫害后自沉于太平湖中。
胡絮青(1905-2001),原名玉貞,筆名燕崖、胡春,滿族,北京人。著名國畫家、書法家。1915年畢業于北京師范學校女生分校,考入北京師范大學國文系。1931年以優異成績畢業,同年夏和老舍在北平結婚。1931年至1937年在濟南和青島任高中語文教師。1938年返回北平,在北京師范大學附屬女中任教。1943年流亡重慶,在重慶北碚國立編譯館社會通俗讀物部任編審。抗戰勝利后在北碚女子師范學院師范部任教,在鄉村建設學院任副教授。1950年初返回北京。1958年起任北京畫院畫師,為國家一級美術師。自幼酷愛繪畫藝術,20世紀40年代結識齊白石,1951年正式拜齊白石為師,深得其寫意真傳。又師從于非闇學習工筆畫。擅長花卉翎毛,能工能寫,尤以畫菊、松、梅為佳。其書法作品亦有情趣。1957年與陳半丁、于非闇、孫誦昭舉辦美術作品聯展。1980年在香港舉辦個人畫展,并出版《絮青畫冊初集》。1999年在中國美術館舉辦胡絮青畫展。出版有《胡絮青畫集》《胡絮青百菊圖》。
當我們展開一幅幅老舍、胡絮青的畫作和藏畫,一股書香、墨色沁人心脾,那塵封已久的畫作,剎那間真氣彌滿,真情洋溢。趙之謙、翁方綱、何紹基、任伯年、吳昌碩、齊白石、陳師曾、傅抱石、林風眠、陳半丁…這些美術史上閃亮的坐標,連同他們的作品和風格,在一代文豪的收藏世界里,形成了一個魅力無窮的文化場。
尤為令人感動、入神、關注的是老舍、胡絮青先生與同時代藝術家的交往,深厚而真摯的文化情懷由內而外,超越了一般收藏家與藝術家的關系,是彼此在精神層面相通后的文化結晶。從畫的題材、題句、題畫詩,甚至畫家作畫時非同凡響的藝術表現中都自然流露出來。文化大師與藝術大師水乳般的交融以及由此而引發的軼事、掌故成為與作品相得益彰的文化財富被后世傳頌。這也是本次展覽的獨特所在。
文人與藝術家,當彼此成為知音,仿佛流水與琴音,互為回縈。與古賢對話如斯,當收藏者在藏品中讀得作者的豐富世界,甚至穿越畫面,感受作者作畫時凝神屏息的專注,藏品便活了,此謂“通神”。與同時代藝術家更是如此,這種對話可以是生活,可以是藝術,可以是生活與藝術、藝術與生活的互為滲透。老舍先生評價齊白石是當代中國最杰出的美術大師,認為他的創新和突破有著世界影響。而白石老人則在畫上題詞“老舍命予依句作畫”、“應友人老舍命”。足以見得彼此欣賞。當然,這種欣賞不只是寒喧,在一封2012年于北京畫院檔案中發現的老舍信件中披露,老舍曾為所求《蛙聲十里出山泉》注明構圖:“蝌蚪四五,隨水搖曳,無蛙而蛙聲可想矣。”這是文學家的想象,是詩的意境,此時無聲則蛙聲一片,空靈的美學基調,有與無的辯證關系,由此及彼的形與聲的通感……也只有老舍這樣的大家可以以文字而設想構圖。白石老人不僅深悟此中真意,且以一顆對自然的赤子之心,發揮超凡的藝術想象力與創造力,以功深百煉的筆墨而神逮躍動著生命律動的蝌蚪和潺潺出谷之山泉。蝌蚪的墨韻和山泉的流線所構成的抽象美,在形式上對應著音符、和著蛙聲,妙不可言。兩位大師的唱和竟無意中拓展了中國繪畫表現的領域,創造了以形表聲會意的可能。這件作品成為白石老人晚年的代表作,是頂峰之作。此次展覽中不乏諸如此類珠聯璧合的詩畫之作,更有大量的作品記錄了老舍、胡絮青以及他們的子女與藝術大師之間的交往。如白石老人的《雛雞出籠圖》與長女舒濟同庚,正如老舍夫婦所說:“這是生小濟那年求來的。”《蟹蝦圖》是白石老人為答謝胡絮青輔導齊老的大兒子語文課而作的酬禮。
收藏,凝聚著文化的積淀,記錄著生命的歷程,刻載著每一個難忘的記憶,飽含著難舍難分的親情、友情、文化之情。老舍、胡絮青留下的藏品與一般藏家的藏品所不同之處是帶著一代文化大師的審美格調,價值判斷,鑒賞眼光,也融入了自身的文化創造。這是一筆特殊的、珍貴的文化財富!如何享用它?繼承它?使之發揮最大的文化價值?舒濟、舒乙、舒雨、舒立視家藏之寶為國家財富,并將多幅捐贈給中國美術館,使之匯人民族文化的寶庫而傳之后世,這世家風范令人感佩!可以說,老舍、胡絮青的子女們不僅繼承了有形的藏品,更傳承了他們的精神品格。相由心生,在與舒乙先生品茗談藝的過程中,我觀察到他微妙的神形中的雅士風骨,這是一種超然的力量。這種力量有著磁性,使我們自覺不自覺地為他所吸引,且走進他,走進他的世界,傾聽他的心聲:“把自己最好的作品贈送給要好的朋友,是大藝術家優良傳統做法,毫無商業利益的考慮,是文人純潔高尚友誼的紐帶,是彼此愛戴和尋找知音的途徑,是真情實意的直接表達,是人間情誼的最高象征和最終凝固。”
舒乙先生和他的姐妹們視中國美術館為要好的朋友,中國美術館以有這樣難得的知音為自豪。我們將在如何收藏、保護,并發揮祖國文化遺產'如何弘揚人民藝術家的精神這個主題上建立最純潔的友誼。
毫無疑問,舒乙和他親人們無私奉獻的高尚情操與這批捐贈作品將在中國美術館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