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駕照“銷分”產業鏈中的黑幕

李勁峰 劉建

自2013年“史上最嚴交規”實施以來，部分地區違規銷分現象并未有效遏制，某法院近期審理一起協警受賄案，一位女協警借助一本“萬能駕照”，為“分販子”違規辦理車輛違章銷分6500多分。此案揭開了交管部門“內鬼”與分販子內外勾結、大肆違規銷分謀利的利益鏈。

分販子“每月收入三四萬很輕松”

某法院近期審理某交警大隊事故處理中隊協警汪艷受賄、行賄一案，查明汪艷在2013年6月至10月，利用其負責在窗口受理電子警察違章處理簡易程序的職務之便，與社會人員合謀，違規消除違章記錄受賄1.1萬元。

據辦案人員介紹，汪艷在得知其違法行為暴露后，還向參與調查的交警大隊兩名負責人和一名民警行賄20萬元，企圖內部從輕處理，逃避法律制裁。最終，法院一審判處汪艷犯行賄罪、受賄罪，執行有期徒刑一年三個月。

據調查，汪艷違規消除電子警察違法記錄2280條，共計7000多分，其中使用一本“萬能駕照”就消除違章記錄達6522分。

記者在北京、湖北、廣西等地采訪發現，駕照銷分買賣已形成半公開的產業鏈。

在一車管所，不少人圍著記者詢問是否要銷分。一位中年婦女介紹，本地違章每分65元，外地每分85元，“量大還能優惠，絕對安全可靠”。

記者在58同城網搜索看到，僅北京市內提供車輛違章處理的銷分信息就有數百條，不少分販子還提供“上門服務”。一位劉姓分販子告訴記者，車輛違章銷分，只需提供車輛行駛證，無論多少分都能銷掉，包括需重新學習考試的一次扣滿12分違章，“現在業務很多，不愁沒客戶，每月收入三四萬元很輕松”。

“一把手”淪為違規銷分“分贓者”

記者調查，分販子主要采取“公開收分”或找內部關系處理等方式，幫違章車主辦理違規銷分。

一是花錢“收分”為違章車主“填坑”。一位在網上招攬業務的北京“分販子”介紹，他收到銷分需求后，聯系賣分人拿駕照和牡丹卡在車管所的違章自助處理機上完成銷分，現場付錢，他再找買分車主收費。

二是勾結交警盜取駕照信息“頂包”代處理。按規定，使用他人駕照扣分，需駕照持有人現場簽字處理。但一些分販子買通負責窗口處理違章的交警后，省去本人現場簽字環節，直接使用他人駕照代扣分，使盜取駕照“頂包”成為違規銷分慣用手段。

河北省交警系統一位工作人員介紹，一些處理交通違章的交警或協警，違規登錄交警違章處理系統，或與代領駕照的駕校人員勾結，就能獲取大量駕照檔案信息用于扣分。駕照一年周期過后，只要未扣滿12分就會自動清零，“如果駕照持有人不主動查詢，被盜用扣分也渾然不知”。

2012年底，北京市不少居民發現，自己的駕照在不知情中被扣分。經調查系“職業分販子”高佳喜賄賂大興區公安局一派出所輔警違規進入信息查詢系統，獲取1200多條駕駛員檔案信息。隨后，高佳喜再買通一名交警，用其盜取的駕照信息，為處理車輛違章“背分”獲利。高佳喜和相關涉案人員被判刑。

三是買通“一把手”后臺直接銷違章。還有一些分販子表示，他們不僅能用別人駕照銷分，還能直接從系統后臺銷掉違章。一些地方交警部門負責人被買通后，徹底淪為銷分利益鏈上的“分贓者”。

因職務犯罪被查處的江西彭澤縣交警大隊原大隊長葉孟勝，為幫助當地一家保險公司“拓展業務”，授意部下開通數字證書授權，幫其消除大量車輛交通違章。辦案機關查明，在2013年11月至次年2月，這家保險公司負責人通過負責交警授權指導，甚至直接坐在交警大隊辦公室內直接操作，共辦理違章銷分記錄約9000條。消除違章獲利的200萬元中，葉孟勝受賄42萬元。

治理“買分賣分”難度不小

對于“買分賣分”，交警部門認為，這種現象由來已久，雖經整治卻難以禁絕。其現實難點在于，大量的交通違法行為并非現場執法，記錄通常跟車走，而非跟人走。因此，在處理交通違法行為時，存在人員難甄別問題。理論上說，拿誰的駕照來扣分，都是可能的。

上海律師張旭輝認為：“買分代罰應該屬于妨害公務的行政違法行為，但在實際操作中，打擊這一行為難度不小。”按照現行制度，電子警察抓拍的違法行為均與車牌綁定，而非與人綁定，在駕駛員繳納罰款并扣分時，交警部門無法確認當時是誰在駕駛，就算知道被扣分者不是車主本人也無濟于事，代扣分者可以借口“借別人的車自己開”為由來進行“頂包”。

曾有專家建議，應完善交通技術監控設備，準確采集駕駛人的圖像信息，但交警部門認為，這一建議實際可行性并不高。電子警察主要負責抓拍車輛尾部特征以及紅綠燈、停車線等信息，抓拍不到車輛前部。技術上能否清晰地拍攝到駕駛者的面部信息，尚是未知數。即便拍到了，僅憑照片也能以辨別出違法處理者是駕駛者本人，駕駛者只需戴個墨鏡、或者戴個帽子，辨別難度就非常大了。

據了解，為了避免代扣分現象，公安部曾出臺過規定，限定每輛車最多只能用3本駕照來扣分，但這并不能夠解決問題。

采訪中，業內人士表示，“買分賣分”現象的存在，癥結在于制度本身存在漏洞。如果僅僅從打擊“黃牛”入手，肯定治標不治本。

圈內人士認為，“買分賣分”泛濫，說到底還是由于違法成本太低，幾乎是“零風險”。對于“買分賣分”的行為，究竟由誰來處罰、如何處罰，缺乏法律依據。

上海律師富敏榮認為，不管是道路交通安全法，還是治安管理處罰法，均未對“買分賣分”行為制定應有的懲處機制。通常認為，“黃牛”擾亂社會公共秩序，屬于違反社會治安，理應由治安部門處理。然而，針對“買分賣分”，僅對“黃牛”進行治安處罰并不夠。

法律專家建議，應出臺相關法律法規，提高違法與失信的懲處成本，如果買賣分者一旦被發現，即注銷駕照，且在若干年內禁止申請。在法規上，首先給“買分賣分”劃出紅線，產生威懾。有了處罰措施后，還須解決“買分賣分”的取證問題。這就需要對“頂包”者出臺相應的技術甄別辦法，以便操作部門可以核實前來處理違法的駕駛人和違法當事人是否一致。比如說，對于一些頻繁存在違法行為的車輛，一旦有多名當事人前來處理車輛違法行為，應有嚴格的問詢、比對程序，以提防“頂包”扣分。

上海青浦警方表示，“買分賣分”是違法行為，且存在諸多隱患，廣大駕駛員應當自覺抵制。“本本族”代熟人或朋友扣分，即使沒有收錢，也是違法行為。“黃牛”、“中間人”、賣分駕駛員、買分車主串謀向行政執法機關提供虛假證據、影響行政執法機關依法辦案，其行為已經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六十條，可處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并處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罰款。

公安部交管局有關負責人明確表示，下一步公安部將繼續指導各地公安交管部門進一步完善交通標志標線和監控設備、規范違法認定和處罰標準、打擊非法中介，遏制“買分賣分”現象。

（《經濟參考報》2015.1.13 李勁峰/文、《法制日報》2014.5.26 劉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