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公元前四千年的美索不達米亞城市化毋庸置疑被認為是人類歷史上的重要里程碑之一。在伊拉克南部,若干個極富活力的農村群體在幾百時間年內創建了城市文明,不僅發明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也開辟了看待世界和規劃世界的新方式。在戈登柴爾德30年代人們將其稱為??城市改革??,它與考古文獻中的瓦爾卡遺址有著緊密聯系。瓦爾卡,就是古城烏魯克,這個城市名被同時用于命名一個時期和一種文化,即烏魯克文化(從公元前4300年到公元前3100年)。
蘇美爾城位于關系和貿易大型網絡中心,這張大網的發展與美索不達米亞世界的變遷緊密相關:經過長期對幾個大型遺址尤其是伊拉克遺址的研究,城市起源研究如今能更好地衡量蘇美爾人自“史前”結束以來與周邊鄰居發展的關系網規模。約公元前四千年,他們在敘利亞建立了殖民地,對從尼羅河河谷到伊朗平原都產生了巨大的文化影響,以致于我們今天稱其為“烏魯克世界體系”;在公元前三千年,約公元前2250年,敘利亞也經歷了城市化,我們有時候稱其為“第二次城市化改革”,用來強調這次城市化比東部的蘇美爾國家城市化要來的晚并受到其影響。
烏魯克,吉爾伽美什國王的故鄉。
關系網絡的發展是城市起源的最佳特征,今天我們不再僅僅通過歷史古跡和城墻的再現或人口高度集中來判斷城市化進程。當然,生活在約公元前2600年的吉爾伽美什國王的故鄉,烏魯克,在該國王誕生500年前就是一個重要中心,面積約達250公頃,相當于伯里克利時期雅典的大小。它展現了一個古跡中心,包含兩部分:在一座階梯式古塔的南側,有埃安納居民區的古老房屋,另外,在另一建筑物的西側,是蘇美爾神安努的古代巴比倫帶星象臺的廟塔古跡(用于祝圣的美索不達米亞建筑,比如通天塔)。
這里是官府,配備有接待場所,在接待場所的地上有一些粘土板,記載了發生在該地區的行政事件。讓烏魯克成為城市的不是它的規模,而是其建筑等級劃分制度的出現,尤其是一些建筑集中專供政治或宗教,作家,文人活動。在這些區域中搜集了5400篇文本,大部分可數文本以“楔形”文字書寫,數量約達1900份。
建筑空間等級劃分已在另一烏魯克遺址中進行研究,該遺址在70年代被德國挖掘出來:哈布巴卡比哈(Habuba Kabira)。該遺址給世人展現了著名城市最古老的平面圖。這座城市先后經歷了好幾個階段。在第二階段過程中,它的面積從6公頃擴展到10公頃,配備了一條長達數百米的全段用壁龕裝飾的垂直城墻。3.3米的高墻每隔13.5米突出約2米來鞏固。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按照提前設計的項目進行的城市規劃工程。
在哈布巴,房屋一個挨一個緊密連接,建筑通過等級劃分街道網絡來灌溉。平面圖本身并非筆直相交,但是我們可以辯認出一條南北走向軸線,該軸線向北彎曲,以及一些東西走向軸線,這些軸線在城市大門處連接南北軸線。在這些軸線上,街道胡同縱橫交錯。主街道是礫石表面。
很多私人住宅按照三方平面圖建造(狹窄的房間毗鄰中央空間),這些房子中最大的房子配備有庭院,庭院兩邊是寬敞的房間。房子的地面上發現有大量陶瓷材料,尤其是一些蓋滿印章的粘土小球和粘土板。哈布巴卡比哈居民的物質文化與烏魯克人民的物質文化相似,居民點可從官府進行俯瞰,可發現官府的兩個大三方建筑物和一個接待廳,與烏魯克的建筑極其相似。這是城市的政治中心,城市化進程的結果。烏魯克的文化影響延伸到土耳其東部,在那里原始城市大型中心得到發展,比如亞斯蘭力(Arslan Tepe)。
蘇美爾城市是關系網絡的核心:這是一個與腹地相連接并與腹地保持多重關系的經濟中心。哈布巴卡比哈是幼發拉底河河谷中游區域烏魯克設施系列中最大的建筑群。這些建筑群,遠離河流主要渠道保護其免受洪水傷害,可控制并開發河谷:通常在低地處種植,在雨水充足的情況下在高原低地種植。這些建筑群還沿河控制物質和人員流通。
城市,區域經濟中心。
烏魯克是沿著幼發拉底河河道的村莊和小城鎮重要網絡的活動中心。一個規模如此之大的中心的發展依賴于城市上游村莊的農業資源。谷物通過河道到達城市。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河道的密集網絡,于公元前四千年形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整體,是蘇美爾國家的生命線:在文本中被稱為“有生命的國家”是一片被水灌溉的土地,在今天已經變成干涸之地的區域仍清晰可見灌溉河道的脈絡。這些河道用于灌溉,也用于運輸堆積在城市中心糧倉中的谷物。在那里,大戶蘇美爾家庭按照比例重新給手工藝人和從事不同生產的專業人員分配谷物。
城市的改革依賴于專業人員和分化社會人員的來臨。手工業的發展是美索不達米亞地區從公元前六千年以來長時間勞作的結果。史前陶瓷業往往是出于復雜的原因在家里手工裝飾,可能是出于婦女之手。我們觀察到從公元前4500年以來的重大變遷:標準化形狀發展,涂料裝飾的簡化,然后消失,花瓶的旋轉制造。所有陶瓷生產操作鏈的產生都是為了適應新的需求:食物的比例分配使得碗的系列生產變得有必要,接著是粗打磨的盆,在某些遺跡中這些盆占出土陶器總量的60%。打磨或削過的盆在堆滿削器和窖爐車間的手工藝中心燒制過。
不斷多樣化的不同形狀的陶器以及記載在粘土板上的陶器清單,表明全新經濟行業的發展:奶產品的開發與轉化,啤酒和葡萄酒的生產,這些是農產食品加工業改革的標志,農產食品加工業的改革以其范圍之廣與新石器改革同樣重要。本次農業革命與灌溉農作物產品有關,也與畜牧業相關:在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發現的千塊印章印記展現了從公元前四千年初期開始手工制作的場景,尤其是紡織生產場景。從那時起,基本以亞麻為主的生產向羊毛生產轉變,羊毛來自于在蘇美爾國家沼澤甚至在美索不達米亞高原草原上吃草的成群家畜,我們可以估計在公元前三千年末期在蘇美爾國有535000頭羊,吉爾蘇或烏爾城市分別雇傭15000名和13000名從事紡織生產的婦女。
于是我們可以理解為什么長久以來我們把城市化改革與人口增長聯系在一起,蘇美爾國家的農業產量使得人口增長變得可能。但這是城市誕生的唯一原因嗎?
充滿活力的政治文化中心。
多種因素被用來解釋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這種現象:尤其是灌溉農業的發展。這需要人與人之間更高的協調性,人們被越來越強制的機構的監管著:這就涉及到了東方專制主義。蘇美爾灌溉網絡的發展事實上并非以擺脫繁重工作為目的,因為公元前四千年和三千年就已存在多種渠道,使得灌溉變得相對簡單。灌溉農業日益發展,直到后來公元前三千年末期整個河流體系被國家控制。但這是末期發展。
在首批城市出現的時候,自然環境條件在其發展過程中起著決定性但有待商榷的作用:處于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交匯處支流上,蘇美爾城市以有限的人工勞力為代價來開發廣袤的三角洲生態系統中極其珍貴的資源,三角洲提供豐富的魚類資源,蘆葦和灌溉用水。在當時,波斯灣沿岸處于內陸200公里,最東南部的蘇美爾城市位于環礁湖之上。另外,我們認為季風降雨直到約公元前3500年影響著蘇美爾國家。相反地,從那時起,現在的氣候條件-極度干燥-開始形成,不可否認的是氣候變化促進了對人口的控制。干旱使得用于農作物灌溉的農田銳減。
不管新居民的到來在這個進程中起著怎么樣的作用,城市誕生以及人口大幅增長與從公元前4300年開始在伊拉克南部經過幾百年時間日益成熟的集體組織的存在息息相關。農村群體社會組織適應了灌溉農業的要求。我們發現大家族的房子具有公元前五千年的領袖結構。人們經常討論宗教在監管中起到的作用。歷史古跡建筑的出現得到不同解讀:這是寺廟,聚會地,還是領袖家族居所?他們通過制度化的宗教來加強權利嗎?總而言之,伊拉克的這部分地區確實是“社會牢籠”:我們可以看到,可居住環境縮小,與農業收成相關的人口增長引起了重大問題。這種人口增長只在局部地區引起了殖民運動,比如希臘。由人口密集引起的社會問題首先在城市發展中得到解決:約公元前3000年,在一個國土面積相當于瑞士的土地上,一系列國家(約15個)沿著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三大河道開發網絡的每一部分。這些國家不是國家城市,正如我們接下來會頻繁用到的一樣,而是一些包含好幾個城市中心的具有不同功能的微型國家。蘇美爾國家比如拉加什,在約公元前2550年,沿著底格里斯河好幾條河道,長度達65公里,開墾了約2000平方公里的灌溉土地(表面積達3000平方公里),呈現出25個城鎮,40個村莊以及3個大城市:政治中心拉加什,宗教中心吉爾蘇,以及位于底格里斯河下游河流環礁湖之上的港口。在東北部與最近的鄰國邊界長度達45公里,為了控制可灌溉土地,它與鄰國經常產生沖突。
蘇美爾:種族中心主義世界觀。
盡管有很多沖突,這些國家之間關系密切,它們擁有同樣深厚的文化認同感,體現在鍥形文字以及同種語言的使用上:蘇美爾語:約公元前3000年,存在刻有主要城市的符號的印章,用于表示某些產品流通控制聯盟。歸屬于政治團體,蘇美爾人萌生了種族中心主義世界觀,這種想法源于他們對自身身份的認同感并且他們認為上天注定世界上其它種族是用來服務它們的城市的。這些城市對我們提到過的經濟體系中的商品進行貿易,尤其是紡織品,用來交換伊拉克南部缺乏的原材料,特別是木材,寶石和金屬。
另一個城市烏爾位于一條網絡源頭的波斯灣上,這條網絡延伸到印度河,在廣闊的美索不達米亞內陸貿易區重新分配商品。蘇美爾貴族象征性地建立政權,將奢侈品占為己有,這些奢侈品在烏爾皇家墓地中被挖掘出來。蘇美爾城市推動了海上及河上貿易的誕生。如果說烏爾是蘇美爾國家海港,馬伊就是河港之一:在公元前2900年,一個新的環型城市(面積250公頃)建立在幼發拉底河河谷,以便控制河上貿易以及土耳其銅器進口美索不達米亞地區:這座城市也變成了銅器加工和再出口中心,正如在讓·馬爾蓋龍帶領下在城市手工區正在進行的挖掘項目顯示的那樣。馬伊成為國家中心,這個國家沿著幼發拉底河延伸了150公里。它也是美索不達米亞地區文化傳播的主要驛站。2002年在該手工區發掘出最古老的時鐘輪表明了那里的生產多樣性,也表明了可能產生于蘇美爾國家的科技被傳播到美索不達米亞高原草原上。約公元前2500年,這些城市經歷了城市改革:“第二代”城市不再與河道相關,但與陸地貿易相關,使得二輪或四輪車的使用成為可能。
這些城市如今更加出名。除了馬伊,兩個中心值得深入研究:一個是位于敘利亞西部的埃布拉,另一個是敘利亞東北部的泰爾貝達(Tell Beydar)古跡。作為貿易和管理中心,這些位于敘利亞大草原上的城市依賴于另一種經濟基礎:半游牧畜牧經濟。這些城市面積從來不會超過100公頃,然而烏魯克,在公元前三千年時達到550公頃。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城市化改革的規模有待考證。在約公元前3500年,第一個城市是與兩條河流平原的演變和治理有關復雜的社會及生態變遷的結果。在約公元前2550年,第二個城市是適應于敘利亞大草原并與美索不達米亞地區南部城市緊密相關的農牧業社會發展的結果。這是“第二次”改革。正如像在世界上其它經歷過初始城市化的地方一樣,比如瓦哈卡河谷和美洲的瑪雅國,美索不達米亞南部在公元前4300年至公元前2000年之間變成了城市群,建立在極其脆弱的社會生態平衡之上。伊拉克南部土地的過度開發,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交匯河道的分離,河流三角洲不可避免的延伸,為了地理中心位置更優越,逐漸毀壞了蘇美爾城市,就像巴比倫或阿舒爾那樣。
注:原文作者:帕斯卡爾·布特林,古代世界歷史與考古學講師,法國凡爾賽-圣-康丁-伊夫利納大學,URMED實驗室。近期發表美索不達米亞地區原城市時期. 中東烏魯克時期的接觸與同化,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