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吳歌和西曲中的水鄉意境

【摘要】自漢興樂府以來，對于民歌的收集和發現，是上層文人創作題材的重要來源。南朝民歌主要收錄在宋代郭茂倩的《樂府詩集·清商曲辭》內，包括吳歌和西曲兩大類別。江南水鄉環境中創作的這些民歌，選擇的歌辭意境也帶有濃厚的水鄉氣息。因而，從文獻研究的角度出發，比較并總結兩類民歌的地域特色，是研究的重點。

【關鍵詞】民歌 樂府詩集 吳歌 西曲 水鄉意境

一、引言

南北朝時期，政權更迭，南北方的長期對立，使得文學發展受到政治、經濟、文化的不同影響外，在地理環境和方俗風格方面也有顯著的特征。這一時期北方因少數民族征戰而動蕩不安，南朝也經歷了宋齊梁陳四個主要王朝的統治。而自從漢興樂府，自下而上采集民歌成為一種君王聞政的手段后，也為上層文人的創作提供了廣闊的題材和情感的憑借。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民歌的傳誦經歷了一個集體創作和集體認知的過程，南朝民歌大多保存在宋代郭茂倩所編的《樂府詩集·清商曲辭》里，主要有吳歌和西曲兩類。其中吳歌有326首，西曲有142首。

郭茂倩在談到吳歌時前有附言：“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陳，咸都建業，吳聲歌曲起于此也。”1 “吳聲”大約開始產生于東吳時代，東吳以后蔚成風氣，劉宋時更為盛行。4而吳歌興起的地區大致是今天的長江下游地區。“按西曲歌出于荊、郢、樊、鄧之間，而其聲節送和，與吳歌亦異，故其方俗而謂之西曲云。”2 “荊、郢、樊、鄧之間即屬于長江中游地區，‘西曲就是在這一地區的歌曲。吳歌西曲屬于清商曲詞，其音樂曲調哀婉淫靡，是典型的鄭衛之音，內容則是清一色的情歌艷詞，因此也受到南朝市井生活的普遍歡迎，也深得上流社會的喜愛。”3可以看到，吳歌和西曲的創造環境大多是在水鄉的氛圍內，但由于地域和風俗的不同，這兩類民歌在抒情上體現的風格意境略有不同。

鑒于《樂府詩集·清商曲辭》一章以鄭衛之音作為收集依據，因而討論中剔除其中收錄的標明作者為南朝以后的文人的民歌，余下約284首吳歌，111首西曲。以下將吳歌和西曲中水鄉意境的縱向分析（分別從含“水”字的歌謠、描述水鄉農業和高漲的歌謠三個方面），同吳歌西曲的民歌特色橫向比較相結合，探究南朝民歌中體現的地域環境特色。

二、吳歌和西曲中含“水”字的歌謠辭語

水鄉環境中，“水”的意象在吳歌詩句中出現大致有以下幾種作用。一是以流水作比喻聯想的，由流水的匆匆不返，聯想到歲月流轉無情，離人歸來無期，如“不見東流水，何時復西歸。”5還有用水的其它性質作比喻的，如“觀見流水還，識是儂淚流”6、“莫作流水心，引新都舍故。”7三是直接作為物象背景的，這類詞語如“江”、“湖”等，只作為意象的陪襯或者敘事鋪陳，沒有形成獨立的審美意象或寄托作者特殊的感情，如“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泛舟芙蓉湖，散思蓮子間”8、“黃河流無極，洛陽數千里”、“水濁不可飲，壺漿半成土”9等。而其搭配的形容詞有“碧”、“素”、“綠”、“玉”、“清”、“濁”、“深”、“潺湲”等，構筑清新明快的環境，也有反面刻畫水的污濁來襯托環境的惡苦。

其中，“長江”、“黃河”更是在歌辭中有直接的表述，對于水患洪災帶來的生產損失，也作為敘事背景進入民歌中，如“野田草欲盡，東流水又暴。”10

西曲中用“水”之句，一是對于江河橫亙空間的性質，進行議論和抒情，表達離別的痛苦。如“大艑載三千，漸水丈五余。水高不得渡，與歡合生居”11，“金壺夜水詎能多，莫持奢用比懸河。”12同吳歌相似的是，西曲中也以“東流水”來表達時光流逝，變化無常，如“若欲寄音信，漢水向東流”13，“迎歡裁衣裳，日月流如水”。14二是作為景物的背景陪襯，無著意描寫或寄托感情。如“春江聊一望，細草遍長洲”15，“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16等。“水”字單獨出現的情況比吳歌多，且大多不加形容詞或其它定語，直接放入歌謠中。

三、吳歌和西曲中水鄉農業的描寫

在吳歌中，一是耕作類的描述，由于吳歌中很多都是描寫女子的艷情詩，因而耕作類中的對蓮藕種植業的描繪也經常出現。其另一層含義是，以“蓮”來諧音“憐”，以“藕”來諧音“偶”，以“水芙蓉”來諧音“夫容”，表達江南女子思念情人的嫵媚情態。如“種蓮長江邊，藕生黃藥浦。必得蓮子時，流離經辛苦”17、“泛舟采菱葉，過摘芙蓉花。”

二是絲織業的描寫，這部分通常都與描寫女子的艷情詩結合，以表現女子的勤勞美好。另一層含義是，以“思”的諧音“絲”來含蓄表達情人離別的相思之情。如“春蠶易感化，絲子已復生”、18 “田蠶事已畢，思婦猶苦身。”19

與吳歌相似的，西曲中關于蓮藕種植業的描寫也與女子的美好聯系起來，如“芙蓉作船絲作縊，北斗橫天月將落”20；不同于從女子身份出現描寫相思之情，“芙蓉”和“蓮”、“藕”的意象出現很少。大多是直接從旁觀角度歌頌女子對愛情的癡情。而且增加了“菱”這一意象，如“借問湖中采菱婦，蓮子青荷可得否”21等歌辭。

在絲織業的描寫上，西曲中除了以“絲”諧音“思”來表達情人之間的心跡表露外。西曲中有特色的是，在《清商曲辭五·西曲歌中》中的《采桑度》一首，細致描繪春天里采桑喂蠶的勞作過程，以及采桑女子的憂愁感慨：“養蠶不滿百，那得羅繡裙……徒勞無所獲，養蠶持底為”，抒發下層貧苦人民的心聲。

四、水鄉的商業在吳歌西曲中的反映

南朝的商業在政局混亂，不受排商政策壓制的情況下發展，促使了市集的出現和城市的初步面貌，“云陽上征去，兩岸繞商賈。吳牛喘月時，拖船一行苦”，描繪22兩岸商賈船只來往不絕，纖夫艱辛勞作的景象。但這一題材的民歌在吳歌中的比例較少，而西曲中出現數量較多。

荊、郢、樊、鄧之間即屬于長江中游地區，西曲中記述的商賈往來市井的現象頗多，如庾信的《賈客詞》是《清商曲辭·西曲》中南北朝詩人對于當時景象的描寫：五兩開船頭，長梏發新浦。懸知岸上人，遙振江中鼓。其余收錄的《賈客詞》都是唐代詩人依曲調重新填寫的，這里不作引用論證。商人遠行販賣商品，商船載貨而行，而一頭的相思還系在岸上的親人那里。除直接描寫外，西曲歌辭中，收錄的描寫情人離愁怨恨的也有部分是商賈夫婦離別情景下所作，如“問歡下揚州，相送江津灣，愿得篙櫓折，交郎到頭還。”而當時的揚州城正是商品經濟

作者簡介：錢瑞帆（1994–），女，廣東潮州人，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綜合人才培養實驗一班本科生

集中的城市，從事商賈的人員密集的地方。

五、結語

經過以上的論證，我們可以看到吳歌和西曲中水鄉意境與歌謠融為一體，不僅是具體的意象，而且還作為敘事抒情的背景環境。這與南朝民歌旖旎纖柔的曲調音樂和嬌媚細膩的歌辭文句相結合，共同鑄成獨特的水鄉氣息。直接體現的，是“水”字在這兩類民歌中出現的次數多，而且對于“水”的意象，人們挖掘它的性質內涵并對此做出的延伸聯想。在水鄉農業方面，民歌中提及較多的是蓮藕種植業和絲織業，這貼近水鄉女子的日常勞作，也符合情感抒發的表現。在水鄉的商業方面，西曲中的商賈行跡描寫較多，同時對于岸泊船只的描寫，也增添市井江岸往來的繁榮氣息。商婦閨怨的歌辭，也寄托人們對于運行商賈的牽念。

除了以上提及的閨怨艷情歌辭和描寫商賈勞作的民歌，也包括一部分祭神迎神的舞曲。此外，在每小類同名同源民歌前，還附有每個民歌的民間流轉故事和相關記載，這些都是水鄉民情的反映。

在歌辭風格方面，吳歌的描寫細膩婉轉，表現女子浪漫溫柔，對于舊情的回憶和離人的苦苦思念方面，都極力著筆。而西曲風格明朗簡潔，表現女子潑辣活潑，對于負心人的嗔怪和對愛情的忠貞上，都是主要抒發的情感。而在對于水鄉氣息表現方面，吳歌和西曲都表現出環境的特點和精神內容上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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