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語贅詞“ne”所蘊含的潛意識否定兼與漢語對比

劉宇寧

內容摘要：法語中的贅詞“ne”應用于多種句型，但由于其本身并不具有否定意義，學習者掌握起來只能依靠機械記憶。實際上這些使用贅詞“ne”的句型或多或少都蘊含著一種潛意識的否定，用法十分類似漢語中的否定羨余詞。這一規律能夠幫助法語學習者更好地理解贅詞“ne”的使用范圍及其意義。

關鍵詞：ne 贅詞 潛意識否定 羨余

所謂贅詞，是指在句中沒有任何語法作用的詞。常見的贅詞主要有一些人稱代詞、介詞、lon當中的冠詞和某些短語中的en和y等。例如：

Cest quelquun dhonnête. （這是一個老實人。）

Il y va de son honneur. （這是關乎他榮譽的事。）

Go？tez-moi ca ！ （嘗嘗這個！）

以上各句中的de， y， moi均是贅詞，它們已經失去了自己本身的意義，只是在一些習慣表達中被保留了下來。

在法語中，副詞“ne”是一個使用頻率很高的詞，多用來構成否定式，正像漢語中的“不”和“沒”一樣。另外，“ne”也經常作為贅詞使用，整個句子具有肯定意義。然而對很多法語學習者來說，這也一直是一個灰色地帶。我們嘗試通過梳理“ne”作為贅詞的一系列用法，討論并歸納出這些看似獨立的語言現象當中所共同隱含的語義。同時，在漢語當中，“不”和“沒”也經常用來加強語氣，不表示否定，這種羨余詞的用法非常接近法語中的贅詞。兩種語言在這方面的相似性，對于法語學習者理解和掌握贅詞的用法有十分積極的啟示作用。

一.贅詞“ne”的常見用法

從語法規范的角度上講，贅詞“ne”在句中并不具備表示否定的語義，因此無論它存在與否，句意是不發生變化的。其使用雖不是必須的，但至少是十分常見的慣例，能夠深入理解贅詞“ne”的意義并掌握其基本用法，對法語交際和閱讀寫作都是十分必要的。贅詞“ne”基本上都出現在主從復合句當中。常見用法可以歸納如下：

1.在一些比較從句中，當人們想表達“不同等”（linégalité），即差異、高于或低于的含義時，通常會使用贅詞“ne”。例如：

Les manifestants étaient plus nombreux qu'on ne l'avait prévu.

（示威者比預計的要多。）

C'est beaucoup moins difficile que je ne l'avais imaginé。

（這遠不如我之前想象的難。）

Il agit autrement quil ne parle[1].

（他的言行不一致。）

Elle est tout autre que je ne pourrais mimaginer.[2]

（她的樣子完全出乎我的想象。）

Il déclame plut？t quil ne chante.[3]

（與其說他在唱歌，倒不如說他在朗誦。）

Les dég？ts ne sont pas aussi importants qu'on ne l'avait imaginé.

（損失不像人們預想的那么嚴重。）

從以上的例句中不難總結出一個規律：當主句為肯定式，并且其中含有表現“不同等”（linégalité）的詞時，從句中通常要使用贅詞“ne”。這類詞主要有“較多”（plus， davantage）、“較少”（moins， moindre）、“較好”（meilleur， mieux ）、“較壞（pire， pis）、其他（autre， autrement）、與其……倒不如（plut？t）等。反之，出現以上詞語的主句如為否定式或疑問式，即句意不再是明確表達“不同等”時，從句中便不再使用贅詞“ne”。而當主句為否定式，卻含有表達同等的詞（aussi， autant等）時，從句中依然可以使用贅詞“ne”，因為整個句子的含義仍是表達了一種“不同等”。請比較以下兩組句子：

Les choses se sont terminées autrement quils ne lavaient prévu.

（事情的結果與他們的預料大相徑庭。）

Les choses ne se sont pas terminées autrement quils lavaient prévu.

（事情的結果與他們預料的并無二致。）

Elle travaille moins quil ne le semble.

（她干的活兒比看上去要少。）

Travaillerait-elle moins quil le semble？

（她干的活比看上去少嗎？）

2.在avant que（在……之前）， à moins que（除非）引導的從句中，常使用贅詞“ne”。例如：

Agissons avant qu'il ne parte.

（我們要在他沒走之前采取行動。）

Nous n'interviendrons pas dans cette affaire à moins qu'on ne nous le demande.

（我們不會干涉這件事，除非別人要求我們這么做。）

3.如果主句中含有表達擔心、恐懼、避免和懷疑之意的動詞或動詞詞組，并且句子為肯定式或否定疑問式，從句當中要使用贅詞“ne”。

Je crains qu'il ne soit trop tard.

（我擔心已經太晚了。）

Il nous a rappelé le rendez-vous de peur que nous ne l'ayons oublié.

（他提醒我們赴約，怕我們忘記了。）

Il a essayé dempêcher que la nouvelle ne se répande.[4]

（他曾試圖阻止消息傳播開來。）

Il appréhende que son projet ne soit rejeté.

（他害怕自己的計劃被否決。）

On redoute fort quil napporte une mauvaise nouvelle.

（我們非常擔心他會帶來一個壞消息。）

此類動詞和詞組還有trembler（膽戰心驚）， avoir peur（害怕）， de crainte （peur）que（擔心）éviter（避免）和prendre garde de（當心）等。

但當主句為否定式或肯定疑問式時，從句不使用贅詞“ne”。例如：

Je ne crains pas que le pouvoir dachat diminue.

（我不擔心購買力縮小。）

Craignez-vous que le pouvoir dachat diminue？

（您擔心購買力縮小嗎？）

二.“ne”隱含的潛意識否定

從以上例句中我們發現，贅詞“ne”的使用在句中看似十分多余，去掉它之后原句意思不變，而且語法上也更為通順。那它的存在究竟是否有意義呢？其實，仔細分析一下句子含義，并將贅詞“ne”的各種用法聯系起來，我們不難發現，在使用了贅詞“ne”的句子中，有一種潛意識的否定滲透在說話人的意圖當中，而這正是贅詞“ne”存在的根本原因。我們不妨選取其中一個例句進行一下分析：

Les manifestants étaient plus nombreux qu'on ne l'avait prévu.

（示威者比預計的要多。）

示威者的數量之多是事先沒有預料到的，贅詞“ne”正是呼應了整個句子的含義，由說話人不自覺地帶了出來。再如：

Elle est tout autre que je ne pourrais mimaginer.

如果直譯這句話應該是：她的樣子跟我能夠想像的完全不同。也就是說“她”的樣子是“我”不能想像出來的。“ne”正是因這個潛意識中的“不能”而來的。再如：

moins que vous ne trouviez des musiciens， la fête sera annulée.

（除非你們找來演奏者，否則聯歡就要被取消。）

漢語中的“除非”之意，其實是“除了……的情況之外”，是“除了”的同義詞，這個“非”字本身并不表示否定，我們也可以把它看成是一個贅詞。這句話可以理解為“如果你們找不到演奏者，聯歡就會被取消”。moins que所引導的條件從句中隱藏著一種否定的假設，我們可以此來解釋贅詞“ne”的意義。

再來分析一下我們前面總結的贅詞“ne”的第三種用法，即主句中含有表達擔心、恐懼、避免和懷疑之意的動詞或動詞詞組的情況。試比較以下兩個例句：

Je crains que la grève narrive.

（我擔心發生罷工。）

Je ne crains pas que la grève arrive.

（我不擔心發生罷工。）

當主句為肯定式時，整個句子的語義表明說話人不希望罷工發生，因此潛意識中否定造成了從句中贅詞“ne”的出現。而當主句為否定式時，表明說話人并不擔心罷工的發生，因此也就自然不必使用贅詞“ne”了。

三.“ne”與漢語否定羨語詞之間的共性及其在教學中的應用

漢語中否定羨余詞的用法與法語中的贅詞贅詞“ne”是十分相似的語言現象。在某些句子里，否定詞“不”和“沒”的有無就不會影響句意，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差點兒+沒+謂語動詞”這個結構。比如 “我差點兒沒摔倒”和“我差點兒摔倒了”這兩句話，其實它們的含義都是“沒摔倒”，第一句當中的“沒”就是個多余的否定。我國著名語言學家朱德熙先生曾提出“企望”說來解釋這一語言現象。即是說當說話人不企望事件的發生時，“差點兒沒……”和？“差點兒……”意思相同，都表示“沒……”。“摔倒”當然是人們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因此第一句話中的“沒”本身并不表示否定。其實除了“企望說”，我們也不妨從“潛意識否定說”這個角度來解讀這個語言現象：第一句話中之所以出現了多余的否定，是因為說話人實際上并沒有摔倒，這個“沒”的出現，是說話人在慶幸之余，潛意識當中想表達的否定意義在起作用。

潛意識否定這一理論，雖然無法一一適用于贅詞“ne”用法中的所有語境，但仍不失為解釋這一語言現象的一種途徑。而且上文中所提出的法漢對比法，對于教學效果是有積極意義的。在講解各種贅詞“ne”的用法時，只是一味地讓學生死記硬背各種語境的話，學生因為不明就里，不久便會遺忘。如果能列舉出漢語中的相似情境，使得學生在對比中更深入地理解此類用法，學生就能做到舉一反三，活學活用。

比如在講解贅詞“ne”在avant que（在……之前）所引導的從句當中的用法時，這種法漢對比的效果是非常明顯的。試分析以下兩個例句：

Rentre avant quil ne pleuve.

（你要在沒下雨之前回來啊！）

Rentre avant quil pleuve.

（你要在下雨之前回來啊！）

法文的兩個句子都正確，而從漢語角度講，第一句是不符合語法的，在書面語中應盡量避免。由于說話人希望對方回來的時候還沒有下雨，所以“沒”這個否定羨余詞經常會被無意間帶出來。兩種語言之間如此相似的語言現象會幫助學習者記憶法語贅詞“ne”的用法。

此外，我們在教學當中還可以利用漢語的常見病句來進行對比，解釋贅詞“ne”的用法。例如：

Il faut éviter que cette nouvelle ne soit publiée.

（應該避免公開這條消息。）

漢語當中的“避免”一詞經常會被誤用，以上句為例，最典型的病句是“應該避免別公開這條消息”。這樣一個漢語的病句卻正好與法語中的習慣表達嚴絲合縫，那么我們不妨大膽地假設，操兩種不同語言的說話人在進行這一表述時的心理是相同的，即不希望這條消息被公之于眾，即潛意識否定造成了贅詞“ne”和否定羨余詞的出現。

在法語當中，贅詞“ne”雖然在口語中有被省略的趨勢，但在書面語中還是習慣性地被經常使用的。本文中所列舉的其實只是贅詞“ne”最典型的用法，還有一些用法沒有提及，主要因為某些用法在法語語法界還存在著爭議和討論。

用“潛意識的否定”來解釋贅詞“ne？”的用法及其產生的原因，雖是一個假說，但是在法語教學當中加以運用卻不乏說服力，對于方便學生的理解和記憶是有著非常積極的作用的。尤其是運用法語和漢語在這方面的相似性來進行對比，更能夠使講解深入淺出，使教學事半功倍。

注 釋

[1]毛意忠.法語現代語法[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第385頁.

[2]同上。

[3]出處同上，第384頁.

[4]出處同上，第213頁.

參考文獻

1.郭玉梅.法語基礎語法與練習[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2.毛意忠.法語現代語法[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

3.王助.現代法語和漢語中否定贅詞的比較研究[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6，（6）： 418-422.

4.朱德熙.漢語句法里的歧義現象[J].中國語文，1980，（2）.

5.GIRODET， J. Pièges et difficultés de la langue fran？aise [M]. Paris： Bordas， 1986.

6.MAUGER， G. Grammaire pratique du fran？ais daujourdhui [M]. Paris：Hachette， 1968.

本文受北京語言大學青年英才培養計劃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