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日本藝術家或親日的華人藝術家,甚至是日偽政權的頭面人物組成審查委員會,并通過審查制度確立其審美標準,以此來控制殖民地人民的思想和審美趣味,以達到“同化”的最終目的。
1940年,日本侵略者與偽滿洲國狼狽為奸,費盡心機地在東北經營著所謂“五族協和”的“王道樂土”。
他們扼殺一切不忘中國的文藝創作,用無聲但卻異常兇殘的文化武器“殺戮”著中國人的精神和情感。
戲劇舞蹈小說電影無一幸免
位于吉林省長春市東北隅的偽滿皇宮曾是日本在中國東北實施殖民統治的象征,如今,那里已經成為歷史博物院,不僅陳列著往昔的罪惡與丑陋,也展示著今天的反思與警醒。
1936年58.7萬冊,1941年3400余萬冊;1936年154部,1939年1630部——非常直觀地展示出日本侵略者曾以怎樣瘋狂的速度向東北輸入殖民文化。而與此同時,中國的文化卻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與鉗制。
欲亡其國,必亡其文化。用日本文化取代中國文化,從而使中國人永久“歸心”,這是日本殖民東北期間一以貫之的政策。
其中,最早淪為殖民地的大連在當時便是日本輸入文化的重點地區。
如今,我們仍能憑借各種史料來想象上世紀20年代作為殖民地的大連的文化生活:
日本人建設的劇場占據著最繁華的路段,幾乎每天都有來自日本國內的樂團、舞團演出;電影院里放映著日本電影,描畫的是“先進”、“文明”的日本生活;學校里,學生們不僅要說日語,還要會唱日本歌曲,能讀日本文學;日本人甚至還建立了專門的音樂、舞蹈學校,教授的曲調和動作,全然是日本式的……
偽滿洲國建立后,如大連一般的景象開始遍及東北。
“戲劇、舞蹈、小說……當時東北的文藝事業都籠罩在殖民文化的陰影下。”據介紹,那時,日偽經常舉辦所謂的演唱會、舞蹈大會,演出內容都是宣揚“日滿親善”、“五族協和”、“建設王道樂土”等殖民統治思想。
并且,日偽還炮制了不少為殖民統治“鼓與呼”的文學作品,比如小說《建國列傳》、《晨曉的滿洲》、《嫩江祭》等。這些作品掩蓋了日本奴役壓迫中國人的現實,將東北塑造成一片一片“樂土”。
1932年,偽滿洲國建立后不久,便頒布了《出版法》。
該《出版法》是一部典型的文化專制法令,規定如有變革日偽“國家組織的大綱”,危及偽滿洲國存在的基礎,“惑亂民心”等內容的出版物,一律禁止出版。實質上,就是禁止出版反對日偽政權、反抗殖民統治的愛國讀物。
為實現對整個東北文藝事業的統制,同時強力遏制愛國文藝作品的創作與傳播,日偽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法規,將文藝生產牢牢掌控在手中。其中,1934年7月1日公布的《電影管理及實施細則》便是最好的證據。
陳春萍曾專門撰寫過一篇論文,主要闡述日本殖民統治者如何壟斷東北電影事業。
她指出:“‘九一八事變后,日本為維護和鞏固其在東北的殖民統治,利用一切思想文化手段,千方百計破壞中國固有文化,發展殖民文化。電影作為易被大眾接受的傳媒形式,成為日偽維護殖民統治的主要工具。”
因此,那些所謂“冒瀆帝室尊嚴者”、“違反王道主義者”、“違反民族協和之宗旨者”的電影,當然會被《電影管理及實施細則》劃入禁演之列。
陳春萍說,隨著1937年8月滿映株式會社建立,日本殖民統治當局統攬了整個東北的電影事業。從輸入、發行到制作、生產及放映,無一不在其控制之下。
用東洋畫取代中國畫
與此同時,日本殖民者在偽滿洲國舉辦各種畫展。以1932年為例,從3月起平均每個月都有三場左右的畫展。
1933年9月,偽滿洲國文教部和滿日文化協會首先在新京商業學校舉辦了“日滿聯合美術展覽會”。而后,日偽政府又于1934年、1936年,運來日本畫家的作品,在各地舉行了“東京西洋畫展覽會”,掀起了“滿洲美術熱”。
1934年,日偽政府在大連成立“滿洲美術家協會”,并舉行“滿洲美術展覽會”,這是滿洲畫壇最初的 “大團結盛會”。
1937年,日本侵略者自覺偽滿洲國已建立五年之久,在軍事、民治、財政、交通等方面都已基本處于整備的狀態,深感“振興文化”的必要性,于是籌備舉辦大型美術展覽會。
從1938年5月2日到1944年9月10日,作為一個為傀儡政權服務的工具“滿洲美術家協會”每年一次,先后舉辦了七次“滿洲國美術展覽”。作為偽滿時期展現藝術家藝術造詣的平臺,展覽舉辦之初就得到偽滿“全國”藝術家的“積極”參與,競爭頗為激烈。
每次畫展舉行之際,必有政界知名人士到場參觀,而以青年居多的參觀者更是絡繹不絕。如第四屆畫展,據統計,偽滿各地入場參觀者總數超過了32萬人。
然而,這種規模甚大的美術展覽會,實際上都具有濃厚的“文化粉飾”及“炫耀國威”等深層意涵。
資料顯示,在日偽統治機關及審查委員會的管理機制下,不少東北畫家在這種消極壓力下的創作活動受到一定的限制。
在日偽殖民政府強力的介入與主導下,偽滿藝術家創作參展作品時在內容的抉取、風格的表現上都不能自由地發揮。
在這種高壓的統治之下,有些藝術家為迎合日偽當局的文藝政策,創作的作品或以“建國精神”基調為主,或以歌頌社會“明朗面”為主,具有明顯的附庸色彩;也有些藝術家為減小被認為“有害風教”或“審美”問題而被淘汰的幾率,選擇沒有任何政治色彩的題材,如表現自然或市街的風景或靜物等,其藝術思想傾向于逃避現實、無批判性。這也從側面反映出有些藝術家黯淡消極的創作心理及生活的社會現實。
而在美術展覽會的展覽評議機制上,由日本藝術家或親日的華人藝術家甚至是日偽政權的頭面人物組成審查委員會,并通過審查制度確立其審美標準,以此來控制殖民地人民的思想和審美趣味,對殖民地人民進行全面而深入的 “美術改造運動”,以達到“同化”的最終目的。
關東軍操縱文藝政策
1940年后,日本殖民統治當局與偽滿洲國相繼出臺對文藝實施更嚴格管理的文件,使東北文藝事業陷入窒息的狀態。
以下,是我們應該記住的幾個時間節點:
1940年5月,日本關東軍憲兵隊司令部炮制《思想對策服務要綱》,將“文藝及著作的動向”作為“必須注意和偵察的目標”。偽滿政權在警察署里設立了文化警察和特務,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抓捕“思想犯”。
1941年,偽滿治安部對電影、報紙、出版的審查;偽滿交通部對廣播、新聞通訊的審查;偽滿民生部對文藝、美術、音樂、戲劇等文化行政工作的領導;偽滿外交部外務局對外宣傳等,都轉歸偽滿總務廳弘報處,自此,弘報處成為全面操縱偽滿宣傳輿論大權的思想文化統治機構。
“這一年出臺的《藝文指導要綱》毫不隱諱地指出,‘我國藝文乃以建國精神為基礎,是為八 一宇精神之美的顯現。故須以稱植我國土之日本藝文為經,原住民族固有之藝文為維,取世界藝文之粹,而造成渾然獨特之藝文為目標焉”。陳春萍表示,《藝文指導要綱》的出籠是偽滿洲國國家文化政策最明顯的體現。此后,日偽對文藝領域的統治更趨于政策化、體制化。
1942年6月,偽滿首都警察廳成立文藝偵察部,不僅時刻偵察監視文藝界的活動,還要撰寫偵察監視報告。
陳春萍說,所謂的審查不僅僅停留在文藝作品的思想內容層面上,甚至細致到逐段逐句逐字、由表及里的分析。
“比如日偽在審查梁山丁1943年發表的長詩《拓荒者》時說,作者是借老者對妻子的教導,用以鼓吹民族意識和熱愛國土的思想,還說長詩是用野狐、山鼠和豺狼象征日本,即日本掠奪了東北的寶藏。意思是說,愛國愛土的東北民眾必須毫不猶豫地站起來,驅逐日本。梁山丁因此被立案,兩次遭抄家。 《拓荒者》也作為反滿抗日罪證存檔于偽滿首都警察廳。”
總而言之,日本殖民者對東北的文藝統制,就是為了泯滅東北民眾的民眾意識,達到亡國滅種、同化中國人民的目的。
(《遼寧日報》2015.6.24王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