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半掛，半隱半露

潘紅義

上魯迅的《祝福》一課時，有學生問到《祝福》中魯四老爺書房那脫落的半幅對聯是什么，這是一個讀書非常細心的同學發現的一個很有價值的問題。魯迅為什么對那半副對聯隱去不寫呢？

魯迅在《祝福》中對魯四老爺書房環境的描寫，特別是對書房對聯的描寫是大有深意的。

眾所周知，書房是讀書人讀書治學的地方，兼作待人接客之所。書房的布置集中體現了主人的興趣、學識、素養，因此書房是了解主人的窗口。在書房中，主人往往掛上自己喜歡的對聯、書畫以顯示自己的追求、愛好。魯四老爺懸掛于書房的一幅對聯既準確點明了魯四老爺講理學的監生身份，更傳神地刻畫了一個虛偽、懶散、不學無術的衛道者形象。對聯半卷半掛，半隱半露，顯示了魯迅先生刻畫人物不經意間的高妙之處。

一、懸掛的半幅對聯是對魯四老爺心氣浮躁的絕妙諷刺

懸掛的半幅對聯上說，事理通達心氣和平。意思是說，理解了孔孟之道，待人接物就能通情達理，心氣和平。這是理學家所宣揚的自我修養的標準。魯四老爺把這個標準懸掛于書房，他自己做到了嗎？通觀全文，魯四老爺沒有做到。《祝福》中魯四老爺在文中出現的次數不多，每次的神態和語言描寫給我們的印象不是一個心氣和平的人。“我”回到故鄉，魯四老爺和“我”寒暄之后說“我”胖了，說“我”胖了之后即大罵其新黨。祥林嫂死后，他且走且高聲的說：“不早不遲，偏偏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祥林嫂初來魯鎮他皺眉，祥林嫂婆家來找人他皺眉，祥林嫂婆家搶走祥林嫂他說：“可惡！然而……”祥林嫂再到魯鎮他照例皺眉，還告誡四嬸說，這種人傷風敗俗，祭祀時用不著她沾手。整篇小說中的魯四老爺，要么皺眉生氣，要么破口大罵，其專制跋扈的大老爺浮躁作風，哪里有半點“事理通達心氣和平”影子？

二、脫落的半幅對聯隱藏著魯四老爺所謂“德性”

脫落的半幅對聯是：品節祥明德性堅定。《祝福》中魯四老爺憑著封建宗法思想和封建禮教的淫威，把祥林嫂一步步逼上死亡的道路。他為人自私偽善，冷酷無情，輕視、厭惡祥林嫂，冷酷打擊、無情摧殘祥林嫂，死后罵他是“謬種”。魯四老爺頑固維護舊有制度反對一切改革與革命的“德性”倒是堅定的，其摧殘祥林嫂時冷酷無情的“德性”是堅定的。除此以外，魯四老爺還有什么品節和德性可言。

三、墻上所掛、案頭所擺顯露出魯四老爺整個靈魂

整幅對聯的內容暗扣魯四老爺講理學的老監生身份。對聯出自朱熹《四書集注》，案頭擺的《康熙字典》《近思錄集注》《四書襯》，都和理學有關。我們可以從這些表面的東西里透視魯四老爺整個靈魂。魯四老爺是懶散的，懶得連已經脫落的對聯都不愿掛上，哪怕是吩咐下人一聲也懶得開口，懶得任憑案頭的必備書雜亂無章地“堆”在那里;魯四老爺是不學無術的，“我”到窗下案頭翻找時，找不到什么新鮮的玩藝兒，更何況這些裝點門面的書未必完全，也許魯四老爺從未翻過;魯四老爺是虛偽衛道的，對聯上所宣揚的他做不到，理學中所推崇的三綱五常封建倫理他是不折不扣地遵行著。

學生課堂上的提這個問題是一個絕好的“生成”的機會。倘若在學生提問后，老師順勢點撥，把問題交給學生討論，問題不難解決。大家都知道，《四書》《五經》是過去讀書人必讀的書目，朱熹的《四書集注》正如今人的教輔書一樣人人都會讀到。小說中作為知識分子的“我”肯定知道出自《四書集注》的半幅對聯。知識豐富的讀者讀至此，可去領會魯迅有意半藏半露的深意。

★作者單位：湖北云夢縣第一中學。