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決全球性生態危機?目前,世界上主要有三種理論模式:第一種是新自由主義的模式,即主張訴諸資本和市場的自我調節,比如通過創制碳稅和生態稅等;第二種是生態馬克思主義或者生態社會主義的模式,即主張徹底改造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第三種則是介于兩者之間的諸多類型,可大致歸結為“綠色資本主義”模式。奧地利維也納大學政治系教授烏爾里希·布蘭德教授在系列演講中所指稱的綠色增長和綠色經濟及其發展,大致就是一種綠色資本主義模式。在筆者看來,他借助于“綠色增長”“綠色經濟”和“帝國式生活方式”等概念,闡述了綠色資本主義的客觀現實性及其內在局限性。
首先,綠色經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導向綠色資本主義。在“紅綠聯盟”倡導的生態社會主義社會還沒有系統地替代資本主義社會之前,在生態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實踐還無法改變以交換價值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之前,新自由資本主義仍是我們必須面對的現實。的確,新自由資本主義在環境技術和生態制度革新方面已經作出了許多努力,比如通過將稀缺性自然資源或生態系統要素轉化為商品。就此而言,某種程度或某種形式的“綠色資本主義”確實在發生過程之中,盡管資本邏輯和市場邏輯都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生態環境問題,相反,資本和市場本身更可能是生態環境難題的成因。布蘭德教授對此的具體論證是:由于自然生態的相對穩定性和國家政府的生態危機管理,資本主義社會在一定時期內能夠以一種有效管控其生態矛盾的方式來組織它們對自然的占用。帝國式、奢靡性的生產生活方式,以及由此帶來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與世界其他國家的“差序性”,使得前者可以在短期內采取一些有計劃的綠色資本主義舉措,比如,通過發展綠色經濟來提高資源的利用率,降低單位GDP的排污量,等等。當然,綠色資本主義的現實發展不僅需要綠色經濟,還需要綠色政黨、公共服務部門中的“紅綠”工會團體、環境保護和消費者協會等的協同性行動,比如,通過政黨等政治組織和社會組織表達自己的吁求,并將其成功地傳遞到國家機構之中。
其次,帝國式生活方式本身以及以此為依托的綠色資本主義是不可持續的。布蘭德教授強調,目前北方發達國家的生活方式是“帝國式的”或“奢靡性的”,這種生活方式建立在對別國資源、空間、勞動力和自然環境的掠奪和破壞的基礎之上,并通過政治、法律或者暴力的形式來確保該種生活方式的延續。這種帝國式生活方式——同時作為一種生產方式和發展方式,可以追溯到16世紀的殖民主義時代和19世紀自由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形成時期。早期的帝國式生活方式局限于上層階級和少數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但是,在福特主義之后一直到當今的資本主義全球化時代,帝國式生活方式不僅造成對自然資源特別是第三世界國家的自然資源的過度開發和掠奪,而且已經在支配全世界絕大多數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觀念或實踐。比如,根據德國聯邦統計局數據,德國每進口1千克商品就有5千克國外資源被開發利用;世界范圍內的汽車保有量已從1986年的5億輛增加到2014年的12億輛。因此,帝國式生活方式,以及建立在這一實踐或觀念基礎上的綠色資本主義,無論從生態環境還是世界經濟的角度來說,都不具有可持續性。
布蘭德教授對綠色資本主義及其發展前景的分析,是基于像德國和奧地利這樣的核心歐盟國家的綠色實踐。盡管他反復強調,綠色資本主義和社會生態轉型作為一種政治生態學話語,更多地是一個分析性框架,而不是規范性認知,但畢竟承認了當代歐美資本主義國家實現一種社會生態轉型的可能性。對于中國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而言,筆者認為布蘭德教授的分析主要有如下三點啟示:第一,中國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既要借鑒資本和市場的力量,也要避免新自由主義放任資本和市場的做法。第二,中國經濟發展已經跨過了以GDP為導向的高速發展階段,亟需建立一套以綠色GDP為導向的經濟制度和評價體系,促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第三,中國在建設社會主義生態文明的過程中,不僅要借鑒美國的生態危機管理經驗,還要借鑒德國和歐洲的經驗教訓與思想資源,因為中國的人口密度和人均資源與歐洲相近而永遠無法與美國相比。
[作者簡介:劉仁勝(1970— ),男,山東煙臺人,法學博士,中央編譯局馬克思主義研究部副研究員,主要從事生態哲學和生態政治研究(北京 10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